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黑暗中又站了一會。那個人央求賀國榮,請他再摁那小米米一回。說要是再不回應的話,就真的是沒有人在家了。賀國榮就順他的意思摁了三下,他認為里面的人睡醒了,或者做什么事結束,該聽到電鈴聲了。因為只看見影子,賀國榮就盯著他一直看,也沒看清表情。不知他有什么要緊的事,一直在這里等呢?
還是沒有動靜。賀國榮就問他:“你什么時候從長箐過來的?”
“起早天麻麻亮就出門的。”
“走路?”
“走一半路,在四十五公樁等了一下,農公車過路,就上車,坐到城門口。那農公車不好坐。”
“不好坐?你會暈車?”
“不暈,但還是逃不脫被人下手。”
“被人下手?”賀國榮問,“下什么手?雞籠里的雞被偷啦?”
“上車人多,擠來擠去,身上的錢就被人家拿走了。”
“你的錢被人家拿走了,多少?”
“帕子包起的,以為掖在褲腰上保險,整的零的和在一堆,十八塊多。幸好事先把來的車票分了出來,不然的話,現在可能還在路上走。”
“你報案了嗎?”
“報案?找那個報?”
“駕駛員呀,請他停車,查問一下呀。”
“一車人好幾十個,誰會承認呀。”
“那你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認倒霉唄。”
“全部被拿走了?那你回去的車票呢?”
“等到把事情辦完了,找個地方求人打電話轉去,要家里想辦法帶來。”
“城里有沒有親戚?”
“沒有。”
“也就是說,你從中午到現在,還沒有吃飯?”
“吃飯不吃飯倒不打緊,只求見到縣長,事情辦好了,就不會餓。”
“你聽我說兩句好不好?你在這里等的時間很長了,估計縣長是真不在家,你想等他回來,但萬一他是在外面開會,要到明天或者后天才回來呢?那你不就白等了,關鍵是你還餓著肚子,人是鐵飯是鋼,無論如何,先把飯吃了。走,我給你買碗面條。”
“那就謝謝了,我,可是我要是跟你去了,這籠雞……”
“放在這里一會兒,不會有事的。”
“萬一縣長回來看見了……”
“看見了他也不會隨便拿進去的,這一點你要放心。”
“他看見雞籠的時候我不在,等我再來的時候,說雞籠是我帶來的,他信嗎?”
“那就帶上吧。我來幫你。”
兩人合手拎了雞籠,出了小巷子,來到街上,可是已經半夜了,飯店都打烊了。賀國榮說:“那就到我家去吧,我給你煮面條。”
那人現在真感到餓了,就什么話都不說了,默默地跟著到了賀國榮家,要把雞籠的放在門外。賀國榮說:“不要緊,拿進來。”他搖頭,堅持放在外面。
祝明霞和小遠馳都睡下了。賀國榮盡量把聲音弄到最低,煮好一碗面條給他吃了。然后說:“你看,我家你比較窄,也沒有多余的床。我送你去找個旅社先住下。”
等找到旅社,安排好了床鋪,把雞籠寄放在雜物間。住宿費十元,雞籠保管費五元,賀國都一并付了。這時已經下一點了,賀國榮又給他十元錢,說:“你先睡,明天也不要著急,把早餐先吃了,我及時幫你打聽,要是縣長中午下班回家了,我就跑來通知你。”
那人不接那十元錢,說:“我不吃早餐。”
賀國榮說:“你先拿著,有用就用,沒用到時候再還我。”
那人順從地收了錢,上床睡下。賀國榮又給服務員打了招呼,說是自家一個親戚,來城里辦事,不熟悉地形,擺脫關照一下。
第二天賀國榮就去打聽,才知道馬縣長出差了,要到晚上才回來。他中午按時去旅社,在客房見到那人,把情況給說了。希望他不要慌忙,再耐心等半天,到晚上再來陪他去見縣長。
那人臉色一陣煞白,不停低吞咽口水,磕響牙齒,還低聲嘆息。賀國榮感覺到了他心里著急得難受,問道:“你是什么事,為什么非要找縣長不可呢?”
那人先眼巴巴看他一下,又扭轉臉看著外面,現出焦急而又無助的神情。這時進來一個飯店服務員,是隔壁小飯館的,端著兩碗蛋炒飯。賀國榮剛才訂了的,遂伸手接了,給那人一碗,說:“這是中午飯,我們一起吃。”那人忙說:“我不餓。”賀國榮說:“我都和服務員說了,你是我們家親戚,就別講究了,吃吧。”那人接過碗,扒了一口,咀嚼著,眼眶紅起來。
賀國榮說:“你看,一邊吃,一邊能不能把你的事情說一點我聽,也許我能幫你想點辦法。”
一碗飯吃差不多,賀國榮也聽了他家里發生的事。他兒子受了冤屈,被去派出所抓去了。他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大半天了,是派出所派人來通知他的,說他兒子參與聚眾賭博被抓了現行,要他去帶人,并且準備好三千塊錢罰款。他接到通知后拼命搖頭,他根本就不相信這是真的。自家兒子是個什么情況心里很清楚。兒子打小就膽小懦弱,蒼蠅沾上鼻梁骨都只曉得哭,在學校被人欺負了都不敢聲張,臉上青一道紫一道,問他咋回事,帶著去學校指認,打他的人就在面前,他硬是不敢正面看人家。十七八歲了說話都是細聲細氣,像個姑娘。這次是他幺叔從外面回來了,帶他一塊去親戚家吃酒,走之前家里給他封好紅包,交代他跟緊幺叔,幺叔送禮的時候一塊把紅包送出去。說一聲大人有事來不了。好端端去吃酒,怎么突然就變成了聚眾賭錢了呢?
