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鄯城?只有五千兵馬?”
秦晉的注意力此前一直集中在河北,現(xiàn)在又關(guān)心著籌備西征軍,聽到鄯城只有五千兵馬駐守,不禁吃了一驚。所謂鄯城,就是后世的西寧,乃控扼隴右與河西的要隘。
當世之時,由長安往河西去,大體上只有兩條路。一條是經(jīng)靈武、會寧穿越沙漠,由涼州至張掖。另一條則是,出隴右,經(jīng)鄯城,翻越祁連山至張掖。
一般而言,后者是絕大部分人所選擇的一條路,一則以近,二則風險相對較低,消耗相對較少。唯一的困難之處只在于翻越祁連山的山口,如果在春前秋后會遇到大風雪。
所以,歷來中原王朝,欲得河西之地,則必先得鄯城。而這么重要的鄯城,居然只駐扎了五千邊軍,這是秦晉此前所沒想到的,如果不是鄯城指揮使陳長捷綁縛了幾個奸細回來,恐怕他還一直沒有關(guān)注這一點呢。
第五琦也跟著嘆了口氣。
“河西、隴右的兵馬,這些年以來陸陸續(xù)續(xù)調(diào)往中原平亂,尤其是至德三年,征伐洛陽時,河西隴右一共湊了五萬兵馬,幾乎將這兩地的邊軍都掏空了。鄯城的五千兵馬還是東拼西湊而成,沿途各堡寨只駐守數(shù)百人的,比比皆是啊!”
其實,看看張掖的情況,秦晉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張掖乃是河西重鎮(zhèn),節(jié)度使的駐地,居然只駐扎了不到一萬人。鄯城駐扎五千人,已經(jīng)是十分重視了。
“去歲吐蕃人進犯,隴右遭受重創(chuàng),如果不是瑪祥仲巴杰死在了關(guān)中,神武軍擊敗了吐蕃軍,朝廷連隴右都保不住了!”
第五琦搖著頭,低聲說出了隴右的實際情況。
實際上,隴右與河西正處于一種軍事上的真空狀態(tài),唐朝由于急著平亂,調(diào)空了這兩地的邊軍,留下來的不是老弱病殘便是招募了沒多久的新兵,戰(zhàn)斗力根本就與從前的西北邊軍不能同日而語。
秦晉站起身,走到了窗前,他覺得屋內(nèi)有些發(fā)悶,便推開了窗子,外面的新鮮空氣撲面而來,頭腦立時清涼了許多。
“苗晉卿在河西履步維艱,我們在長安也要抓緊時間了!”
第五琦道:
“胡寇勞師遠征,不若放他們進隴右,疲而殲之!”
這也是一個不錯的法子,但隴右乃關(guān)中屏障,百姓數(shù)量也不少,一旦放任胡寇進來,造成的危害怕也是難以估量的。
正如第五琦所說,胡寇勞師遠征,補給困難,燒殺搶掠必然成了最佳最快的補充手段。
議論了一陣河西隴右的局勢,兩個人的話題又重新回到了陳長捷所遣送回來的奸細身上。
“城中的奸細網(wǎng)絡(luò)已經(jīng)被抓的抓,殺的殺,唯獨幕后主使尚未落網(wǎng),如果陳長捷抓回來的這些奸細與之有關(guān),也算是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啊!”
秦晉點頭道:
“這些人應(yīng)是吐蕃陷城時一并混進來的,神武軍進城以后,只想著如何恢復(fù)百姓的生計,讓一切生活重新走上正軌,卻都忽略了這致命的問題,現(xiàn)在能夠提早發(fā)現(xiàn)又及時的解決,沒等到西征以后再爆發(fā)出問題,已經(jīng)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說這話時,秦晉對去歲新近成立的千牛衛(wèi)有些不滿意,這種特務(wù)機構(gòu)就是為了偵知不法,無論朝堂百官,抑或是民間百姓,他們卻沒能及時的挖出其墓后主使。
最終還是身為宰執(zhí)的第五琦親自出面,才大刀闊斧的解決了這個問題。
不過,秦晉是很有耐心的,他也知道千牛衛(wèi)成立的時間尚短,不可能給予了權(quán)力就馬上擁有超凡的偵查能力,總要經(jīng)歷一個不成熟到成熟的過程。
第五琦忽然道:
“夏相公已經(jīng)向天子請表,乞骸骨還鄉(xiāng)!”
他的聲音有些落寞。畢竟夏元吉于他有半師之誼,現(xiàn)在老邁而垂垂,怎能不讓人感傷呢?
“這么快就走了?夏元吉的身體不好,留在長安,也好方便診治,返鄉(xiāng)以后,卻是”
說到此,秦晉的聲音頓住了,他也知道就算強留也留不住了,方便不方便對于夏元吉這個眼看著就要行將就木的人,也沒有葉落歸根更加的急迫,長安再好,畢竟也只是客鄉(xiāng)啊!
