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委會再次召開，時間用得不多，兩個小時就結束了。十幾個干部調整任職的討論還是比較順利的，當然，少不了幾段插曲，還有一小段前奏。
會議未開始，羅大放就抓緊時間看了名單，馬雯依舊排在前面，沒有賀國榮。他的眉頭就皺起老高。龔祥興答應的，親自見他給盧躍進打了招呼，盧躍進沒有及時把名單添上，盧躍進到底什么心機？暫且先理解他，等幾分鐘再說。
他和張敬民緊靠著坐，笑嘻嘻說：“我說過有你在，我絕對鬧不起來。”張敬民也說：“你只要有鬧的跡象，我立馬就起身到那邊去，永遠不和你坐一起。”他接連說了三個放心。
他考慮了，集中心智，先把要緊的事給弄成。龔祥興搞開場白的時候，他就要抓緊時間，把推薦賀國榮的事先給張敬民說，讓他心里有數，到時候跟著表態，干脆一點。他偏過腦殼，準備說，就見龔祥興一雙金魚眼鼓挺挺地盯著他，就先把嘴閉上。想了想，撕下一張信簽紙來，對折了，放舌頭上舔濕，撕成兩半，用一半寫字給張敬民看：“我給盧躍進和龔祥興說了，推薦賀國榮當政府辦副主任�！�
張敬民不動聲色，在紙上回道：“不行�！�
他寫道：“為什么不行？”
張敬民寫：“還不成熟�！�
他接著寫：“他哪點不成熟？我看很成熟。”
張敬民寫：“我指的是時機不成熟�！�
他寫：“現在正討論干部，大好時機！”
張敬民寫：“主管縣長不在家�！�
他寫：“一個人不在，不影響多數�！�
張敬民寫：“辦公室是他直管。”
他寫：“直管怎么啦？”
張敬民寫：“他要同意才行�！�
他寫：“他兒子用得，賀國榮就用得�！�
龔祥興早就看見他在傳遞紙條，停止了開場白，說：“大放同志寫了什么東西？可不可以公開？”
羅大放也不含糊，站起來，拿著紙條，把上面的對話念了一遍。
常委們小聲議論起來。龔祥興說：“大放同志，推薦意見應該告訴組織部呀，你說了沒有啊。”
他道：“我請書記同志代轉，請問你代轉了嗎？”
盧躍進挺身要說話，被龔祥興揮手制止了，龔祥興說：“讓人講話，天不會塌下來，先讓他說完嘛�！�
羅大放朗聲道：“我推薦賀國榮到政府辦當副主任，說完了�！�
盧躍進忍不住了，咳了兩下，感冒還沒有好，說：“這不是亂彈琴是什么？哪有在會上一來就先提名推薦的道理？那還要組織部門干啥？”
羅大放看著他道：“我是常委，我有向組織上推薦干部的權利，你敢剝奪我的權利？”
盧躍進要說，又被龔祥興阻止了：“我們就要像大放同志這樣，有什么想法嘛，會上說，我就討厭會上不說，會后亂說，當面不說，背后亂說的行為。那多不好，一點也不利于我們整體的團結。我說過好多次了，還要說，任何時候都要說，我們一定要倡導并且努力形成一個良好的風氣，我希望我們大家一起來努力。”
氣氛有點活躍了，對羅大放的推薦意見，都表示贊成。龔祥興看著張敬民問：“政府方面的意見呢？”
張敬民說：“我不代表政府，只表達我個人意見，贊成羅大放同志的推薦意見。”
盧躍進持反對意見：“不行，程序不合，組織部門沒有進行考察。”
有常委說：“那就補充考察呀。”
盧躍進闡明：“領導沒有指名安排�！�
又有常委道：“現在會上已經指明了�！�
盧躍進說：“沒有，龔書記還沒有表態。”
羅大放問：“龔書記能有幾票？”
龔祥興笑道：“我和大家一樣啊，一票嘛。躍進呀，我這一票加在你那兒去，也不夠啊�！�
盧躍進一個勁搖頭：“我保留我的意見�！�
羅大放手背對著他揮動：“隨便你，現在是六比一，就算加了龔書記這一票，六比二，還是絕對少數�！�
秘書不知道要不要記錄，就小心地看著龔書記，龔祥興說：“你看我干啥？我還能當著大家的面不要你如實記下來？”秘書紅著臉就記下了。
龔祥興要大家往下繼續。大家的目光又轉回名單上來。馬雯到組織部人常務副部長這個安排，大多數常委都發表了意見，說得最多的是羅大放，他第一個表態不同意，而盧躍進緊接著進行針對性的回應。
羅大放說：“縣長的兒子當組織部長，這不行，沒這個道理�！�
盧躍進說：“請你搞清楚，是副職。”
羅大放說：“馬雯是馬縣長的兒子，就到組織部當副部長，那我的兒子是不是要當公安局副局長？”
有人笑了：“羅書記你的兒子才多大點呀？”
羅大放說：“我這是比喻�！�
盧躍進說：“我作為組織部長，又在政府這邊任職，雙肩挑，工作量大，大家一定要理解我，組織部確實急需這么一個同志，而且經過考察，馬雯就非常適合到組織部�！�
有常委說：“適合到組織部的人選還有啊�！�
盧躍進手指關節敲著名單：“有？在哪里？”
羅大放說：“人選有的是，盧部長眼目有問題，看不見呢�！�
盧躍進不客氣說：“有，那你說一個呀�！�
羅大方聲音大起來：“好，既然要我說出一個來，我就不客氣了。這份名單是你們制造的，我也不脫離名單去說，就在里面找，我還不跑遠了，看吧，這排在第六位的車正，我看就合適。把名單上的安排改一下，他和馬雯兩個交換，就可以了�！�
盧躍進大驚失色：“交換一下？你什么意思？”
