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 apr 17 22:36:05 cst 2016

    小林終于鼓足了勇氣，親自去了齊書記的家。在鎮街上猶豫了片刻，花三百元買了兩瓶好酒，拎著進去。沒想到齊書記家今天有喜事，兒子滿周歲，正在給他長小尾巴，過生日呢。

    齊國慶的父親母親岳父岳母都來了，圍著寶貝在給他戴小壽星帽。桌子上是生日蛋糕，孫子外孫子是獨生子女，金貴。小林臉色發白慌慌張張出現，沖淡了一家歡樂氣氛。齊國慶一動不動坐著那里聽他講完，氣哼哼一笑說：“編呀，繼續編呀，我再給你三天時間，你還會編出什么新故事來？”

    小林哭喪著臉：“齊書記，我沒編呀，不信，你親自去問馬縣長。”

    齊國慶說：“馬縣長？為什么不說龔縣長？他最大呀，最有說服力呀。”不想再聽，手背朝外搧兩下：“你走吧，明天就不要來上班了。”

    小壽星見爸爸不高興，自己也不高興了，嚶嚶哼唧起來。齊國慶就抱起他到一邊去挑選玩具。

    小林拎起兩瓶酒可憐地走了。齊國慶的父母都是鄉下人，不懂多少，不大說話。岳父是民辦教師，見過世面，就說：“什么事，也值得這樣生氣？”

    齊國慶沒好氣說：“公事。”

    岳父說：“這小伙子看上去也是可憐，還買了東西。”

    “我才看不起他那點東西，不能辦事，就想靠點小恩小惠解決問題？沒門。”

    父親說：“你吼人比我們村長兇。”

    齊國慶道：“吼他是輕的，他造成的損失呀，他賠不起。”

    兒子又哭了，就抱起出去指看天空。

    正要分吃蛋糕，突然聽見小林站在門口說：“齊書記，有人找你。”

    齊國慶一把推開門，看到小林滿臉通紅，嘴里噴出酒味，他后面站著一個老頭，面皮黧黑，一身舊軍裝。

    齊國慶臉一沉：“有事？去辦公室呀。”

    老者說：“我就是從辦公室來的呀。書記不在，區長也不在，你們玩空城計呢。”

    齊國慶抬起手腕看表，乜斜眼睛道：“你是誰，有什么事？”

    老者說：“齊書記，你不認識我，全區好幾萬人，你根本也認不過來。不過，大家可都認得你。你走哪點，干了什么事，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飯，什么時候上班，什么時候回家，什么時候上廁所，都有人在看著。認得的會給認不得的指點，咯，那就是我們的書記，是這一片地面上的天……”

    齊國慶聽著耳朵發熱，哪里來的一個干巴老者，口齒伶俐，說話帶刺，在街面上好像就沒有見到過，但又絕不是那種街面上打滾，騙吃騙喝的角色。還由小林帶著來。齊國慶乜斜眼睛看著小林：“你在哪里帶來的他？”

    小林說：“不是，是我走到政府門口，被鄭伯攔住……”

    “你喝了酒，還敢去辦公室？”

    “哎哎，”老者伸出巴掌在小林面前晃，“小伙子心情不高興，被女朋友蹬了，以酒澆愁。這副熊樣還能辦事？能力太差，不要說書記不中意你，連我都瞧不起你，你這樣窩囊，辦不成大事喲。噢，是家里有人呢？是親戚吧，當著他們講話，方不方便喲。”

    “你有什么事，快點說吧。”

    老者手指頭點著小林：“我看見這個小伙子，馬上就認出來了，他去找花石頭，到處亂竄，走了好幾個村寨。最后找到了一塊，高興得不得了，當成寶貝，花了幾百塊錢。好啊，出手這么大方，這種人上哪里去找？今天叫我給碰上了，我找到了一塊石頭，我覺得又來了發財的機會了，我就喜歡這種慷慨掏錢的年輕人。我追上他問，小伙子，還要不要石頭，比你那塊還要好的。”

    “等等。”齊國慶打斷他，“你說石頭？你有一塊石頭，比那塊還要好的石頭？”

    “好是不一定好，但是各人的眼光不同，看的角度不同。再說那石頭……”

    齊國慶又打斷他，“那石頭什么樣？在哪里？”

