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消息是程放告訴的，昨天下班，祝明霞還在打掃衛生，程放就跑到營業廳來了。別的營業員都走了，她關上門，把掃把搶了丟在一邊，按祝明霞坐下，一本正經說：“別再這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一意干工作下去了好不好？我都替你們家著急的快要瘋了。我有個重要事情要告訴你，你一句話都不要說，聽我把經過全部講完，然后你再分析，拿定自己的主意。”
等看到祝明霞真的認真聽了，她才繼續說下去。
“我今天下午因為明貴生要茶葉，我給他看空盒子，沒有了，都被李紅專倒完了，就惹了他了，說我小氣，還含沙射影，說被人利用也不知道。他說的是李紅專，平時幾個都在一起開玩笑，吃點喝點，打牌混時間，他就說我被別個當豬腦袋吃了，他哪知道我有我的打算……明貴生笑我，說你怎么不主動問李紅專，他掌握著一個關于你的大機密呢。我是誰？當然等不得，就去問了……我還是直言相告吧，我知道了這個事，就不能學李紅專那種人，裝模作樣，虛情假意，我要在第一時間把事情告訴你，這樣我的心里才好受一點。
“李紅專被我逼急了，終于說了實話，說有一封舉報信，內容是抵制上面派來的縣長。這封信被交到地委主要領導手里，所以引起了重視，最后準備要來貴山當縣長的人沒有讓來。開始我當成是開玩笑，他編的假故事。我就罵他少來，給我說這些無味道的事，也不看我是不是有閑心。我對官場上那點丑事早就看透了，不喜歡聽。但是當他說出來那封舉報信上的簽名有賀國榮時，確實令我有點驚慌失措。
“祝明霞你看你這個人，真叫人失望，我這樣說了你都一點表情一點變化也沒有，好像這個賀國榮不是你家那個賀國榮似的。好吧，隨便你怎樣故作鎮靜，我還是把我知道的先說完，省得最后你又說我不仁義。那封舉報信上的簽名除了賀國榮，還有一個車正，組織部常務副部長。上任才多久呀，就碰上這樣的事，你說他該有多倒霉。我為啥要這樣說，我明著告訴你祝明霞，我不相信。我第二天就去找車正對證事實。你猜這位副部長怎么說？他對著晴天白云發誓，這絕對是有人栽贓陷害。看得出來他很年輕，又剛剛獲得這樣好的職位，要是因為這個受了影響，是多大的損失，所以我看他眼睛都是紅的，一看就猜得出睡不好覺。
“事情到這一點都還不算嚴重，下面我要說的，是這件事情的情節意外地發展了一大步。我實在太傻，李紅專給我說的時候，我裝出愛理不理的樣子，他果然中招，怕我不想聽，就劈劈啪啪說了那么多。我以為全都說了，其實他隱瞞了最關鍵的東西。他這樣做使我更進一步看透了他的虛偽本質。
“我說出這一幕來，可能你祝明霞都會嚇一大跳，吃不住可能會鼓起眼珠來。是不是？我說給你聽，那封舉報信上竟然也有我的簽名。你信不信？不，你不要先下結論，等我把話說完。是陳長勇告訴我的，知道吧，縣委副書記，堂而皇之的大官。他當副書記的第二天就主動和我說話，問我在勞動局是不是還可以，覺得不舒服的話，想去哪里，就給他提出來。他關心我不止一次了，我心里有數，等著吧，有你為我操心的時候。他問我知不知道有人寫舉報信的事，我說知道了。我表情上沒有太大變化，官場上的事情，我什么沒有見過呀，我就裝著無所謂的樣子，要讓他知道我不是三歲娃娃。可是他說，你知不知道有你的簽名呢？這下我就傻眼了。我馬上就跳起來，我說我是那種人嗎？我為什么要干這種事？我要是想干這種事，我不如直接去對他說，我們不歡迎你，滾回去。問題是我連這個人是誰住哪里都不知道，這不是瞎胡鬧還會是什么呢？誰？誰這么缺德？
“陳長勇可能怕我到處聲張，就安慰說，不過沒啥，有人利用了你的名字而已。我冷靜下來，問他事情怎么樣？也就是說，你們會怎樣處理？他只是笑，沒有回答，他沒當副書記之前，肯定不是這樣，那時候是心里想設什么就會說什么，當了官以后就變了，該說的不說了，不該說的呢，又會哇哇亂放，這樣的人我見過多了，根本就瞧不起。
