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后的星期四早上,課間操剛開始,高梧桐已到了九十五班門口。
他周一出差去了三天,昨天下午才回到學校。
三天沒見著柳溪月,他實在很想早一點見到她。
門上貼著一張白紙,上面打印了五個黑色大字:“歡迎倒垃圾!”
進門在講桌上放下公文包,看了一眼柳溪月的課桌,高梧桐拿出教案翻看。課間操結束,學生們陸續走進教室。高梧桐眼睛看著教案,目光悄悄睄著進來的人。
蘭陵美和柳溪月手挽手走了進來。
高梧桐一陣心喜,悄悄看向柳溪月。柳溪月像有感應似的,也正好看向他。目光交匯,柳溪月冷冷凝視高梧桐幾許,又怨憤地看向別處。高梧桐心里一沉,手足無措呆了呆。見有同學盯著看,急忙低頭看教案。
蘭陵美看在眼里,強挽著柳溪月走到講桌邊。
“高老師,你怎么又回來了?”
“什么意思?”
“要去哪里高就了?”
“直截了當點好不好?”
“你要調去哪個學校?”
“誰說我要調走?”
“趙老師。他說你調走了。”
“唉,他就是喜歡開玩笑。”
“真的?”
“我從沒想過要調走。”
柳溪月的臉色回暖不少。蘭陵美笑笑。
“這幾天去哪里快活了?”
“出差,教學研討會。開會一天,火車坐了兩天。”
“也不說一聲就走,還以為你真調走了呢。”
“謝謝你關心。”
“我才不關心呢。是有些人關心,像丟了魂似的,坐臥不寧,茶飯不思,輾轉反側,說夢話都在問你為什么要調走。”
柳溪月臉紅了紅,低頭笑笑。
“蘭陵美亂說,才沒有呢。”
“我又沒說你,是說一個癡情的傻大姐。”
柳溪月張大嘴巴愣了愣,咬牙切齒地對蘭陵美笑笑,見高梧桐驚奇地看著自己,沒好氣地瞪了高梧桐一眼,拖著蘭陵美便回課桌。
高梧桐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幾分鐘后,上課鈴響了。
學生做練習的間隙,高梧桐踱到教室后邊看了看。各種垃圾堆了三大堆,很是刺眼,看起來三四天沒倒了。
課間休息時,高梧桐去到袁春竹課桌旁,袁春竹一見馬上站起來。
“教室臟成這樣也不掃一掃,你們怪看得下去?”
“趙老師不準掃,我也沒辦法。”
“不可能吧?”
“有些同學值日不認真,有些同學喜歡亂丟亂扔,班上多次被批評扣分,趙老師說:‘既然你們喜歡教室臟亂差,我就成全你們。’于是不但取消值日,不準任何人打掃教室,還在門上貼張告示,歡迎來我們班倒垃圾。其它班打掃完就往我們教室里倒,再這樣下去,明天就成垃圾房了。”
“你們班主任還怪幽默的,別出心裁。”
話音未落,崔云珠提著一撮箕垃圾走進門來,旁若無人地往教室后面走。袁春竹一見急忙離開座位擋住崔云珠去路。崔云珠笑道:
“請讓路,你們門上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
“這里是教室,不是垃圾房!”
“如此臟亂差,和垃圾房有什么不同?”
“你管不著。”
“太過分了!”
“太欺負我們班了!”
“把她趕出去!”
“她敢倒就攉到她身上。”
叫嚷聲中,一些人圍到崔云珠身邊,怒目而視。
有人小聲道:“快去把那半碗吃剩的面條端來。”
崔云珠左右環顧一番,粲然一笑。
“各位好姐妹,我只是開個玩笑,你們何必當真。”
“要上課了,快去倒你的垃圾吧。”
袁春竹說著,輕輕推了推崔云珠。
“你們班心齊得像窩妖精。再見。”
崔云珠悻悻而去,袁春竹嘆了口氣。
“她已經是第五次來倒垃圾了。上兩節趙老師的課,她來倒垃圾,我們阻止,結果被趙老師噴了一頓。高老師,請你幫我們個忙,勸勸他,我們以后一定會注意。”
“他不一定會聽我的話。”
“親如兄弟,狐朋狗友,一丘之貉,沆瀣一氣,怎么可能不聽。”
高梧桐環顧左右,看不出是誰說。
“他是你們班主任,我不能隨便干涉他的工作。”
“高老師不愿意幫忙就算了,我倒無所謂,就怕有些人不高興。”
袁春竹說完,故意看了看柳溪月,意味深長地笑笑。
高梧桐躊躇著看向柳溪月,柳溪月微微一笑。高梧桐心里一動。
“好好好,我勸勸他。”
袁春竹拖長聲調嘆了口氣。
“我講得口干舌燥,不如有些人一個微笑。”
“你也很不簡單!”
袁春竹朗聲大笑。
下午放學后,高梧桐在桂花林長椅上看剛買的《詩刊》。
蘭陵美和柳溪月手挽手到了高梧桐旁邊,蘭陵美像沒看見似的“啪”地踢了一下高梧桐的腳。高梧桐一激靈坐直身子,看了看蘭陵美。
“這么寬的路,還不夠你走?”
“這么寬的學校,還不夠你在?”
柳溪月眉頭緊鎖,高梧桐心里一緊。
“夠啊,我很喜歡這學校。”
“那為什么還想著調走?”
柳溪月目光似劍地盯著高梧桐。
“我從沒想過要調走,早上不是已經說過了。”
“中午我們遇到趙老師,他說因為調動失敗,你才那樣說。你一直想調到文藝學校去,要調走也可以,但要留下一樣東西。”
“什么東西?”
“把心留下來。”
“為什么?”
“你把有個人的心帶走了。”
“誰?”
“你自己知道。人家千里迢迢追到這里,你竟然想溜之大吉。”
柳溪月幽怨地瞟了高梧桐一眼,滿面凄楚,高梧桐心里一痛。
“如果我想調走,不得好死,行了吧。”
“誰能證明?”
“你們數學老師。這個家伙,我現在就去找他。請坐。”
高梧桐站起來,做了個邀請手勢離開了。
沒過多久,趙磐石來了。看了看兩人,哈哈大笑。
“笑什么?陵美斜睨著趙磐石,“小心笑掉大牙。”
“我笑高老師著急的樣子,太好玩了。”
“他到底想不想調走?”
“他怎么舍得調走,打死他也不愿意。”
“你怎么知道?”
“看他著急的樣子就知道了。”
“‘做大不尊,頭頂草墩’”
“隨手丟個石頭試試水,沒想到嚇壞兩條魚。”
柳溪月羞澀地笑笑,低頭不語。
趙磐石走后,蘭陵美輕輕拐了拐柳溪月。
“還記得那首詩嗎?你是要‘以身相許,非他不嫁’,他是要‘永遠伴你同行’,都喜歡到這種程度了,你們應該捅破那層東西了。”
柳溪月大吃一驚,驚愕地看著蘭陵美。
“你亂說些什么呀!”
“你亂想些什么啊!”蘭陵美哈哈大笑,“唉,我再想想那句話是怎么說的,哦,應該是‘捅破你們之間那層窗戶紙’,表明心意,明確關系。”
柳溪月窘了窘,臉紅地笑笑。
“難怪你語文考不上八十,就是因為詞不達意。”
“詞能達意的同學多得很,你別高興得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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