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站在角落沒有出聲，而那人扳動軀干，想翻過身來瞧是誰深夜打攪自己。
當他發現自己無法翻過身時，只得不耐煩地說：“何人擾我？”
藍月參拳：“在下藍月。”
他不屑道：“不認識，是來拖我去審訊的？”
藍月：“不是，是來看望你。”
他：“幫一把手。”
藍月把他轉過身來，依靠在墻壁上，借助外面透進來的火光，藍月依稀地看清了老將軍的模樣，此時他早已沒了當日元江邊的龍虎相，滿身是血，想必受盡嚴刑酷罰，但不屈的力勁還在兩眉間。額上青筋一直凸起，不知是因少有進食消瘦如此還是時常咬牙受痛而勒擠造成......
老將軍看著藍月一臉陌生，問：“你認識我？”
藍月：“元江邊，背你過江的那位羽人......”
老將軍：“哦，有點兒印象。”
藍月也坐在他身旁：“老將軍，您受苦了。”
老將軍大笑一番：“這算什么苦？想當年吶，我隨千語飛將軍進攻天淚之城，身中十七傷，奮戰兩天兩夜，斬殺無數人族士兵，兩手麻木到握弓不穩......然，不得此城，那才是傷痛至極啊！”說著他埋下頭。
他的頭瞬間昂起，厲聲道：“你知道天淚之城在羽人心目中是何等的仰慕么？”
藍月：“知道，眾神之居，羽人之傲......長此守望，不辱使命，勢必待神而歸，執掌天下。”
老將軍：“要是有兩碟好菜，一壇酒就好了。定與你暢飲至天亮......”
藍月：“老將軍，您知道外面的事么？”
老將軍：“何事？”
藍月：“就是您來斷弓山報信一事。”
老將軍緩吞吞地吐氣說：“略知一二，反正已經在牢里了，不去想......若言其事無可望，不思煩惱自逍遙。”
藍月：“可是，事關你的生死......”
老將軍：“生，何謂生？死，何為死？當年羽族四王同心戮力，共伐黃昏王，僅得一人歸，其威名遠揚震四方，他們是死卻猶生；當下庸人只知食米積糞，循循數載而灰飛煙滅不為人曉，他們是生卻如死。”
藍月：“不太懂。”
老將軍微微一笑，仰頭道：“你會明白的。”
藍月：“他們要我指證你，指證你是騙子。”
老將軍沉默了，良久才說：“按他們的意思做吧！”
藍月：“我想未必如此，今日來正是想與你商討此事，或許還有轉機。”
老將軍苦笑問：“還有何轉機？期待兩族開戰？”
藍月搖頭：“不是......”
老將軍：“如今事已至此，不得不做出抉擇！”
藍月：“但也不該由您承擔！要處置就該抓那個率軍冒犯的統領。”
老將軍：“不可能的，一旦把此人交出來就承認確有其事，人族主戰派一定不會放過此事，做足文章，到那時，一切都不可控了。”
藍月：“但我覺得實在不值，憑何有罪之人逍遙法外，讓你送死......”
老將軍打斷藍月話語：“孩子，一人之命可比一族命運？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老夫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忽然老將軍不知何故哽咽：“只是，只是，老夫不甘...不甘死在人族斷頭臺上，哪怕戰死沙場，馬革裹尸...也比這強！”以頭搶地爾。
藍月低頭去看老將軍，他剛毅的面容有說不盡的勇武，卻奈何矢志未竟的悲痛如汗珠從腦中溢出。
藍月就這樣靜靜地看了老將軍許久，心中復雜萬分，不知如何是好。
門外傳來聲音：“藍月，時間快到了，快！”
老將軍艱難坐起，平靜道：“是時候去見老戰友們了！你走吧......”
藍月邁不出沉重的步伐，石化在原地，心中有許多話想對這個才相識不久的老將軍說，可什么也說不出了。
老將軍見天快亮了，道：“好久沒看過日出了，扶老夫起來！”
藍月攙扶他起身，旭日晨光照在他的臉上，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露出如眾神回歸的那一刻般愜意的喜悅......
