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云宮的守衛如同泥塑木雕,誰都沒發現有人悄悄的進來,而后悄悄的離開。
老頭離開的時候,臉色有些難看,而后在皇宮里隨意走了一圈,聽得三兩點消息,就趕緊回到了棲鳳宮。不過他也沒去找容哲修,只是在容哲修的房門外守著。
“老伯發現了什么消息嗎?”明恒問。
老頭白了他一眼,不冷不熱的道一句,“都沒死,都還活著!從刑場跑了,這會估計到了城外。守著娃娃就行,別的都不用管!你也管不著!”
明恒不解,自己這是怎么招他惹他了?這老頭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太好。難道,他發現了什么秘密?否則,何以這般淡漠?跟平素那個嘻嘻哈哈的老頭,有點不太一樣。
不過明恒也不敢多問,畢竟這個時候,還是容哲修比較重要,其他的他也沒能力多管。
前頭,皇后還綁著,也不知明兒個會是什么場景。
這一夜,京城里的巡防軍還在大街小巷不斷的搜尋。宮內,也是燈火通明。
容景宸進門的時候,孟麟早已褪去了朝服,這會子正坐在窗口,借著燈光翻閱手中黃卷。有那么一瞬,容景宸看走了眼,誤以為是今夕回來了。
今夕,最喜歡一襲白衣坐在燈光里看書。那種安靜祥和的美好,他是如此的眷戀不舍。
“如今還稱你為殿下,還是皇上萬歲呢?”孟麟沒有抬頭,只是背過身去,不去看他一眼。
容景宸笑得溫和,“此處沒有外人,隨意吧!”
“還是稱你為殿下吧!”孟麟道,“我還是比較喜歡,當初那個溫文儒雅的毓親王殿下,而不是太子殿下,不是當今新帝。”
“有什么不同嗎?都是同一個人。”容景宸坐定,隨手拿起孟麟手邊的一本書籍,這才發覺他竟然在看山海經,“你倒是有閑情雅致,竟然會看這些書。”桌案上,擺著的都是那些怪力亂神的野史雜記。
他記得今夕最喜歡看的,是那些悲春憫秋的東西,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就是說出來的東西寫出來的東西,看了讓人有些傷感,極為凄美。
“閑來無事,看看這些牛鬼蛇神,能讓自己心里好受些。總算這世道,是有神神鬼鬼的存在,終究也會有輪回報應。”孟麟笑了笑,“殿下覺得呢?”
“縱然相信又如何?不問蒼生問鬼神嗎?”容景宸不信這些,“若真的有鬼神之說,那沙場上慘死的將士,豈非人人都要變成鬼神回來索命?”
孟麟望著容景宸,笑得有些凜冽,“殿下難道不知道嗎?如果一個人的信念足夠堅定,那這人的魂魄就會長留人間,久久不去。說不定先帝這會,就在哪個角落看著殿下您呢?”
“你是說,先帝怪罪,覺得我不該掀起殺戮?”容景宸笑得涼薄,“可你想過沒有,我若心慈手軟,死的就是我。”
聞言,孟麟扳直身子,“那殿下可曾想過放棄?”
“放棄?”容景宸一怔,“你是想告訴我,放棄大祁的天下,放棄已經唾手可得的皇位?你覺得這可能嗎?”容景宸深吸一口氣,燭光里面色溫潤,“如今我已經拿到了遺詔,登上了皇位,你覺得我還可能放棄嗎?”