“祝明霞我告訴你，我現在心里一點也不難受，你呢，表面上看你很平靜，但是你的內心正在沸騰，我敢這么說，不行你解開紐扣，讓我摸……好吧，我現在都給你說了，管你高不高興，我想怎么說就怎么說，我高興就行。賀國榮在住院，好沒好點我也不管，有你管就沒我的事。我就是想說，這幾天有沒有人告訴他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會直接去對他說的，我要你去對他說，這件事已經發生了，直接告訴他，有人要做文章陰謀陷害他，還有車正，當然也少不了我。我想當面聽他怎么說，什么表情，可是你不會答應讓我去，那就由你去和他說了，回來再告訴我，他怎么說的，你必須如實轉達。”
程放盯住祝明霞的眼睛，等待分析，要聽她經過思考后拿出來的主意，忍不住追問：“祝明霞你先說一句話，你相不相信。”
祝明霞說：“這句話等于沒有說。”
程放說：“我給你說，不管你問的結果怎樣？我絕不相信，就算他說是的，有這回事，我都絕不。”
祝明霞道：“是他做的事，要他一點也不會含糊，不是他做的事，打死他也不會承認的。”
“我想我把話都說完了，應該輕松一點，可是不知為什么，心情一點也沒有輕松起來。我不知道賀國榮會不會像這樣，我是真心相信這件事情絕不會是他做的。一直以來，沒見他做過有什么背底下傷人的事，他是個光明正大的人……祝明霞我不和你啰嗦了，你快去問吧。”
祝明霞不輕不重拍了程放的肩膀一下，說：“感謝你了，我的好姊妹，還是那句老話，先感謝你，好姊妹也要感謝。你這樣關心我們的事，一點也不保留把什么都說了，只能說明我們之間的友情經得住任何考驗。別的都不說了，我明天起早就去醫院，把這一切都告訴他。”
程放說：“不過你得根據他的病情決定是全部說還是只說一部分，他是腦部受傷，腦細胞是很脆弱的，要是遇到刺激，對腦細胞恢復可能不利。”
祝明霞說：“好了我的好姊妹，你難道沒有想到，你對賀國榮的關心在某些方面已經勝過我了嗎？”
“你是你我是我。”
“什么呀，你這是什么話呀。”
“好啦好啦，你又要吃醋了，我不說了，你也不好好想想，有這樣為你家男人吵醒的好朋友嗎？一點也不領情，真是。”
祝明霞進了病房，看到賀國榮換好了衣服，祝明星拎著東西站旁邊，就知道要出院了。賀國榮的腰還有一定幅度彎曲著，面皮也是煞白煞白的，根本就是沒有完全恢復。祝明霞要去問醫生怎么回事，賀國榮說：“沒必要了，都辦好手續了，走吧，回去調養一段時間就好了。”祝明霞問弟弟這十幾天都干什么了。祝明星沒好氣說：“你問賀哥就行了。”賀國榮說：“挺好的，每天我兩個都在一起，有說有笑的。”祝明霞眼睛睜得大大的。祝明星說：“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要是自己老公都不相信，那就……”
祝明霞不再問醫院里的事，等上了公交車，安排祝明星坐前面，她們在后面三排。行駛中，她就把縣里發生的事簡單但很清楚地說了。賀國榮聽著聽著眉頭一陣緊鎖，怎么會有這種事呢？我們幾個人寫舉報信？反對新縣長到來，還簽上了名！這樣的事情誰信？真要有人相信，那真是黑白不分了。祝明霞聲音很低，前后一排的人都聽不見。祝明霞說她也不相信，但是據程放得到的消息，縣里有領導很重視這個事，可能要組織調查。賀國榮笑了，說：“這不正好么？只要經過調查，真相就會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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