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向前胃痛得厲害,每天喝稀飯吃面條,裝熱水袋保暖,都不濟事。老伴打電話告訴了兒子,車正回來一趟,帶來了三付中藥,說:“這藥是鄉里一位退休老教師介紹的,他患胃病幾十年,走了好多大醫院,都沒有辦法,最后還是親戚幫忙,找了這個老中醫,開了六付,吃完了感覺好了大半。現在還在吃。老爹先把這兩付吃完,如果感覺輕松一點,我繼續請他開幾付。”
車向前打開藥包,扒拉檢查說:“這藥有十四五味,我看這白術、白芍、白芨、半夏、桔殼、干草都有,各樣藥剔檢得也還算干凈。”
他愛人說:“你看,藥還沒有吃,倒像個醫生似的,檢查起這藥來,你是不放心還是怎么回事?”
車向前說:“貴不貴呀,這在鄉下,要湊足這么多味藥,也還是很不容易呢。”
車正說:“老爹就不要問了,給你抓這幾付藥,還是可以的。今天我就先給你熬一付,吃三天,第二付第三付請我媽給你熬。”
“你今天不去上班?”
“我請了一天假,明天起早趕回去就是。”
“今天晚上去,明天早上才不會遲到。”
“不著急,農機局要在我們鄉開耕整現場會,明天我接了他們一起去。”
母親說:“吃不吃中午飯?我去買菜。”
車正說:“少買點,兩三個菜就行。”
以往兒子過來,說幾句話,看看還有什么事要做,沒有了及時就回去了。今天要留下來吃飯,看樣子還有話要說。
飯前喝下一碗藥湯,遞碗過去的時候,車向前就問:“是有話要說吧。”
車正點頭說:“這件事,我想先給老爹說一下。就是關于我的工作調動問題。”
“你的工作調動?”
“是的,我本來沒有想這個事,是馬縣長提起了,我才開始想。”
“馬縣長去你們鄉,見過你了?”
“嗯。他去檢查工作,單獨問我,想不想換個地方?”
“換個地方?他想讓你進城來?”
“我給馬縣長說,我在鄉下鍛煉的時間還不夠。”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啰。”車向前點頭道。
兒子下去第一年是工作員,第二年選上副鄉長,第三年就入了黨,這在別的小青年眼里,爬得太快了點。也說明這樣的選擇沒有錯。繼續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兩三年內,各方面都會有很大進步,人也會變得老練一些。條件成熟,可以的話,擔任鄉長,當書記。
馬縣長不會說著玩,既然已經開了口,就會落實兌現,也許這是在關心我,知道我老胃病不好,要車正到城里來,弄個藥找個醫生方便一些。可是這樣一來,車正人生要走的路就發生了變化。
“你在鄉下干的時間,按道理不足十年,起碼也得有個五六年,現在算來才有四年時間,這很不夠啊。”車向前嘆息道。
他愛
人在一旁聽不下去,插嘴道:“車正要真進城來工作,也是好事,家里家外各方面都方便得多。”
車向前說:“我還沒有到走不動,吃不下的程度,我還要上班,要辦事。而且完全沒有牽扯你們。我看這事情,他不只是在關心我,也許還有其他的打算,不管怎樣我也領他這個情了。”
他愛人著急說:“就你心多,人家會有其他什么打算喲。”
“你不懂,這里面的事多得很。”他想說昨天聽到了龔祥興書記要走的傳聞,話到嘴邊忍住了,家里人沒必要知道這些事。龔祥興要走了,這回不會是虛言,他們要安排人事,解決遺留,就肯定不會放脫這個機會。他告訴家人,“先不要朝這方面去想,等我摸一下真實的情況再說。”
兒子把話說完,交代母親幾句,不吃飯走了。車向前簡單睡了個中午覺,起來要去上班。愛人巴不得他快去見到馬縣長。給他弄了弄衣服。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說:“他要上來早了,被機關上的風氣吹著了,今后的路就不好走了。”
愛人說:“機關上有哪樣怪風喲,我看你在機關十來年了,也不見被吹壞了哪點。”
“我在鄉下呆的時間更長。”
“你那個時候,能和現在比嗎?好啦好啦,你趕快去見馬縣長,向他說明你的身體好,不用兒子回來照顧。”
下午正好是西門大橋奠基儀式,馬運昌多半會在。他作為人大領導班子成員,分工協調工商這一塊,也答應好的,準時趕到了現場。
橋邊五十米處,撐起了兩根鋼管,中間一人多高的地方橫搭了一根,上面掛了橫標,紅底白字,寫著:西門大橋奠基儀式。地面挖了一個大圓坑,里面鋪了一層紗,奠基石立在沙里,坑邊四堆沙,沙堆旁立了十多把鐵鍬,一會兒就往里面鏟沙子,沙子把奠基石拱衛了,就叫奠基。那塊承載了堅固永垂寓意的石頭,永遠就埋藏在這里了。
奠基儀式有四大班子都有成員參加,還有不少部門負責人,幾十個工程技術人員和工人。還有部分看熱鬧的群眾,小孩一個都不準靠近。
儀式由分管副縣長李俊主持。他站好了位置,指點工作人員架設好話筒架,目測一下馬運昌的身高,把話筒升降著,因為等會馬縣長要講話。差不多時,李俊開始呼大家都聚攏過來,站在話筒前面一條白灰線上。
車向前先和馬運昌照面打了招呼,心想等儀式搞完,就去與他走在一起,把車正的事說了。
準備工作完畢,工作人員往鍬把上拴紅綢條。奠基石頭上頂了一朵紅綢大紅花,別人看不清楚那塊石頭的摸樣,車向前卻感覺有點別扭。工地那邊不少石頭,一色的青石,經過挑選的,方方正正,里面就挑選不出選一塊來,非要找這么一塊舊的?是從這附近那里弄來的?他看著看著,心里一陣狂跳,胃里的不適突然消失,胸口里一股潮流涌動,促使他大聲喊:“等一下。”隨手抓過一把鐵鍬,縱步跳下坑里,在奠基石根部挖起來。
交通局長著了慌:“車主任,你干啥?”