“不可能。”孟麟笑了笑,“所以微臣也只是說笑罷了!殿下如今高高在上,誰敢不從?文武百官如今都被殿下控制在宮中,為的不就是最后的穩操勝券嗎?可是殿下有沒有想過,人都是反抗心理的,越是強求越是求不得。”
“比如你?”容景宸笑問。
孟麟聳肩,“微臣是個俗人,沒那么多想法,微臣只想著能享受榮華富貴,能繼續享受生活,快樂恣意的過活便罷。誰當皇帝,誰掌天下,其實跟微臣都沒有半點關系。說句實話,誰當皇帝,其實跟老百姓也沒有任何關系。跟老百姓有關的,是這個皇帝到底能給他們什么好處。”
容景宸斂眸,“繼續說。”
孟麟垂眸,又開始翻閱手中的書卷,“說完了。”
“這些是你爹教你的?”容景宸問。
“殿下如此聰慧之人,想來不必我說,也該清楚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家父已經不理朝政,殿下該清楚你過多的糾纏其實沒有意義。”孟麟深吸一口氣,“就算你扣押我在宮里,也只不過證明你其實沒有全勝的把握,恰恰說明了你的心虛。來日史書工筆,必定有所論斷。”
容景宸搖頭,“自古成王敗寇,贏的人,才能名留青史。不管此前是什么人,而后的史書工筆,都只能是輝煌的一頁。沒有人記得我曾經大行殺戮,人們只會記得,我是個圣明的君主。”
語罷,容景宸起身邊走。
“殿下覺得孤單?”孟麟問。
容景宸頓住腳步,高處不勝寒。身為帝王,就該冷漠無情,所以一時半會,孤單是難免的。
“現在你知道先帝為何與家父如此深交吧!”孟麟輕嘆一聲,“帝王雖然高高在上,可也是個人。沒人理解,沒人說話,沒人能相扶相伴,是件很悲哀的事情。殿下,你后悔嗎?”
“朕,從不后悔!”容景宸抬步離開。
孟麟低頭冷笑,“是啊,你何曾后悔過。外頭殺了那么多人,你有多狠,世人皆可看見。不過,你會后悔的,可惜——”
自己留在宮里,丞相府就會受制,所以容景宸一點都不擔心,來日朝臣會反抗自己。丞相府都沒有反抗,就意味著孟行舟的默認與默許。
孟行舟在朝廷里根深蒂固,如此一來,自己將來執掌朝政的阻力會小很多。
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容景宸一時間不知道該去哪。
每當一個人孤零零的時候,他就會渴望有人陪伴。而今,他最思念的就是今夕。今夕是何夕,也不知今夕在何方。
“皇上!”劉瑜小心的將披肩與容景宸披上,“小心著涼。”
“今夕還沒消息嗎?”容景宸問。
劉瑜先是一怔,而后急忙俯身回答,“回皇上的話,暫時還沒消息。如今城內城外動蕩不已,只怕短期內是無暇尋找。”
容景宸點了頭,其實他也只是象征性的問一問。這個時候,上哪去找今夕,他其實也無暇顧及今夕的周全。被白少康帶走,只怕生死難料。何況早前連紹一帶大火,死了不少人,連白少康和鶴道人都沒了蹤跡,這會子今夕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他突然想著,如果今夕能回來,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他是誰,橫豎天下已經在手,便讓他留在自己身邊就是。他還真不相信,就今夕那單薄的身子骨,能翻了天去。
明日,太陽升起來,這一切都會徹底結束。
到那時,他就可以真正的——君臨天下!
思念入骨,最是難熬。
皇宮里安靜下來,齊王府卻再也沒辦法安靜。
因為疼得太厲害,蘇婉暈厥了好多次,但每次都被救了回來。容景甫不許她死,可也不許大夫醫治她的傷,他就是想讓她變成一個廢人,再也不可能離開他的身邊。
如意守在紅坊,盡量讓葉子和杏子去聯絡尚在城中的女子衛隊和恭親王府暗衛。可是這些人,就算湊在一起,如何能計劃周密的救出蘇婉呢?
稍有不慎,這些人都得死。畢竟如今的局勢不同以往,現在的齊王府,就是刺猬球,一旦靠近就會被扎得千瘡百孔。
“如何?”如意忙問,“聯系上師父他們了嗎?”
“如今的局勢,咱們的情報根本送不出去。有些暗號,只要統領他們才知道,都是單線聯絡,咱們無能為力。”葉子抿唇。
杏子從外頭回來,胳膊上被劃開一道口子。
外頭好像又有些動亂,驚得葉子慌忙站在窗口往地下看了良久,這才確定周全。
“受傷了?”如意忙去拿了藥箱,“被發現了嗎?”
