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的風裹挾著些許涼意吹進屋里,帶著塘里荷花的清雅香氣,雀兒站在枝頭嘰嘰喳喳叫喚個不停,一切都顯得祥和安寧。
可章九晟卻不這么想,他昨夜里睡得晚,今早上又被咋咋呼呼跑來催他去施孤的關楚吵醒,不免有些頭疼耳鳴,還伴隨著想要砸東西的沖動。
有些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章九晟拿過掛在衣架上的外衣,隨意那么一套就跨出了門檻,關楚就坐在外面的臺階上打著哈欠,他也是困得不行,這幾日于樊縣而言極為重要,少不了會有人居心叵測,在這個節骨眼上搞點事情。
他不放心,便每日都帶著人巡城,晚上也常常巡至深夜。
他爹關寧雖已是從衙門退下來了,知道捕頭這位置的確不好當,可也心疼自己的兒子,怕他吃不飽,每夜都在廚房里熱著飯菜,可關楚經常累得到家倒頭就睡,睡至半夜,餓醒了,方又爬起來去廚房摸著吃點。
關楚沒娘,準確的來說,關楚沒見過他娘,因為他娘在生他的時候,難產死了。關寧這些年,又當爹又當娘,含辛茹苦把關楚拉扯長大,看著關楚繼承自己的位置,當上了樊縣捕頭,他也回家安心養老去,就等著什么時候關楚娶個媳婦回家,生個大胖小子給他玩,等百年之后去了地下,他也算給關楚他娘一個交代了。
“爹,我出門了。”關楚走前,雞才剛開鳴,他站在門口,手里拿著刀,打完了哈欠,淚眼朦朧。
關寧雖然年紀大了,但多年的捕頭經歷,再加上中元節的加持,讓他習慣性地起了個大早,給關楚做了早飯以后,他就一個人穿著單衣在院子里打拳。
“啊,去吧,路上慢點。”關寧打著拳,頭也沒回,只抬起手沖后面揚了揚。
關楚半瞇著眼,又打了個哈欠,待他走后,關寧才停下來,看著他兒子的背影漸行漸遠,最后徹底看不見,他才整了整衣服,回了屋里,不過一會兒就已經穿戴整齊。只是奇怪的是,他并沒有從大門出去,而是直接足尖輕點院墻翻了過去。
章九晟用腳踹了踹關楚的背,半瞇著眼睛道:“走了。”
倆人走在大街上的時候,并沒多少人,天還沒徹底亮透,大街上也只零零散散幾個男人在清理著一些垃圾,街邊的無論客棧還是酒樓亦或是茶樓,都立著白幡,門口無一不燒著一盆火炭,還燃著未燒盡的紙錢,四處彌漫著香灰味。
“用過早飯沒?”章九晟說著,已經抬腿往街邊一處早飯攤子去了。
關楚打了個哈欠:“在家用過一些。”
“再陪我吃點兒吧。”章九晟一屁股坐下,沖著在里頭忙乎著的老板喊了一聲:“兩碗面條加蛋!”
章九晟困得眼睛發紅,呼了兩口氣在手掌心上,狠狠搓了幾下自己的臉,前前后后又仔細看了看大街,抽出筷筒里的筷子,在木桌上懟了懟,道:“今兒有的忙乎了,你多安排些人,城里城外都仔仔細細巡查個遍,但凡有可疑人物先關進去,別又搞出什么烏七八糟的破事兒。”
“是,大人。”關楚深呼吸了一口氣,眼前清晰不少:“大人,我這幾日跟兄弟們都巡查得很仔細,進出城的人都少了,只不過今年拾沂山的高僧們也要布施。所以,今天的布施現場可能會比往年的人要多。”
“人呢?給安排住哪兒了?”章九晟擺弄著筷子,百無聊賴。說實話,他一點都不關心人多還是少,反正都是一樣的忙,一樣的累。
“安排在……”關楚剛要開口,只見老板已經端著兩碗面過來了,他抬頭道了句謝的時間,便看見章九晟已經拿著筷子,埋頭猛吃,唏哩呼嚕一陣下去,肚子里已經下去半碗面了,關楚看著看著,忽然間就覺得特別餓,感覺自己在家的早飯白吃了。
章九晟抬起頭:“看什么看?說啊,安排在哪兒了?”
關楚回過神:“安排在青云居了。”
“誰掏的錢?”
一聽章九晟這么問,關楚心里開始打鼓,要知道章九晟這個人,對自己對家人對朋友,那是大方的很,可要是換了別的不認識的或者他不太看的順眼的人,那可就等于在老虎屁股上拔毛了。
“原是官府該出的,但……”猶猶豫豫,思量再三,關楚還是如實回答。
章九晟微微點頭,還沒等關楚說完,下一秒就摔了筷子怒罵:“他娘的!那群老禿驢!幾百年不下一次山,去年陵城過中元的時候正好碰上水災,難民無數,那時候也沒見他們去布施救濟災民啊!今年看我們樊縣日子過得不錯,就趕著來我們這假惺惺的布施了,還花老子的錢住他娘的青云居?!”