羅大放搖晃腦袋：“嘿嘿，就這個意思，你看，大家都懂的�！�
常委們交頭接耳，然后就都點頭。龔祥興及時提醒大家，得有明確表態，不能順水推舟，人云亦云，搞和稀泥。
羅大放推一把張敬民：“你看，我又槍先說了，到你了，別老是悶著，悶久了要爆炸的�！�
張敬民微笑了：“好吧，我說說我的想法。大放同志談到車正，我就多說點車正的情況。我對他還是有一定的了解。看了組織部門提供對他的考察材料也是比較可觀的，實事求是的。材料上有的我就不說了，我舉個我知道的例子，在他們鄉里，招待所修好了，外面的干部，全都安排住進去了，只有他一個人，仍然堅持住原地，那里距離敬老院很近，兩分多鐘就可以走到。他就是為了過去幫助那些孤寡老人方便，就沒有搬走，他一直堅持每周五都要到敬老院，看看老人，親手給他們做一頓飯，陪他們談天說地。他以前分管鄉鎮企業，但是因為住得近，就主動要求把老年工作劃歸到自己的分管范圍了。一件小事，就可以看出他的人品。所以我贊成羅大放同志的意見，車正到組織部任副部長比較合適�！�
盧躍進身體晃動起來：“你說的情況我還沒有做了解。我感覺有些不太對勁。我參加過好多次常委會了，討論干部也不是一次兩次，沒有那一次像今天這樣，為什么不圍繞我們提出的人選來討論，要去討論別個呢？我真的不明白這是怎么啦？”
羅大放呵呵笑起來：“你錯了，盧大部長同志，誰說不是圍繞你們提出的人選來討論呀，車正明明就在你的名單上呀�！薄�
盧躍進接著說：“再說了，今天因為馬縣長在行署開會，就沒有參加這個會議。而這時候，我們的討論就表現得比以往還要熱烈，意見也相當的多，這很不正常呀�！�
羅大放要站起來說，張敬民從別后拽了他一下，他就沒有動。好好地看著盧躍進。盧躍進繼續道：“我們不能因為馬云昌同志不在場，就很輕率作出決定呀�！�
龔祥興說：“盧部長呀，你就少說點吧，有些解釋是可以的，有些就不必要了。馬縣長去開會，不參加今天的而回憶，之前是和我商量好了的�！�
盧躍進說：“至少對于馬雯的安排，也得聽聽馬縣長他留下什么意見沒有呀�！�
有常委也說：“盧部長這樣可以理解。龔書記，馬縣長的想法，你不會不知道吧，不如說出來給大家聽聽，也好幫助我們做決定哪。”
大家都看著龔祥興，龔祥興說：“你們都是這樣的想法嗎？好吧，好吧，那我就只好違背馬縣長我，我們兩個的約定了。我就把昨天云昌同志走之前著我說的話傳達給大家吧。馬運昌同志說，他個人的意見，不需要以照顧家庭困難作為條件來安排，如果組織上決定調整，那就以組織的決定為準。我這是原汁原味。聽聽吧，馬云昌同志的胸襟多么坦蕩，這個態度就這樣鮮明�！�
“好啊，既是這樣，那我更是要堅持到底了。讓車向前的兒子到組織部，同意的請舉手。”羅大放自己高高舉起手來。
可是沒有誰跟著他舉，反而朝他笑。
張敬民拉下他的手肘：“現在都什么時候了，還搞舉手表決。”
有人笑：“大炮的準星沒有調整好呢�！�
他說：“咦，我哪點不對了？”
龔祥興說：“語言表達要清晰，態度鮮明，好不好？”
他朗聲道：“好，我重新來一遍，車正到組織部，馬雯到統戰部，這就是我的意見，清晰吧，同志們，鮮明吧，同志們。”
大家都笑了起來。
龔祥興仰起頭想了想，視線停留在秘書身上，秘書又停筆了，眼巴巴望著他。龔祥興搖搖頭說：“你不要再看我了，好好埋頭記好錄，等馬縣長回來，我和躍進一起當面去告訴他。沒辦法，結果就是這樣了。”
接下來的十多個干部，基本上沒有多大爭論，大家都按方案的安排表了態。只是到了陳長英這里，出現了不同意見，有人問為什么沒有安排去向？龔祥興要盧躍進說說什么情況。盧躍進先聲明這不是他的意思，是陳長勇的要求，陳長勇提出來把陳長英安排在人事勞動局，說已經找過龔書記和馬縣長了。本來馬縣長要在這個會上介紹情況，可惜他出差去了。
“組織部沒有考察材料，怎么辦？”
“賀國榮也沒有考察材料，可是我們剛剛通過�！�
“那就請龔書記作個決定，是列入補充考察材料，還是以后再說？”
龔祥興說：“盧躍進同志說陳長勇提出來要求，還說陳長勇說已經找過我們了，我沒有這個印象，我和長勇同志最近見面很少，他在為行署跑大項目，心思和精力都在上面。我看有他沒他都一樣，縣里的工作照樣推進。馬運昌同志找沒找他說過我不得而知。不管怎樣，給運昌同志通氣的時候記著一并問問吧。這個陳長英呢，如果大家沒有什么異議，那就和剛才提的賀國榮一起，也安排補充考察一下吧，免得說我們不一視同仁�！�
說完舉起手腕說：“時間也差不多了，今天的會議就這樣了。上次的那種情況也沒有再出現，大炮同志發表意見也是基本上有準星的。大家都能夠體諒這次調整的考慮，能夠立足于縣里又能夠站在高一層的角度看問題，這是很不錯的。我們的民主集中制原則得到了比較切實的貫徹和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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