“是!”杏子點頭,“齊王府的戒備太森嚴,我根本靠近不了。”如果白狐在,也許就不成問題,畢竟白狐的武功遠高出她們太多。
“那就是說,沒辦法救到婉兒姐姐。”如意干著急,“婉兒姐姐是個烈性女子,若是、若是齊王行不軌之事,她必定不會茍活。”這么一想,如意更是心急如焚,“總該想個法子才行。”
杏子蹙眉,“不過我看到齊王府有不少大夫進進出出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樣。不如,我去找那些大夫問一問情況。”
“這倒是個好主意。”如意點頭,“但是你身上有傷,還是讓葉子去,否則容易招致懷疑。”
杏子的胳膊受了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刀劍之傷,所以她不能再出去。這次換葉子出去,只要盯著齊王府出來的大夫,帶到僻靜處問一問,估計就能知道齊王府里發生了什么事情。
如意繼續焦灼的等待,等待的過程雖然煎熬,但所幸也有收獲。
葉子回來的時候,把大夫的話如是說了一遍,如意當下瞪大眸子,“你說什么?婉兒姐姐的腿被打斷?是齊王下的手?”
“是!”葉子頷首,眸光凜冽,“齊王還不許大夫診治,只給止疼不給救治。蘇姑娘疼得只剩下半條命,夜里還發著高燒。這些大夫都是城里最好的,所以都被帶到了齊王府。大夫說,這輩子沒見過這么殘忍的手段,不給治傷只管止疼。可傷在骨頭,那些止疼的要只能暫時稍減疼痛,并不能達到真正的止疼效果。所以蘇姑娘——”
如意紅了眼眶,“婉兒姐姐遭了大罪。”
“至少,心還活著。”杏子垂眸低語。
對于蘇婉,杏子是看著她一路追著容景垣去的。所以杏子知道蘇婉在乎的是什么,所謂的疼痛與生不如死,都不及某些東西來得更重要。
“繼續去查,婉兒姐姐不能死。”如意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如今外頭的局面太亂,他們一時間又暫時聯系不上城外,就算聯系上了又能怎樣?蘇婉此刻的情況也不容樂觀,如何能轉危為安?
“是!”葉子轉身離開。
如意凝眉,這個時候還能找誰幫忙呢?該怎么辦才好?似乎已經到了絕境。
蘇婉雖然遭罪,可至少身心干凈,至少她沒有對不起容景垣,所以她就還有活下去的勇氣。疼痛只是暫時的,心里的傷才是長久的。
縱然容景甫陪在蘇婉床前,細心照顧著她,可是這樣殘忍的人,誰家女子還會跟著他。對于容景甫,蘇婉出了懼怕就是恨,這樣的痛苦,她絕不會原諒。
蘇婉燒得迷迷糊糊,整個人都滾燙。
容景甫將冷毛巾敷在她的額頭,有些擔慮。如果燒得太厲害,很容易就此睡過去。所以他得盯著她,只要能熬過這兩日,她就不會有事。
“五爺——”恍惚間,她低低的喊了一聲。
容景甫蹙眉,“婉兒,你說什么?”
“五爺——”她唇瓣一張一合,發出孱弱的聲音。
容景甫直起身子,“五爺?誰是五爺?”他問。
蘇婉只覺得身上冷得厲害,疼到了麻木,雙腿已經漸漸失去了疼痛的感覺。破開一條眼縫,她似乎看到了容景垣的笑,看到了那一夜月光極好,二人隔著鐵門對月起誓的模樣。
不經意間,她笑得凄婉,“五爺——”
“誰是五爺?”容景甫冷了眉目,“婉兒,你告訴我,誰是五爺?”驀地,他想起了南撫鎮。宋明成說過,于蔓是從南撫鎮接回來的,而于蔓就是蘇婉。也就是說,蘇婉去了南撫鎮。
在南撫鎮這樣偏僻的蠻荒之地,她一個女兒家就算要逃離,也不可能去那樣的地方。蠻荒之地多野蠻之人,她去那里做什么?
五爺?
容景甫細細的捉摸,猛然間想起一個人來。
容景垣?
老五?
難道是老五?
“婉兒,誰是老五?是容景垣嗎?”容景甫握緊她冰涼的手,“你告訴我,是不是容景垣?沐王容景垣?是不是他?”
