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評大會會場沒在縣委大樓五樓上。下午1點40分，陳長勇陪著嚴作人等到了樓前。有意在院子里停留一陣，指點周邊的布局，環境，干部任免公示欄給嚴作人看，參會人員來了不少，陳長勇不時轉動身子，點頭頷首和大家打招呼，時間差不多了了，招呼嚴部長說笑著上樓去。

    會場里響起一陣音樂，一曲“把根留住”終了，又一曲“曼陀鈴”奏起。陳長勇推著嚴作人上了主席臺，讓他坐正中，又呼喊張敬民也上臺就坐。陳長勇說，我代表縣委，你代表政府，上來呀。張敬民在下面一排找個位置坐下，說，考核組領導就坐就可以了，我們被考核的，還是坐下面的好。陳長勇勸他不動，就一個人作衛縣里領導班子代表，在嚴作人旁邊就坐。

    主席臺前八缽盆景，青枝綠葉，顯示生機。與會人員陸續進來，先看一眼主席臺上的人，只熟悉一個陳長勇，那幾個就是地委考核組的人，都不認識。而在場中，大多十分熟悉的，隔著幾排椅子招呼，來啦，最近干啥呀，出去了沒有？人人面帶微笑，親切可人，什么誤會，爭吵，扯皮，都希望在笑言里化解。倒是衛姓幾個，在外面時走在一起，進了會場迅速分開，與他姓人握手交流，細語交談，然后各自找位置坐下。

    羅大放來了，和誰也不打招呼，臉色陰沉，徑直來到一排張敬民的旁邊，重重地坐下，問：“找你談過了？”

    張敬民見他氣粗，問道：“沒找你談？”

    “找個逑呀，我這兩天就坐在辦公室，等他們通知談話，接到電話，說是要來開會了，到們就問了才知道，要搞測評。看樣子是談話結束了，進入下一道程序？”

    “不一定，有時候也會有一些特殊的安排，測評完了，恐怕還要繼續談話呢。”

    “我就等著，看他們會不會通知來談話。不通知的話，就說明有人搞了手腳，故意這樣安排。”

    與會人員分成四塊。左前方一快是幾大班子成員，約來了30多個。右前方是退下去了但還管事是老同志，也來了20多位。他們后面是部委辦局負責人，100多號。這邊幾大班子后面是區鄉鎮黨政一把手，不多不少28人。全縣的精英骨干都在這兒了。會議開始，陳長勇附嚴作人耳朵說了一下，嚴作人看一下表，點頭可以開始。

    陳長勇站起來，揮動雙手示意大家坐好：“同志們，現在兩點正，我們開會了。因為龔書記和馬縣長不在家，所以這次會議右我來主持。我先給大家介紹主席臺上的幾位領導。”側過身子，指著嚴作人，“這位是地委干部考核組組長，地委組織部副部長嚴作人同志，大家熱烈歡迎。”掌聲過后，又挨著介紹了其余幾位，然后提高音量，“讓我們再次用熱烈的掌聲，對地委考核組的領導到來，表示誠摯地歡迎！現在，會議開始，首先，請嚴部長作指示。”

    一陣掌聲之后，嚴作人清清嗓子，對大家談了近20分鐘。他告誡大家，必須認真，嚴肅地對待這個會議。他首先評價貴山的干部，所表現的素質是高的，近幾年的工作是順利的，效果是顯著的，他很委婉地指出，干部隊伍中，也表現出了幾點令人堪憂的現象。

    會場中一直有嚶嚶聲，起先很小，在某個角落，慢慢地變大，傳播開來，就像頻段不準的收音機，與主講人的話語互相銜接，填補語句之間停頓的空白。

    嚴作人說：“我們這次考核工作，借鑒了發達地區的經驗，一改過去傳統的方式，不再是預先定了框框，我們采取了隨機抽樣……”

    羅大放好像聽出了什么道道，拐一下張敬民“沒有找我談，這就是了，不用再找了。”

    張敬民說：“聽他說完。”