關楚捧著面碗,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媽了個巴子的!”章九晟越想越生氣,掏出一錠碎銀子放在桌子上,起身抓著關楚就走:“跟老子去青云居會會那群老禿驢!”
關楚迅速扒拉了剩下的幾口面,抹了抹嘴,拿起刀快步跟上去,邊走邊勸:“大人,拾沂山的高僧得罪不得。”
“怎么就得罪不得了?什么得道高僧?我看就是一群混吃混喝的老騙子!”章九晟罵罵咧咧的,不一會兒就到了青云居門口。
因著是中元節,青云居也沒什么人,門口冷冷清清,章九晟原想著按照拾沂山往年布施的情況,這次到樊縣該是來了幾十號人的,可到了青云居一問才知道,對面才來了七八個人,還都是自己掏的腰包住的房間,怎么跟他想的不太一樣?
章九晟踏進青云居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關楚,關楚才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高僧們沒讓官府掏腰包,咱們一分錢也沒出。”
“你剛才怎么不說?”章九晟有些氣。
關楚攤了手:“您剛才氣頭上,沒讓小的把話說完啊。”
“行吧,算我的錯。”章九晟舔了舔嘴唇,迎面便來了一個小二,帕子甩在肩上,雖穿著粗布白衣,但看著從頭到腳干干凈凈,讓人看著眼里舒服,他伸手招呼過來:“拾沂山的高僧們住在哪個房間?”
小二躬了躬身:“高僧們在二樓地字雅間,小的帶二位去,請隨小的來。”
青云居就是青云居,樊縣出了名的高素質客棧,從上到下,從里到外,纖塵不染,且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一點不刺鼻,聞著還覺得通體舒暢,想必是為了中元節特地換了熏香。不過因為是客棧,章九晟雖聽說過青云居的名聲,卻沒怎么來過。
跟著小二來到青云居二樓,一路過來看到的盆栽數不勝數,章九晟都覺得這青云居的掌柜都快把這客棧開成花圃了。
“二位,到了。”那小二稍稍彎著腰,輕敲了房門,只聽里面微弱地應了一聲,便有緩慢的腳步聲慢慢靠近,“吱呀”一聲,門開了,小二又是微微一笑:“阿彌陀佛,這位大師,有二位客官尋。”
眼前這位,身著海青,寬袍方袖,面目慈善,眉眼溫和,看向章九晟和關楚的神色,無一點驚訝,似乎是早已料到人家會找上門,只沖著小二點了點頭,輕聲道:“麻煩施主了,吾等恭候二位多時,請進吧。”
關楚訝異,章九晟略略皺眉,便跟著進去了。
只見屋里坐著與其穿著相同僧衣的僧人,坐在桌邊,站在窗邊,三三兩兩,加起來一共八個人,皆看著他們。
“本官乃樊縣縣令章九晟,幾位拾沂山的高僧入城布施,本官未能遠迎,好好招待,實在是本官的不是。因此,一得到幾位入城的消息,本官便早早來了,沒有打擾到各位的休息吧?”章九晟反應極快,將屋里幾人的神色迅速掃了一遍之后,心里也拿捏了七七八八,早就準備在肚子里的話脫口而出。
“阿彌陀佛,這是吾等的不是,原想著不勞煩大人,卻還是讓大人費心了。”說話的這位坐在桌邊,手中持著紫檀木的佛珠,面容和藹,看起來年紀要比周圍這幾個大一些,身上還披著袈裟,桌子下面還擺著不少專用來做法事的東西,看來的確是為樊縣布施做了不少準備。
章九晟推了一把關楚,道:“本官這捕頭身上殺氣重,還是不污了各位高僧的慈悲。”他那么說著的時候,偏頭湊到關楚耳朵邊,輕聲道:“你先出去,看看外面有沒有什么別的動靜,然后把我大哥叫來。”
“可是大人……”
“沒事兒,去吧,在老子的地界上,他們還不敢把我怎么樣。”章九晟說完,看著關楚推門出去,又轉過頭來嘿嘿一笑,端的一副為國為民的好樣子,沖著那幾位僧人雙手合了個十:“阿彌陀佛,如今這屋子里,除了你們,就只剩下我了,咱們可以敞開了說,幾位高僧千里迢迢專門來為樊縣百姓布施,不知究竟所為何事?”
話一出口,只見那坐在桌邊的僧人臉色一變,隨后便咧開了嘴:“阿彌陀佛,大人好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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