他有些焦灼,有些焦急。
蘇婉說過,她不愛他,她愛上了別人。所以容景甫覺得害怕,害怕再次失去她。有些東西,被剖開來擺在明面上,是件很難堪的事。
“景垣——”她的嗓子早已沙啞,此刻卻還是溫柔的喊出了他的名字。
“婉兒,你別離開我。”容景甫的聲音有些暗啞,“老五不可能回來,你們沒有可能。你是我的,誰都搶不走。我答應過你,我會待你好。我不在乎你愛著誰,我只在乎你是我的女人,唯一的女人。”他輕柔的俯身,將臉頰貼在她滾燙的額頭上,低低的喊著她的名字,“婉兒,我的婉兒。”
蘇婉什么感覺都沒有,模糊的意識,一直停留在那個清朗的月夜里。那時候的容景垣,面色溫和,難得微微一笑的望著他。
她好眷戀,甚是歡喜。
每當遇見難處,她就會想起那一夜的月光,容景垣的微笑。
真好——真的很好。
下一刻,容景甫突然朝著外頭厲喝,“去請大夫!去請大夫!快去!婉兒?婉兒你醒醒,婉兒你別嚇我,婉兒——”
蘇婉,又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
這一夜,注定是慌亂的一夜。
天還蒙蒙亮的時候,棲鳳宮里已經亂作一團。奄奄一息的皇后被放了下來,好在還活著,但皇后本來身子就不好,又受了夜風,這會子如同去了半條命。容景宸雖然憤怒,但此刻也無補于事。
宋貴妃做事,慣來不計后果。
“皇上,還活著。”劉瑜有些為難,“只不過這樣子,難道要抬著上城門嗎?”
皇后連站直的氣力都沒有,何況要去城門那里招降,只怕有些困難。可抬著皇后去,就有些太過分了。畢竟皇后還是皇后,先帝沒有廢后,算起來也稱得上是太后,所以——以后老百姓若是議論起來,容景宸這污名怕是要背著一輩子了。
“讓世子去吧!”容景宸黑著臉。
“是!”劉瑜頷首。
容哲修站在那里,梗著脖子仰視容景宸,“皇伯伯如今是皇帝了嗎?”
“你說呢?”容景宸變了臉色,恢復了最初的溫潤如玉,“修兒,皇伯伯本來不想拿你下手,可是你爹實在太不識趣,他既然貪生怕死,不愿再顧及你們,那就別怪皇伯伯心狠手辣。”
容哲修笑得涼涼的,“皇伯伯想要利用我只管直說,何必拐彎抹角說得那么委屈。你直接說,想利用我把我爹娘引出來不就得了。只不過修兒覺得好奇怪,皇伯伯不是什么都知道嗎?怎么這一次,就沒想到我爹會逃脫呢?本來想光明正大的處決皇伯伯最大的競爭對手,可是一不小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賠了夫人又折兵。皇伯伯,修兒這么說,你覺得對不對?”
容景宸皮笑肉不笑,“修兒懂得真多,可是修兒——”他俯身蹲下,輕柔的撫著容哲修的臉頰,掌心慢慢捏緊了容哲修的脖頸,恨不能當場就把容哲修捏死,“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可是皇伯伯,皇爺爺在世的時候就說過,所謂學問就得多學多問。修兒這是跟皇伯伯請教,皇伯伯應當不吝賜教才是。”容哲修笑得稚嫩,可這一字一句都往容景宸的心窩里戳,毫不留情。
誰說孩子什么都不懂,偏偏容哲修,人小鬼大懂得太多。
容景宸深吸一口氣,保持了一貫的優雅,“修兒還記得皇爺爺的話,真是難得。”他徐徐直起身子,“可惜你皇爺爺,聽不到了,否則他一定會很高興。”
容哲修笑得甜甜的,蘇娘在一旁拽住了莫浩,不許他攙和。畢竟有老頭在,一個世子他尚且能保全,若是再湊上一個莫浩,估計就會有些亂了套。
莫浩是想跟著容哲修的,但是被容哲修一個白眼給甩了回去,沒敢吭聲。
“走吧!”容景宸牽起容哲修的手,“皇伯伯帶你去個地方。”
容哲修也不反抗,任由容景宸牽著,展露著這個年紀該有的年少活潑,“皇伯伯是想帶我去吃好吃的?帶我去玩好玩的嗎?”
