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嗎?張濟覺得自己的頭在一點一點地脫離自己的身體飛向廣袤的夜空。
不!我張濟怎么能就這樣死去!我還要好好活著,活著看這個天下會變成什么樣子,看著它最后會是什么樣的結局,這個讓自己妻離子散的天下,這個讓自己聲名鵲起也身敗名裂的天下,這個讓人又愛又恨的天下,這個讓人深深迷戀又深惡痛絕的天下,這個讓人得不到又失不去的天下,這個永遠都充斥著戰爭的陰霾的天下……
“張濟,還愣著干什么,你的馬也太慢了,主公已經都看不見人了,小心一會他拿馬鞭抽你的屁股!”李傕的聲音響起。
張濟吃力地睜開眼,只見遠處李傕郭汜與樊稠三人正騎著馬等在那里,而更遠處,董卓手持弓箭正追逐著一只驚恐的小鹿。
“大家都在?都沒死么?”張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脫口而出這句話,倒是自己的這匹坐騎載著他到了三人中間。
“啊呸呸呸,你這張烏鴉嘴,要死也是你先死,可別咒我們啊!”郭汜生氣地說道,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壞笑,一鞭子便抽向張濟的頭上。
馬鞭狠狠抽著張濟的頭,他卻一點也不疼,反倒笑話郭汜:“你早上沒吃飯嗎?還不如撓癢癢呢!”
郭汜大叫道:“這小子找揍呢,哥幾個一起上,修理他!”
三人一撲而上,董卓的聲音遠遠后來:“都愣著干什么,想等會吃鞭子嗎?”
張濟立即拍馬隨其余三人向著董卓的方向奔去,卻沒有發現,他根本看不清他們的臉,再仔細看都是一片模糊,他也沒有發現,他頭上的天空是一種奇幻的五顏六彩,還有仙境一般的山水,云霧,他只知道,現在的他就是最幸福的,別無他求……
甘寧割下張濟的頭顱,向自己人招呼一聲,便迅速撤退了。
很快便有人發現了張濟的無頭尸身,立即扯著嗓子大喊道:“主公被殺了!主公被殺了!”
張濟一死,軍中很快大亂,劉表在暗中的軍隊立即迅速出擊,張濟的軍隊群龍無首,很快大亂并紛紛潰散,剩下的都不得不投降了,樊城之戰還沒有開始多久就這樣失敗了。
荀攸剛剛策馬來到劉表帳外,早看見張濟軍營方向的沖天火光,嘆息道:“到底還是遲了一步,張濟,我欠你的只有來生再還了!”
蒯越正要入見劉表,見荀攸在帳外,驚異道:“荀攸!怎么是你?”
荀攸笑道:“很意外嗎?”
蒯越神情復雜道:“你還敢來啊,不怕主公殺了你?”
荀攸笑道:“劉荊州豈是那種人,哎本來是想代表張濟來同劉荊州結盟的,現在看來不必了!”
“外面真是好吵啊!”劉表的聲音從帳內傳來,“是公達和異度吧,都進來吧!”
“參見主公!”蒯越進帳道。
“見過劉荊州!”荀攸也說道。
劉表正在案幾上鋪了一張宣紙,研磨作書,因此頭也不抬,只淡淡問道:“異度何事?”
“啟稟主公,探子來報,長沙太守張羨近來不斷招兵買馬,又派人游說桂陽,零陵和武陵,似有不軌之圖!”
劉表的手停了一下,不小心滴了一滴墨水在快要完成的宣紙邊,看著與紙上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幾個字極為不相稱,他將筆在硯臺中沾了沾,持筆就那墨點處就勢畫成了一枝梅花,而后請荀攸來看:“公達,看我的字畫如何,比你去年在荊州時可有進境?”
荀攸笑道:“好字好畫,但似乎我在這里比較多余!”說著就要出帳。
劉表立即上前拉住:“急什么,怕我殺你不成,我劉景升豈是那種小人?”
荀攸笑著道:“我也沒有說劉荊州就是那種人,但似乎劉荊州正在討論軍國大事,我這個外人總得避下嫌疑吧?”
“誒?這是什么話?”劉表大笑道,“我還沒有小氣到那種地步呢,剛才在寫字作畫,不敢分神而已!”說著又看蒯越問道,“消息可屬實?”
蒯越點點頭:“屬實!”
劉表微微皺眉:“當初看這個張羨才堪大用,才讓他去治理長沙,想不到他會這樣對我!”
蒯越看了一眼荀攸,然后道:“主公,我們把荊州的大部分兵力都抽調在這里,會不會有些不妥,萬一這個張羨真是起兵叛亂,荊南之地恐怕都會響應他的啊!”
劉表點著頭:“那樣就不妙了,公達,你怎么看?”
荀攸道:“我怎么好發表意見呢?”
劉表道:“我知道公達早有主意,何必如此見外?”
荀攸也不點破,口中陰陽怪氣道:“要我看,張羨真要叛亂了,是壞事也是好事啊!”