有幾個領導好奇地靠近去,看他究竟要干什么。等他挖開一部分砂子以后,奠基石的下半部露了出來,靠近坑邊的人看見了一排字。有人認出來是舊橋頭上那塊去思碑。知情的人小聲議論起來,這塊石碑立在老石橋頭上,時間久了。
馬運昌也看見了,問交通局長:“為什么不找一塊新的?”
交通局長四面張望,要找工程負責人:“哎哎,你過來,你做的好事,你竟然這么摳門,隨便就找怎么一塊舊石頭來做奠基石?”
工廠負責人也懵了,是下面的工人干的,他到處找工人。可是沒哪個工人出來承擔責任。
車向前呼喚他們:“下來,快點,把這去思碑先抬給我上去,”
那幾個工人朝負責人看,負責人朝交通局長看,交通局長朝馬縣長看,馬運昌朝車向前看。
車向前發怒了:“快下來!”
李俊彎腰說:“車主任,你上來,我看這石頭,舊是舊點,不過時間要到了,換也來不及,將就吧。”
車向前一把抓掉那紅綢子,狠狠地甩到一邊,指著石頭說:“你知道它的歷史嗎?快一百年了,你知道它上面記了什么嗎?一百年前的知縣,將自己三年結余下來的薪俸,給老百姓造了一座橋。你去前大街后大街私訪一下,聽聽一百年后的老百姓怎么講!”
李俊臉色發白,他現在知道了這些,心里也憋屈。鐵鍬朝沙里一插,抱起雙臂。
車向前蹲在石碑邊,他的胃經不住氣憤,激烈疼痛起來。他咬著呀說:“你們要這樣做,那就連我一起埋掉。”
場面一時僵住了。
有人輕輕說:“改時間吧。”
交通局長哭喪著臉:“這日子是請人看過的呀。”
“什么?日子是請人看過的?誰給你這樣的權利?”李俊氣急,“改了改了,今天不搞了。”
交通局長蹲在坑邊直搖頭:“完了完了。”
馬運昌道:“你才完了,這件事,完全就毀在你的手里。”
有人還建議,改變方式,不用奠基石,用剪彩……人群中走出一個人來,是姚紅旗,他說:“我作為農村基層組織的代表,我參加這個儀式,我感到光榮,但是出了這樣的的事,我同樣感到可悲。但是要想辦法挽救,我覺得日子不用改,往后順延兩個時辰就行。”
交通局長說:“一天之內只有這一個時辰最好。”
姚紅旗說:“你當交通局長行,看日子就差了,你不懂,干這個我比你有發言權。”
馬運昌扒拉開交通局長,看著姚紅旗:“你有什么建議?”
姚紅旗說:“縣長呀,我看你著急的不成樣子,我就主動出來為你分憂了。我們榮寨石場里有現成的奠基石,運過來就是,依我看,所謂請人看的這個時辰,并不算太好,也過去了,不用也罷,好時辰還有,等太陽照在棲霞山上的時候,你能說那個時辰不好嗎?好得很。”
交通局長厚著臉皮說:“姚支書,我認知你,接待過你們的工程隊,你要支持我們搞好這個工程。你那里的奠基石質量怎么樣?一去一來要多少時間?”
姚紅旗舉手看了看表說:“質量好得很,你不用擔心,時間嗎,不出現意外的話,現在已經上車了。”就在這些領導們在生氣爭論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事情該他出面解決了,就吩咐身邊的人,趕緊去安排。
有人算了,從榮寨驅車進城來,最快也要四十分鐘。
李俊的臉色陰轉晴,他跳下去緊挨車向前,呼喊那幾個工人一起用力,把石碑搬了上來。
下午三點五十分,奠基石運到,儀式繼續進行。
車向前保護了去思碑,心情得以釋放。把找馬運昌交談兒子的事給忘記了。儀式過后,他找來一輛板車,見去思碑裝運到人大辦公室門口,用一個大木箱子罩住,又回到工地邀約幾個工人,要把那碑座也找出來。接連找了兩天,沒有找到。追問當時拿去思碑去做奠基石的工人,說發現去思碑時就沒有碑座的。
碑座那么重,沒有車子,沒有設備,一兩個人力是拿不走的,而且,離開碑石的碑座,沒有什么用處的。怎么就不見了呢?
車向前最后找到姚紅旗,請他吃飯,給姚紅旗說原裝碑座找不到了,要姚紅旗碑座的相貌特征,畫下來,照樣子雕刻一個新的,一起放到辦公室們邊去,等到縣里有了博物館,好擺放。又和羅大放說好了,要他組織警力,在城里明查暗訪。他說:“這碑座和碑本就不應該分開,拿去做什么也不合適。只要下力氣,估計還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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