看來也只能三次請求致仕,三次挽留的戲碼演足了,然后讓他風風光光的返回鄉(xiāng)里。
現(xiàn)在各地的叛亂基本都已經(jīng)平定,夏元吉這等重臣還鄉(xiāng),安全也就能夠得到足夠的保障,秦晉還不至于太擔心。
就在此時,嚴莊一臉神秘的趕了過來,見第五琦在,卻也不多說話,見禮之后只是靜靜的坐著,聽著兩個人的議論。
第五琦與嚴莊素來互相看不上,第五琦對嚴莊這種態(tài)度也早就見怪不怪了,明明有事而來,見到自己在卻故意不說,他還懶得與之計較,于是便以政事堂公務(wù)繁忙為由起身告辭。
秦晉也沒有再挽留他,該說的事都已經(jīng)說完了,強留他,也只能是耽擱了今日的許多公事。
直到第五琦離開以后,嚴莊才說道:
“秦執(zhí)珪不愿意回到政事堂,卻執(zhí)意要返回齊郡老家,這執(zhí)拗的性子啊下吏是沒辦法勸得住!”
聞言,秦晉暗暗冷笑,年輕人不知道深淺,以為受了天大的委屈,難道他以為僅憑自己真真的清白就能脫罪?抑或是,知道了是秦晉堂侄的身份起了作用?如果不是秦奮不顧一把老臉,跪在地上相求,秦晉可能還真不會管這檔子閑事呢。
好在,秦執(zhí)珪是清白的,否則便是天王老子也救他不得!
說起來,秦晉也真是佩服自己的這個堂兄,為了長子也算是用心良苦,甚至央求秦晉不要將自己求人的事說了出去。
“秦奮病了,在驛館里,下吏”
這段日子里,嚴莊已經(jīng)差不多將秦晉與秦奮等族人之間的關(guān)系了解的七七八八,知道他們之間有過節(jié),但血畢竟?jié)庥谒仪貢x意欲長久的深植于中樞,是萬萬離不開家族的臂助,所謂孤掌難鳴便在于此。
而且,以嚴莊的揣測,秦晉也的確有意緩和與宗族之間的關(guān)系,意欲將宗族拉近權(quán)力中樞,只不過這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如果操之過急,怕是適得其反。
本來他以為秦執(zhí)珪算是個可造之材,現(xiàn)在看卻是個倔強的蠢貨,從入獄到出獄,居然沒弄明白自己剛剛從生死路上走了一遭,如果不是秦晉的插手,秋后問斬已經(jīng)只是遲早的事了!
“丞相,要不要勸一勸他?”
嚴莊試探著問道,秦晉擺了擺手。
“不必了,年輕人心氣高,磨一磨他的性子也好。不過,也不必讓他返回齊郡,乃父有病,又怎么經(jīng)得起路途顛簸?”
嚴莊立即心領(lǐng)神會,便道:
“不如讓秦執(zhí)珪到萬年縣去做個縣尉,歷練歷練,積攢些資歷”
長安有長安、萬年兩縣,天下畿縣不出一手之數(shù),到畿縣做縣尉,比起在政事堂做個小吏,自然多了許多機會。
“便如此,讓他去萬年縣吧,也好就近照顧乃父!”
中午時,壽安公主特地遣了人來叮囑,讓他晚上回家吃飯,秦晉看看漸漸西斜的落日,便離開了丞相府往勝業(yè)坊的家中而去。
到了家里,秦晉才發(fā)現(xiàn)家中來了客人,令他頭疼的是,居然又是齊郡老家的族人。族叔秦武安與堂弟秦誕。
說實話,他對齊郡老家的那些族人已經(jīng)印象十分模糊了,唯有的一丁點印象,又都是被奪去田產(chǎn)以后的憎恨。
雖然這些記憶并不屬于他本人,但秦晉現(xiàn)在覺得,他已經(jīng)日漸的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與身體,并漸漸的融入了這個時代,很多時候更是分不清楚哪些記憶屬于自己,哪些不屬于自己。
比起狼狽的堂兄秦奮,族叔秦武安顯然就得意多了,一身嶄新的錦袍雖然稍顯得不合身,但滿臉的喜氣于謙卑之色,卻讓秦晉眉頭微蹙。
他并不是一個小肚雞腸的人,但從前那些欺負孤兒寡母的陳年舊事,也不可能平白無故的一筆勾銷,就算自己有意抬舉宗族子弟,怕也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要抬舉的,比如這個族叔秦武安。
被他們強奪去的五頃田產(chǎn),名義上劃入了宗族的公田,實際收益卻都落在了他的手里。
作為高上一輩的族長,秦武安居然厚著臉皮在秦晉的面前自稱叔,好像全然沒注意到秦晉漸顯難看的臉色。
壽安公主之所以接待了這些陸續(xù)趕來的齊郡親戚,無非也是看在秦晉的面上,但是她見秦晉的臉色難看如此,顯然比此前的那個秦奮,似乎更不待見這所謂的族叔。
壽安公主暗暗有些后悔,早些與夫君通通氣就好了,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吃一頓飯,卻惹得他不痛快。然則,秦武安來都來了,也只能硬著頭皮接待,畢竟還是齊郡秦家的族長,落了他的臉面,傳了出去,怕也只會成為外人議論秦晉的話柄,最終還是壞了夫君的名聲。
看看年紀與自己相仿的堂弟,秦晉心里清楚明白,這族叔是打算為自己的兒子求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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