    老者比劃著：“很奇特，顏色有深有淺，形狀說像什么就像什么。”

    兒子舉著叉子要蛋糕，齊國慶眼睛楞了過去，他奶奶和姥姥就抱他進了里間，把蛋糕也拿走了。剩下岳父在仔細聽著。

    齊國慶問老者道：“那石頭不在你手里呀。”

    “當然呀，石頭不是我的，但是要變成錢，還得依靠我呢。”

    “怎么說？”

    “是我的一個好兄弟，不識字，沒有見過世面，全靠我給他傳遞消息，搞成了，我就有酒喝了嘛。”

    “這個人在哪里？”

    “高坡區呀，你的管轄范圍。”

    “是不是花石頭村？”

    “應該說，離花石頭村不遠，也不近。”

    “行了，我會去找，不用你啰哩啰嗦的了。”

    “那好啦，我們就走了。”

    “等等。”

    “書記還有事？”

    “你把他的名字說了。”

    “我不能說啊，我和他發過誓的，我們是好兄弟，不能出賣他呀。”

    岳父忍不住了問：“你不是本地人吧，街上沒看見過你呀。”

    “你錯了，你隨便在那里打聽，誰不知道我呀。”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鄭，名義，鄭義。名字好吧，我走到哪里都有人喊，哎，鄭義，你要去哪里主持公道啊。”說著伸了懶腰，“如果齊書記你真有心，那我就帶你去看。”

    小林動了一下。齊國慶發現他還在，說：“你還不走？木柱一樣杵在那里干啥呀。”

    小林問：“我走哪里？”

    慶國慶說：“你去上班呀。”

    小林還猶豫。

    鄭義說：“小伙子，還不快謝謝書記開恩呀。”

    “哦。”小林轉身跑走了。

    鄭義揉揉腰桿，道：“齊書記你沒空，也是，那你這位位當爹的，出來一個隨我去吧。”

    他岳父不想去，要走幾十里呢。

    齊國慶說：“我們不去，你去，你幫我把那個人找來。”

    “不行，那個人怪的很，不肯出門，就怕石頭被人家給偷了。他就在家里呆著，等著有人去會見。”

    “有嗎？”

    “有啊，咋會沒有？那天就來過兩人，拿相機把石頭先給拍了，說回去洗出照片來，拿到圖片社去，可以賣錢的喲。兩個人說了一大筐子好話，好不容易講好先拿三百塊定錢，石頭就不準給別人看，結果運氣不好，掏遍身上的錢只有兩百塊。他們不了解鄉下人。說下個星期他們來拿石頭時一起補上。這不是哄人是啥，我們肯定不干，等他們一走，又要讓別人來看。拿手表給頂著，也不行。兩個人趕緊轉身，一個責怪一個，你說我帶少了，我說你摳門。”

    齊國慶問：“那兩人出多少錢買？”

    鄭義豎起一個巴掌。

    “五百？”

    鄭義搖頭。

    “五千？”

    “嗯。”

    岳父說：“就是這些人，哄抬物價。”

    齊國慶說：“其實也不算高，我估計也是這樣。”

    鄭義說：“高啰，咋不高？他一輩子都么見過這么多錢呢。”

    齊國慶說：“你先回去，給他打招呼，說任何人也不要給他們看了，我明天就下來。”

    “不行，他認錢不認人。”

    看著齊國慶急躁的樣子，岳父體貼地說：“為了保險，還是把定錢給他帶去吧。”

    齊國慶說：“我身上錢不夠呢。”

    “還差多少？我這里有。”

    “兩百。”

    岳父拿出手帕裹著的兩百塊錢。

    鄭義道：“書記的錢都去哪里啦？”

    父親說：“你看看，我們雖然當書記，但也不是很富，是不是？”

    “誰知道啊。”老者拿了錢就轉身，搖晃著身子走了。

    父親嘟噥說：“一下子拿了三百塊，心也太狠了。”

    齊國慶說：“他拿不走，那是買石頭的定錢。”

    岳父仰起臉想了一下說：“鄭義，名字我好想在哪里聽到過。”

    父親說：“明天你去了，萬一找不見他，怎么辦?”

    齊國慶說：“他跑不了，這是我的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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