老將軍面向窗外問藍月：“眾神會歸來嗎？”
藍月沉默，這個問題從小在他的腦海里就不是一個問句，而是一句肯定的話語，但老將軍這般問使得藍月堅信不疑的一句話在此時此刻這個場景變得脆弱不堪。
藍月終還是如實地回答了現在的感受：“若往日在羽地，我定答會！而現如今，我也不知道......”
老將軍沒有睜眼道：“去尋找你的答案吧，藍月！”墻上映出他孱弱的身影。
藍月走幾步便回望下，終還是離開了獄牢......
出來后，藍月又被帶到郊外去見夏爾羽王。
夏爾羽王見到藍月，笑問：“藍月，你心中有答案了嗎？”
藍月：“為何他要這樣做？”
夏爾羽王：“為了羽族......我很欣賞他的氣魄，真是令人欽佩！”
藍月怒道：“率軍進犯元江的統領是誰？”
夏爾羽王：“那人是誰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接下來的選擇！”
藍月：“就該把他碎尸萬段！”撂下句狠話，藍月徑直離去。
夏爾羽王身旁的侍衛：“這小子目中無人！羽王，我怕他會泄露機密，要不今晚我去除掉他？”
夏爾羽王搖搖頭，淡定道：“從羽地出來之人，我相信他會從大局出發，審時度勢，做出利于族部之舉！”
藍月呆在營中數日不出，一直被此事所擾。對于美靈大有疏忽之意，而美靈并不知藍月心中所想，剛開始以為藍月心中哀痛所致，但很快發現他并非因金田之死而惱怒，懷疑是否藍月對她心生厭倦？
畢竟藍月和美靈認識不久，相知甚少，彼此猜測居多，讓美靈好生苦惱。
那一天終于來到，小七隊長領藍月去官府。
到公堂之上，多位人族官老爺靠坐其間，旁側夏爾羽王聽案。堂下兩側皆是身著黑衣官服、斜捺威武棍的差人。
主審官呵斥：“堂下之人，見到本官還不下跪？”
小七隊長怒視主審官，提溜手中長刀。主審官見是小七隊長，視線避開轉向藍月，見藍月沒反應，覺得威嚴有損，大喝一聲：“呔，羽人還不下跪？”
藍月也怒視主審官，不肯下跪。
主審官便抄起紅頭簽要扔下，夏爾羽王在一旁冷不丁道：“主官，羽人習俗中向來未有磕頭行跪拜之禮，望你三思！”
主審官見夏爾羽王發話，細想之后放下紅頭簽，問：“證人藍月，據小七隊長供詞所述，你當日就在事發的元江邊徘徊，你可看到異常之事？”
藍月張目四望，未見老將軍其人。他抿嘴想說話，見坐在上面穩如泰山的夏爾羽王，藍月還是閉上嘴了。
良久，見藍月遲遲不肯回答，主審官耐不住性子，又問：“你看到羽軍否？”
藍月挺直胸膛，應聲道：“當日我見到羽軍副將了。”
連日審訊，大堂上的所有人族官員都知道要想讓羽人說出實話是不可能的，因此對藍月不抱多大希望，只是走個過程問幾句而已，但藍月此話一出震驚在場所有人。
夏爾羽王立刻神色不秒，正襟危坐，目不轉睛地盯住藍月。
主審官：“快快說來。”
藍月：“他告訴我元江邊大山里有羽軍，我前去查看......”語氣越來越弱，揪緊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主審官見藍月話語斷了，大聲急切說：“不要怕，羽人，如實說來，現在誰也威脅不了你！是否看到羽軍？”說完瞄向夏爾羽王。
沉思許久，藍月攥緊拳頭，仰頭黯然道：“沒有。”
所有的人族官員都大失所望，深深嘗到被戲謔的滋味，主審官極其想用刑，但奈何這案子太不一般，若在堂上私用重刑，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聽到這兩字，夏爾羽王閉上眼輕嘆一聲，取手帕揩掉手心里的虛汗，道：“正如證人所言，叛將前鋒軍副將之言皆為不實謊言，諸位大人？”
主審官問：“各位同僚，你們意下如何？”
大家：“將廷訊結果呈報于圣上，再做定奪吧！”
主審官拂捋胡須道：“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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