sat aug 06 16:05:52 cst 2016
第二天，盧躍進的家屬姚曉燕就給龔祥興請假，說盧躍進患急性腸胃炎，住院了。
龔祥興安排兩辦主任去醫院送錢，派人輪流護理。
住院第三天，龔祥興到了病房，除了看望他，還給他帶去消息：常務副縣長候選人提名文件下發了。縣人大常委會也將按程序及時召開常委會。
盧躍進作出擔心的樣子說：“在地委組織部談話時，我提出來把組織部長移交出去，嚴部長說地委研究過的，不移交。這事該怎么辦？”
龔祥興說：“嚴部長既然這樣說了，那你就還兼著吧。”
有了龔祥興這句話，他放下心來，與嚴家生聯系了一下，要去見他。那頭說，等著呢。
他去了，從背包里掏出一條上等煙，說是姑爹從外面帶來的。嚴家生在地委機關，是出了名的煙龍，平均一天兩包。而且三百元以下的不抽。嚴家生拿了，隔著塑料袋聞了聞。
他給嚴家生說了縣委的意見：組織部長還由他兼著，這個意見也和蔣專員匯報了，需要移交的時候，也要給蔣專員說一聲。
嚴家生說容我做個記錄，免得別人不知道搞亂了步驟。
話談過了，提名文件也下來了。縣人大常委會表決通過了任命，盧躍進的病也好了。
剛好政府有個農業發展促進座談會，會議由馬運昌主持。農口所有部門以及區鄉鎮的政府一把手都要來，龔祥興就安排說，把會議規模適當擴大，趁這個機會讓盧躍進亮個相。馬運昌征求他本人的意見，他說，要是近期不開大會的話，就不要這樣了，在一部分人面前宣布，另外一部分人會怎么想？
馬運昌見他的說法反饋給龔祥興，龔祥興想了想，說，先通知所有的科局級干部來，把亮相安排作為第一項議程，然后根據你的會議內容，選擇部分同志留下繼續參會。這個安排盧躍進沒有意見。
會議頭天下午通知，次日上午九點準時召開。大家看見主席臺上除了馬運昌，多了盧躍進，臺下的干部除了個別人剛從外面回來，還不知情，其余全都知道了，臺上這位現在的職務，又多了一項，常務副縣長。
好事的林業局長徐澤力給大家分析，盧躍進背景大大的厚實。他爹是行署車隊副隊長，他就是在大院里長大的，他來貴山之前在當科長，科長不到兩年就提副縣，半年進常委，一年當常務副縣長，估計不出大問題的話，再過一年就要當縣長了。
坐前排的畜牧局長魏申明回頭問：“行署車隊副隊長什么級別？”
徐澤力說：“副縣呀。”
前排有人道：“那么現在，他和他爹平行了。”
徐澤力笑說：“你看他的樣子，能服他爹的氣么？你是有時想求他，才說這樣的話，我看呀，一副奸相呢。”
前排那位坐端正了說：“唔，不要說了，他在朝這邊看呢。”
平常開會，系統內幾個老熟人就都喜歡湊在一塊，嘰嘰呱呱說悄悄話。徐澤力左邊坐著畜牧局魏申明局長，右邊坐著扶貧辦主任曾于群，他坐得端正，目不斜視望著臺上。
臺上的領導經常拿眼睛盯住下面看，下面的人誰長什么樣，干什么，有什么樣的背景，臺上的人都曉得，不時讓某個人的基本情況在心里滾來滾去，掂量著可不可用。這樣的人，最怕坐錯位子，挨著了愛講話，愛出風頭的人，總是引人注目，盯看的時候多了，優點缺點一并都看了出來。
盧常務已經不止兩次朝這邊看了，看見這邊嘰里咕嚕一個勁說話，自然就會把這邊幾個人都好好看看，研究研究，為什么這么不尊重人，不規矩坐著等待領導講話。破壞會場紀律。徐局長什么都不顧，搖晃著圓圓的版刷頭，生怕不被人看見。他名聲在外，有個響亮外號：
貴山人民廣播電臺。
圈子里的幾個從不叫他名字或者頭銜，一張口是就是：“哎，老廣！”、“廣局！”
他也爽快應允，不知情的人聽了，還以為他是兩廣地方來的。
其實他是貴匯的，讀完中專就分到貴山來了，找了老婆，名正言順當起貴山的女婿來。徐澤力的特點就是消息靈通，傳話快，傳的內容多，一個會下來，他的話要比臺上的領導話多，觀察也仔細，臺上的人有什么微妙變化，都逃不過他眼睛。
常務副縣長的位置空久了，大家都在議論，是不是找不出合適人選吧。徐澤力搖頭，他有他的看法：留著呢，等自己人。
常務副縣長是內當家，政府二把手，一把手經常外出，二把手就要代行職責。這個職務非同小可，分析了一陣背景之后，他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光，感覺消息來源少了。今天是首次以政府官員身份亮相，且聽聽他講話有什么水平。