兒子連撲克牌都不會打,不要說打麻將了。他不相信,也就沒有帶錢,家里雖然一時拿不出這么多錢,但是真正需要了,賣家當也要籌集的。到了派出所門口,遠遠看見兒子被扣在院子里的樹干上,他就嚇壞了,跑去抱住兒子問咋回事。里面走出來一個干警,說快去里面辦手續,辦完手續帶人走。他問:“我兒子犯了什么王法?”
干警說:“沒聽清楚?告訴你,聚縱賭博。”
他說:“我兒子連撲克牌都不會。”
干警說:“你敢說,使我們抓錯啦?”
他說:“我不敢說你們不對,可是我兒子確確實實不會賭錢呀。”
他進去見了所長,說明他兒子不會賭錢的原由。說長解釋:“我們的人去了現場,你兒子就在里面,一共有六個人,當下就盤問,有人就指著你兒子說有他一個。這就是事實。六個人都扣了,按規定都交了罰款。現在只有你家沒有交了。我奉勸你還是趕快交了罰款,免得你兒子受罪,太陽那么毒,會把他曬暈了。”
他說:“我一時也籌不齊這么多錢,求你們少一點。”
所長乜斜眼睛看他:“你說這樣的話,也不思考一下?你還會討價還價?你沒有搞清楚這是什么地方?牛市馬市?”
外面的干警吼叫起來:“要交不交?沒帶錢來?快點去找,老子餓了一天了,要下班吃飯。”
他跑了幾步,回頭看兒子焉敗的樣子,心疼得不得了,又回頭向所長求饒,讓他把兒子先帶回家,錢他一定想辦法去找。所長不理他,他想了想,橫下心說:“你們把我兒子先放了,我和我兒子交換,他回家去拿錢來,你們再放我。”說著就走過去,和兒子站在一起,還把手伸出來交給干警。
干警覺得這也是個辦法,就進去和所長商量:“這樣的話,他去找錢的積極性極高一些。”
所長說:“他賭錢了嗎?我們處罰的是他兒子呀,這叫什么?搞株連?不行不行,這樣做是違法的。”
所長不同意。隨便怎么要求都沒用。所長說:“耗費時間越多,你兒子越受罪。”
干警推出摩托車來,說:“我帶你一程,你去找錢,我去吃飯,你找好了錢在路口等我,我回來再帶上你。”
賀國榮聽到這里,心里堵得慌,怎么會有這樣的事呢?這不可能呀,這聽起來一點可信度都沒有。要是憑著一套謊話去見了縣長,還不知道縣長會生多大的氣。
罰款最后交了,人也放回來了,但是這事情越想越想不通。派出所為了給大家配手機,報銷吃飯費,就到處抓賭,被抓的人交了罰款就沒事。他們眉毛胡子一把抓,把我家兒子冤枉了我家兒子,害我無緣無故交了一大筆錢,沒辦法到處著人借,現在拿什么還人家?兒子在家只會發呆,什么事情也不會做。他是被嚇壞了。這口冤氣吞不下呀。
賀國榮還是覺得不可信,就好言相勸他,先問下來,慢慢等著,我一定會把縣長的消息告訴給你。
那人深情地說:“我有點對不起你,你是個大好人,開始我還懷疑你,要打我這一籠雞的主意。我下車站在那里的時候,就有一個人走來問我,說喲,著這雞長得好喲,肉一定很香吧,怎么賣?先賣一只給我?我不賣,我的雞是救命的雞,我今天給你挑兩只,你一定要收下。”
賀國榮說:“我不要你的雞,我不打喜歡吃雞肉,我也不會宰殺,所以,你不必要想這個事。雞可以先寄放在這里,他們收了保管費,就一定會保管好,我們下午點過來取,要是還沒有找到人,麻煩他們再保管一天就是。”
賀國榮上著班,就接到祝明霞的電話,問那個人的事情辦得怎么樣。
昨晚睡覺很晚,祝明霞還睜著眼睛,她已經聽到了外面的動靜。賀國榮就輕聲把在小巷子里遇見他的經過說了,祝明霞也嘆息說不容易,他是什么事呢?你要耐心打聽一下,或許不用麻煩縣長就能解決的事。賀國榮說了,他一直在想怎樣把事情的真相搞準,鄉下農民一向質樸,不會輕易說假話,但是為了兒子的利益,為了突破難關,有時候擴大事實編造一點謊言那也未必,畢竟人都是自私的呀。
祝明霞再次問及此事,賀國榮就說:“事情總算有了個脈絡,他兒子被冤枉賭博罰款的事,扣了一天一夜,后來款交了但兒子嚇壞了,所以想不通,要來找縣長。”
祝明霞提醒:“這種事情最好找公安,這樣直接去找縣長,縣長那么忙,不可能親自過問,肯定要批轉下面去辦,中間環節多了,反而更耽擱時間。”
賀國榮說:“可是公安系統我們熟悉誰呢?”
祝明霞說:“我先問問程放,她的門路多。”
程放聽了就說:“叫賀國榮帶那個農民去政法委門口等我,我一會就到。”
賀國榮說:“羅書記認得我,我們這就去見他,叫她不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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