“是啊!”容景宸笑得涼涼的,“絕對很好玩。”
明恒在后頭跟著,但劉瑜不許他靠得太近,明恒只能遠遠的跟著。有明恒在,更能證實眼前這個容哲修,身份的真實性。
皇帝的車輦,徐徐朝著城門口駛去。浩浩蕩蕩的排場,浩浩蕩蕩的隨行,車輦走得極為穩當。
容哲修笑了笑,“還是皇伯伯最好,修兒還沒坐過這么好的車子。皇爺爺從不出門,修兒都沒能坐一坐皇帝才能坐的馬車。”
“修兒覺得高興嗎?”容景宸問。
容哲修點頭,“自然是高興的。”
“那待會修兒得幫皇伯伯,勸勸你爹,讓他別再跟皇伯伯打仗。你看看外頭,死的都是平頭百姓,實在太冤屈。”容景宸輕嘆一聲,“修兒,你覺得呢?”
“皇伯伯是說,這些人都是我爹害死的,您是這個意思嗎?”容哲修笑嘻嘻的反問。
“難道不是嗎?”容景宸盯著孩子稚嫩的臉龐。
容哲修眨了眨眼睛,“我爹一直在天牢里,而后被皇伯伯壓著去了刑場,我爹怎么能殺人呢?這些人的死,肯定跟我爹沒關系。皇伯伯身為明君,不是該明察秋毫嗎?如此一來,才能對得起皇爺爺于皇伯伯您的重托。江山在手,皇伯伯更該仔細,不可為小人所蒙蔽。皇伯伯,您說是嗎?”
“看樣子,你比皇伯伯更適合當皇帝。”容景宸笑了,“你這張巧舌如簧的嘴,到底是傳承了誰的衣缽?”
“當然是我爹和我娘咯!皇伯伯怎么會問這么愚蠢的問題,難道皇伯伯是想考考修兒嗎?”容哲修一臉無辜,笑容干凈而透著純真。
容景宸沒有吭聲,只是眸光冷了少許。
車輦停下,外頭有太監喊了一聲,“皇上,到了。”
“皇伯伯帶我來城門口,是想把我從城門樓上丟下去嗎?”容哲修笑嘻嘻的問。
容景宸勾唇笑得微冷,“是啊,那你怕嗎?”
“我若是怕,皇伯伯就能放過我嗎?”容哲修眨著眼睛問。
容景宸微微一愣。
“既然皇伯伯不會放過我,那我害怕又有什么用?”容哲修牽起容景宸的手,“皇伯伯,修兒能求您一件事兒嗎?”
容景宸點頭,冷眼望著這個刁鉆古怪的孩子,才六歲就這般少年老成,以后可怎么得了?所以說,這也是個禍害,決不能養虎為患。等到解決了容盈,這容哲修萬萬留不得。
容哲修笑著仰頭望著容景宸,“就是皇伯伯下手的時候記得輕點,修兒怕疼。”
有那么一瞬,容景宸的臉色黑沉得可怕。這樣一個孩子,話里話外總要挖苦他一番,算起來他走過的橋比他走過的路還多,可偏偏——有時候真拿他沒辦法。這孩子太聰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想得到,可偏偏還擺出一臉的童真,弄到最好,似乎那一無所知的人變成了你自己。
那種莫名其妙的挫敗感,讓容景宸有種啞巴吃黃連的感覺。
牽著容哲修,走上了城門樓子,所有人都下跪朝著他行禮,高呼著,“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容景宸低眉望著容哲修。
容哲修笑嘻嘻道,“皇伯伯難道沒發覺,其實他們朝著你行禮的時候,也朝著我高呼萬歲嗎?皇伯伯,你說一個人真的能活一萬歲嗎?那皇爺爺為何就沒了呢?”
