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 may 06 21:24:43 cst 2016

    張敬民沒有走，就在靠近窗子邊的走廊上貓著。一定要等著見到盧部長，事情不能拖，要趁熱打鐵。好端端的一件事，突然遭到這樣的改變，無論如何是不應該的，沒有理由這樣的。他不相信盧部長也會像李科長那樣答復他，從地區下來的人，不論是工作方法，還是政策掌握，都應當很有水平才是。不過想起在文化館的那次交道，心里還是有點發怵。

    那時縣文化局舉辦一個書畫展，因為有簡存余父子的作品，一定要單位領導光臨，今后便于開展協調合作。

    車向前接了請柬，感覺自己的水平有限，對書畫缺乏深入，在文化人士面前談吐不方便，就把這個差事推給張敬民。

    參加完剪彩，張敬民在展廳瀏覽了一圈。好幾副作品吸引了他，就駐足了一會。正準備離開，迎面碰上了文化局長張湯宏明：“喲，張局長來了。歡迎指導。”交談了幾句，湯宏明就邀請他參加座談會，真心誠意聽聽各位領導意見。張敬民說他對這個是外行，湊湊熱鬧算了，座談會就免了。

    湯宏明去拽了他的手說：“你一定要參加。很不容易來到這里，今天無論如何，不放過你了。”

    張敬民掙脫不開手，只好答應下來,參加了座談會，盛情之下，也即興說了幾句。

    座談會結束后，湯宏明又把他拉住了，要安排吃便飯。

    大家剛落座，盧躍進進來了。湯宏明趕緊起身，把主座讓了出來。

    盧躍進坐下后又站起來，伸手和左右幾位靠近的客人握了手，道：“哎，湯局長，你不給我介紹一下大家，我們好像都不認識呢。”

    湯宏明立即醒悟過來，說：“喔喔，你看我真是忙糊涂了，忘了給大家介紹了，這位是我們縣新來的組織部長，”間斷兩秒，又道，“縣委常委。”

    盧躍進打斷他的話：“錯了，水告訴你我是縣委常委？你任命的？”

    湯宏明滿臉堆笑，說：“盧部長，這個道理在座的都明白呀，哪有組織部長不是常委的道理？就算今天不是，那明天是了，也不算我說錯呀。”

    旁邊有幾個附和說道：“那是肯定的呀，部長何必謙虛呢？”

    盧躍進搖搖頭，轉過話頭來，舉起手腕上的表說：“我接到你們的通知，已經三點多了。”

    湯宏明道歉說：“對不住部長，因為這個……是現場起的意，在座的都是臨時邀請的。”

    “我的當著打擊的面把話說清楚，要不，還以為我是專門來吃你們這頓飯的。“

    湯宏明說：“都是我的失誤，我的錯。”

    張敬民一直緊閉著嘴巴，感到很悶，想到外面透透氣。剛站起來就被盧躍進看見了：“怎么？我來了，你要走？”

    張敬民說：“不是，我想出去站站。”

    “我看你坐的時間并不長呀，就累啦？”

    湯宏明過來按下張敬民，低聲說：“先別走，給我個面子。盧部長，這位是水利局的張局長。”

    盧躍進朝他點了點頭：“我知道。”

    張敬民坐了下來。眾目睽睽之下離開，不太好。

    湯宏明把文化舘長叫到一邊，說：“這酒不行，檔次太低了，還是去換兩瓶那個什么液或者什么大曲來。”

    文化舘長面帶難色：“局長，我們就這水平呢。”

    局長說：“部長來了，這個酒就拿不出手了。”

    “可是單位這么窮。”

    “這樣吧，你先去拿來，回頭我想辦法給你報。”

    打發舘長去了，就聽到盧部長在喊問：“宣傳部長怎么沒來？”

    局長說宣傳部長看過作品，簽了名就回去了。座談會是即興搞的，也就沒有再通知他。

    盧躍進說：“打電話給他呀。”

    湯宏明有點慌張，

    “怎么？是不是和他不過招？”

    “不是不是，我們關系一直很好的。”

    “那就快打呀。”

    湯宏明忙說：“好好。我這就去打。”

    湯宏明走到外面，心里尋思，剛才不請，現在突然打電話，這多不禮貌，再說了，一桌子滿滿的，來了擠呀。轉了半圈回來了，說聯系不上，可能下鄉去了。

    “那就算了。”

    其實盧躍進只是隨口問問，并不是真的想要宣傳部長在場。宣傳部長是縣委常委，目前來講，職級比他還高，坐在一起，就不搭調。他調來貴山任部長，縣委常委要晚一步，當然這并不是問題，是遲早的事。

    吃著，談起了畫作的事。大家都說有一幅畫最為起彩。那是一幅山水畫，畫的而是境內最大的河流——流金河。

    盧躍進說：“這幅畫的畫面很工整，色彩濃淡倒還相宜，配字也可以，用的是楷書嘛。一般人是看不出什么來的，但是我第一眼就看出了里面的問題。”

    湯宏明趕忙問：“什么問題？”

    盧躍進晃晃腦袋：“畫這幅畫的人，一定年齡比較大，我猜得不錯的話，起碼七十歲了。他這幅畫里頭，有很明顯的觀念問題，換句話說，是過去舊的東西太重，筆墨根深蒂固，才會有這樣的表現。”

    張敬民忍不住了，說：“是我們單位的老簡。年齡不是很大，也就五十出頭。”

    “不對。”盧躍進說，“如果你說這個人五十歲，那么這幅畫肯定就不是他畫的。”

    “是的，是他畫的。”張敬民一字一頓地說。

    大家都聽得很清楚，都轉過臉看著他。現在他的話和部長的話發生了沖突，兩個人當中總有一個是錯的，誰說錯了呢？湯宏明當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咧開嘴正準備說點什么。扭頭看見文化舘長拿了酒進來，就不說了，趕緊張落倒酒。

    給張敬民倒酒時低聲附耳：”張局長，求你啰，這個場合，就不要那個了。”

    酒倒好了，湯宏明要盧躍進剪彩。盧躍進就舉起杯，環視大家，說：“大家舉杯吧。我先說兩句話，第一句，祝賀文化局搞的這次書畫展覽，很不錯的，一些作品貼近生活貼近實際，無論形式和內容都很好，值得表揚和稱贊。第二，大家對這些作品的評價也是很中肯的，水利局張局長尤其有水平，把畫家的年齡說準確了。我們就需要這種實事求是的精神，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大家都要向張局長學習。來，請大家舉杯。這第一杯，都要干。張局長，我等著你的喲。”

    張敬民動作有點遲緩，旁邊的同志自己先一口干掉，騰出手抓了他的杯子往他嘴邊塞，說：“部長都喝干了，你還不快點？”

    盧躍進翻轉空杯子朝張敬民示意。有意味地笑了笑，你可以不說恭維話，可以當面說反對意見，但我一點也不計較，同時保持適度的矜持。對待知識分子絕不能冷淡，那不符合現在的知識分子優先的政策，一定要表現出把你們當做好朋友的高姿態。這是組織部長的責任所在，不能因小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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