    嚴作人感覺到嗡嗡聲大額，影響到他，就頓了一下，目光嚴厲地掃視全場。嚶嚶聲小了一些。

    他又說：“我們所處的時代，我們將邁向新的世紀。在這世紀之交的歷史關頭……”

    坐羅大放那邊的宣傳部長低聲說了句什么，羅大放沒聽清，問：“什么？”部長看著上面道：“沒有什么。”羅大放拐他一下：“你看。”部長順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那邊廣播電臺正扭頭，朝他們做鬼臉。羅大放問：“你聽到了嗎？他說什么？”宣傳部長動動身子，把耳朵側過去。嚴作人吭吭兩下，宣傳部長趕緊回坐好。

    “同志們，擺在各級干部尤其是領導干部面前的任務，是偉大光榮而有艱巨的。要把一個都什么樣的國家帶向21世紀？關鍵……”

    羅大放嘰咕道：“真想出去。”張敬民杵他：“說啥呀。”羅大放說：“悶得很。”他說話聲音大了，臺子上幾雙眼睛都轉過來。他微笑假裝認真聽。

    嚴作人說完，大會進入了實質性階級。發測評表給大家。測評表上有現任四個班子成員的名單，基本情況，每人一欄，后面空格五欄，前四欄里標明了優秀，稱職，基本稱職，不稱職，第五欄則是建議意見。嚴作人對這一攔的解釋是，干部表現優秀，就可以有相應的提拔重用的建議，干部稱職，則對應填寫繼續任職或者交流的建議，對于不稱職的則應表明你對這個人是免職或者調離的建議。

    羅大放填好了表，把表往張敬民面前一推，讓他看。張敬民搖頭，羅大放說，看一下又怕啥，我都不怕把你還怕？羅大放給陳長勇的評價是不稱職，要調離，給張敬民的評價是優秀，要提拔重用。

    可是張敬民目不轉睛，還是不看。

    羅大放索性把表擺在桌面上。張敬民則與之相反，把表正面翻轉壓在下面。羅大放哼哼道：“看你，正經到什么時候。”

    大家認真審查表格，一時全場鴉雀無聲，只聽紙頁不翻響。嚴作人問大家都看好了嗎？有什么疑問？就見四大班子席上舉起一只白胖的手，遞上去一張紙條。嚴作人拿了就念：“政協的吳科成副主席什么時候轉正的？地委什么時候研究的？地區政協工委通過了嗎？”全場喧嘩，那吳科成本事是科委排在第三的副主任，但表上卻把副字搞掉了。

    陳長勇板著臉，站起來說：“這個問題很嚴重，絕對處在我們縣里面，與地位考核組無關，我這里責成組織部立即組織嚴查，一定要把責任明確清楚，嚴肅處理，絕不姑息輕饒。”

    羅大放杵了一下張敬民：“聽到沒有，責任都是別個的，他滔滔無事。什么作風，哼。”

    張敬民輕輕搖搖頭，吞了一口悶氣。

    又有一只手舉起來，遞了條子，條子上問的是關于新賓館修建費用的問題。嚴作人交給了陳長勇。陳長勇說：“這與測評大會無關，不理。”

    羅大放又杵張敬民：“虛張聲勢。”

    只聽陳長勇又道：“不允許再提這樣的問題，打招呼不聽，還要繼續作亂的話，別怪我不客氣啦！”

    羅大放道：“就這幅德性，真欠揍。”

    陳長勇聽到了，很嚴厲地朝這邊看過來，羅大放則昂起頭，抬起下巴，手指自己的鼻頭，還嗤壓，故意讓他看。

    還有一張條子又在下面傳遞，被嚴作人看見了，說：你們遞上來呀。不見往上遞。陳長勇就下來拿，紙條卻不知去向。

    他回到臺上，厲聲道：“不要遞條子了，有什么問題，散會以后來我的辦公室。”

    感覺到他的宣布單一了，嚴作人補充說，大家還可以去考核組當面反映問題。考核組一定會客觀公正對待。

    最后一道工序，考核組的人分兩組，挨個收測評表，帶回住處去匯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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