容景宸深吸一口氣,“因為天命如此,下一個萬歲出現的時候,上一任就得離開。”
“那如果下一任萬歲出現,皇伯伯你是不是就得離開?跟皇爺爺那樣,永遠閉上眼睛不能吃飯不能喝水,不能再陪我玩?”容哲修笑問。
容景宸冷哼一聲,沒有回答,只是繃直了身子,望一眼城外的兩軍對壘。整整一夜,敵不動我不動,你瞧著我,我瞧著你。
“看見沒有,那是你娘的殘部,不過很快他們就會死在這里,用他們的鮮血來祭奠新皇朝的建立。他們是前朝余孽,誰都容不下他們。”容景宸居高臨下望著容哲修,“這大祁的江山,容不下他們。”
“是大祁的江山容不下他們,還是皇伯伯您容不下他們呢?”容哲修一臉無辜,澄澈的眼睛,就這樣盯著他,不避不躲,不卑不亢。
“你說呢?”容景宸絲毫不否認,“來人,把世子抱起來。”
容哲修面色微變,終究只是個孩子,對于這高高的城墻,還是有些心生畏懼的。尤其是被人抱起來之后,低眉望著底下,難免心頭輕顫。
容景宸笑了笑,“別怕,現在把你丟下去還不得打起來?皇伯伯讓你來,是想化干戈為玉帛,不想打仗。所以你最好抱緊他,別一不小心自己滑下去了。”
明恒想要上前,卻被劉瑜攔住。
深吸一口氣,明恒只能按捺,這會也不知那老頭躲在哪個犄角旮旯里。平素這老頭瘋瘋癲癲,十分不靠譜,但愿這一次,能靠譜一點,哪怕就一點也行。否則明恒還真不知道,該怎么才能救得了容哲修。容哲修有些面色發白,他有些怕高,何況還不定啥時候就被人丟下去了。所以他有些害怕,說到底也就是個六歲的孩子,嘴皮子雖然夠溜,可心里還是脆弱的。他不由自主的抱緊了那太監,生怕一不小心還真的就掉下去了。
看出容哲修的害怕,容景宸也就放了心。
底下,終于有了動靜。
想必,是有人把容哲修的出現,告知了容盈。
營帳內。
林慕白握緊了手中的墨玉扣子,面色微微發白。
黑狐神情凝重,“沒有看錯,容景宸帶著小世子出來了。明恒就在旁邊,所以錯不了。如今城內城外一片戰局,所以很多消息都沒能及時轉接。”語罷,黑狐跪地,“卑職失察,請殿下恕罪!”
五月也跪在地上,“卑職有罪!”
“從我們離開京城,就已經料想會有這樣的事情,不怪你們!”容盈面不改色,只是扭頭看著林慕白的臉色時,瞳仁微縮。輕嘆一聲,俯身蹲下,握住林慕白微涼的手,“馥兒,別怕,修兒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林慕白點了頭,“有師父在,我不怕他有事,只是我怕他嚇著。你看城門有多高,修兒有點怕高,這會子必定心里害怕。”
容盈斂眸,“身為容家的子孫,是該承擔一些,同齡人無法承擔的事情。身在皇室,誰都躲不了。這點,你應該比我更能體會。”
十指緊扣,林慕白眸色微紅,“我就是心疼孩子,別的我不擔心。”
“孩子總是會長大的。”容盈起身,瞧了一眼黑狐和五月,“起來吧,隨我出去!”
“景睿!”林慕白低低的喊了一聲。
“你就不必跟著,免得到時候心里難受。”容盈深吸一口氣,“放心吧,我會把平安帶回來。你去做你該做的事,這里交給我!”
容盈離開了營帳,林慕白癡癡的坐在原地很久。
孩子總要長大,可是容哲修的成長,一直都是一個人。所以對于這個孩子,林慕白滿心的愧疚與心疼。從小到大,容哲修得到的父愛和母愛何其微少,好在皇帝和皇后對他寵愛有加。
可是爺爺奶奶的愛,始終不能取代父母之愛。
“殿下您別難過。”黑狐哽咽了一下,“有林御醫在,不會有事的。他那么心疼殿下,想來也會護著世子周全。”
“你去看看,后續準備得如何?”林慕白回過神來,“按時間推算,大概日落之前就該動手了。你趕快去準備,不可疏漏大意。”都到了這一步,絕對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錯。
黑狐行禮,“卑職馬上去。”
白狐急急忙忙的從外頭進來,“殿下,城里出事了。”
聞言,黑狐腳步一頓,旋即有些擔慮的扭頭望著林慕白,=。
只見林慕白的眉睫陡然揚起,握著墨玉扣子的手微微一緊,“出了什么事?難道是如意?”畢竟如意還懷著孩子,所以格外讓人擔心。
“殿下放心,如意沒事。只不過——明月軒被燒,婉兒姑娘落在了齊王手中。”白狐不敢多說什么,只怕林慕白會著急,悄然隱瞞了一些事情,“是今兒個早上才得到的消息。”
深吸一口氣,林慕白重重合上眉眼,扶額凝眉,“又是容景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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