會議一開始，馬運昌縣長就先給大家宣布了一件事。全縣的科局部門區鄉鎮領導都來了，給大家宣布一個重要的事情。
就拿出三份文件來，第一份是地委關于盧躍進同志任貴山縣常務副縣長的提名，第二份是馬運昌縣長向貴山縣人大常委會關于盧躍進任常務副縣長的提名，第三份是貴山縣人大常委會關于盧躍進為貴山縣鎮人民政府常務副縣長的任命決定。三份文件依次念了，馬運昌說：“盧躍進同志是我們縣委組織部長，這個大家多事知道的，現在這個職務還有他兼著。現在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盧縣長講話。”
徐澤力洋洋得意，拍了曾于群幾下子。兩人因有約定，誰輸了誰請客。曾于群傻了眼，還在搖頭，不可思議。要不講就是徐局長先得了消息，設局套他。后來才知道，讓他在這邊現面，是縣委的安排，近期就只有這個會議規模大一點。他本人也樂意這樣，說這樣更好地貼近基層。
徐澤力要找地方，魏申明說：“誰掏錢誰定嘛。”
徐澤力還說：“那他就會找便宜的小館子。”
魏申明說：“表示意思就行了，何必呢？”
徐澤力不依：“他會掏自己兜里的錢不是。”
曾于群賭氣：“就掏自己兜里的錢。”
這時，臺上正在說話的盧縣長突然提高了音調：“誰還在說話呢？你們怎么一直在說話呢？誰呀？是不是因為我說得不好？你們不想聽？不想聽可以出去嘛，如果你們還要說，停不下來，那我現在只好不說了，我讓你們上來說吧。”
幾個人不再嘀咕了，徐澤力扭動一下脖子。
盧躍進繼續道：“敢說敢為呀，為什么不來呢？剛才那么大聲說話，現在，又都成了啞子啦？”
徐澤力身子一動，想要站起來，卻被曾于群從下面拽住了，曾于群自己站起來：“是我。”
盧躍進盯著他看：“你？曾于群？還有誰？”
“沒有誰了。”
“沒有誰啦，那就是說，你自己給自己講話？”
馬運昌低頭湊近話筒：“大家還是注意聽一下，盧縣長對全縣的情況是很熟悉的。特別是干部情況，請大家注意聽，他的話，對政府工作是有很好的指導意義的。”馬運昌就朝曾于群搖手示意他坐下。曾于群就坐下了。徐澤力朝他豎起大拇指。
馬運昌示意盧躍進請繼續。可是盧躍進的脖子有點發紅，他心里生著悶氣，他推開了話筒，不說了。
會場中間起了輕微的嗡嗡聲，馬運昌低聲說：“還得再說兩句，時間還早，所有的科局級干部都在，不講完，會給大家留下遺憾。”
不能留下遺憾，為什么要留下遺憾，留下遺憾對我對大家都不會有好處，盧躍進把話筒拉近，說：“好吧，馬縣長要我繼續說，那我就多說幾句。”最后的四個字差不多是吼出來的，嗡嗡聲即刻消失了。
盧躍進掃視全場，看到不少人已經低下了頭，一絲笑紋出現在他嘴角。
“今天是一家人開會，所以無需客氣，遇到什么事，我就即興攤開來說。我們貴山縣所有科局級干部，一共多少個，我告訴你們，七十三個縣直部委辦局部門有二百一十七名，十二個區鄉鎮有一百零九人，一共是三百二十六名。其中正科職務一百一十五人，副科級職務二百一十一人。所有的干部可以說，我都是一個個了解了的，大致的基本情況都裝在我腦子里。這是我當組織部長要掌握的基本情況，發生了什么變化，有什么事情，我都會在第一時間知道。打個比方說吧，我發覺今天的會議，就有兩個人沒有經過請假，烤煙辦的衛佳鴻就沒有來。是不是認為這個會不重要。政府要對此進行書面通報，發到全縣去。要寫檢查，交到我這里來。這里有一個規定，對今天無緣無故沒有來的人，不管什么人，只要他還想繼續在這里干，領政府的工資，就必須遵守規矩。任何人都沒有特殊。”
盧副縣長最后的話，震動了全場，大家都抬起了頭，表情一下全都凝重起來。很少見到新來的領導這么發威。有人回頭趕緊搜尋了一下，看看是誰今天沒有到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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