蒯越道:“何以見得?”
荀攸反問蒯越:“原來異度兄竟不知道劉荊州盛兵于樊城的真正原因?”
蒯越道:“不是討伐張濟嗎?”
劉表道:“公達的意思是?”
荀攸道:“說出來的話我可就有殺身之禍了,我只說一句,樊城離洛陽很近是吧?”
蒯越恍然大悟:“主公!真的?”
劉表制止了蒯越下面要說的話:“不可說!”然后看著荀攸道,“公達不愧是各大諸侯爭搶的智者,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意圖,不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怎么,公達怎么看?”
荀攸思索了一下:“一個是擁立天子,一個是保全荊州,看劉荊州如何選擇了!”
劉表道:“我身為漢室宗親,振興漢室,匡扶朝廷自是義不容辭,但荊南四郡乃富庶之地,如果失卻了我荊州軍將無糧可食,可真讓人頭疼啊!”
荀攸道:“自古以來魚與熊掌不可得兼,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愿劉荊州自己好好想想吧!”
劉表不語,忽然帳外一陣人馬嘶鳴,原來是甘寧率本部得勝歸來,手持張濟首級來向劉表報捷:“主公,張濟首級我已取得了。”
劉表擺擺手:“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諾!”甘寧起身看了旁邊荀攸一眼,然后出了帳。
荀攸道:“這下通往雒陽的道路就打開了,祝劉荊州好運!”
劉表道:“這就是公達今天來找我的原因,恐怕不止吧?”
荀攸笑笑,看著地上張濟的人頭口氣復雜道:“本來是代表張濟要與劉荊州結盟好的,只是沒有想到他的人頭幾乎和我一起到了這里,命運真是無常啊!”
劉表道:“張濟也不失為一方豪杰,我會讓人好生厚葬的!倒是公達你,現在依然沒有改變主意嗎?”
荀攸道:“劉荊州應該知道有句話叫強扭的瓜不甜吧?”
蒯越道:“主公禮賢下士,愛才若渴,公達為什么這樣不知好歹?”
荀攸不緊不慢道:“正是因為這天下知好歹的人太多了,所以如果不出現些不知好歹的人的話豈不盡是千人一面?那還有什么樂趣可言?”
“既然這個瓜不想被我摘,我也不強求了,但公達一定要教我些許錦囊妙計,不枉我一番敬意吧?”
“這個是自然的!”荀攸道,“第一,對張濟的軍隊不能趕盡殺絕!”
劉表點點頭:“這個是自然的,我的目的本來就是只取張濟性命,然后收編他的部隊的!”
荀攸搖搖頭:“這正是我要說的第,不要收攏張濟的部隊,張濟的侄子張繡才能過人,一定會繼任統帥之位,若逼之過急,張繡若舍生而戰,我料劉荊州雖兵精將猛,卻沒有一人擋得住,那個時候北面張繡,南面張羨,東面張虎陳生一起作亂,要是連高燚也來插一腳,荊州才是真的危險了。”
劉表道:“公達果然慮事周密,可惜我無福不能有之。”
荀攸繼續道:“所以不僅不能收攏張濟的部隊,待張繡接管部隊之后還要把之前的降兵都送回去,再送錢糧以示盟好誠意,唉,其實張濟本來有能力成為奉天子的權臣的,只是最后退出了,就在我來之前,他還要我對劉荊州說他只求自己的部隊有口飯吃,有個地方住!”
“他真的這樣說?”劉表來到張濟的首級面前神色凝重道,“難道我劉景升殺錯人了?”
荀攸面色平靜道:“最近張濟軍中糧盡,甚至出現了士兵餓死的情況,但劉荊州可曾聽聞張濟縱容部下強搶民糧的事情?不僅現在沒有,就是以前也從未有過的,試問天下眾諸侯,有幾個能做到這樣的?”
蒯越也冷冷回道:“但張濟侵略我荊州,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荀攸冷笑一聲道:“不知幾時荊州倒變成你們的了!那朝廷算什么,大漢又是誰的?天下又是誰的?”
蒯越反唇相譏道:“如公達所言,我們應該將荊州拱手相讓不成?”
荀攸平復了下心情道:“我沒有這樣說,但兵法云上將伐謀,其次伐交,最下伐戰,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我只是嘆息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下下策!”
劉表思忖良久,方才答道:“謝公達賜教,不知公達別后何往?”
荀攸壞笑:“給你們三次機會,你猜!”
蒯越和劉表差點被這句話笑個趔趄,劉表思索了下道:“公達的兩個侄子荀彧荀湛在曹操袁紹處,公達應該會投曹操袁紹吧?”
荀攸笑著搖頭:“不是!”
蒯越詫異道:“總不是袁耀吧?”
荀攸又搖搖頭道:“我心目中的明主早就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你們是猜不中的!”
荀攸大笑數聲,出帳翻上馬背策馬大笑著仰長而去,只留下發呆中的劉表和蒯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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