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聲勢浩大的雨突兀的停住了,坐在帳篷外的霍白聽著微弱的幾聲蟬鳴,抬頭看了看。
雨停了,廣告燈牌上的玫瑰花束也只有零星幾瓣花瓣,正可憐兮兮的掛在那纖細瘦弱的花枝上。
帳篷里坐著躲雨的幾個人順著門口透明的簾子看了出去。
“雨停了啊,快走,慢一點怕是半路又要下起來。”中年女人見雨停了趕緊拿著自己的挎包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帶著孩子的女人一手牽著一個孩子也站了起來,她低頭看著兩個孩子溫柔的笑著,“嗯,寶寶貝貝~我們回新家了哦。”
緊緊拽著女人手的兩個孩子也抬著小臉笑容燦爛的看著女人,“回家~”
一旁和她們一起進來躲雨的兩個小伙子在看雨停之后就早早的走了。
“你不走嘛?”女人回頭看了一眼低頭坐在原地動也不動的瘦弱女孩。
女孩低著頭,全身僵硬的不敢動,她慘白著一張臉有些難以啟齒的說道:“我……我那個來了……”
還沒走出去的中年女人和帶著孩子的女人都是一愣,“這……你身上帶沒帶?”女人轉頭問了問那個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臉有點紅,“我都這個年紀了,哪會帶啊……”
“咳,那個,我家就在前面。你……要不要去我家換?”女人有些為難的皺了皺眉,她有些怕這個女孩不接受她的好意。
女孩坐在凳子上,感受著小腹部一陣一陣的絞痛,她含著淚微微點了點頭,“嗯。”
中年女人見女孩答應了還沒有站起來,想了想就笑著脫下了自己的深色薄外套。“來,多套件外套暖和點。”
女孩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接過了那件帶著體溫的外套,“謝謝。”
“沒事,沒事。”中年女人笑著擺了擺手。
女孩把外套系在腰間之后慢吞吞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帶著孩子的女人拍了拍兩個孩子的腦袋,就放開手抽出了桌上的紙巾墊在了那個女孩坐的凳子上。
把凳子上的痕跡抹去之后,三個人一起出了帳篷向小區里走去。
“你家也住這?”一路都沒有分開的五個人中的中年女人站在單元門前驚訝的問道。
女人拉著兩個孩子的手,笑著說到:“嗯,今天下午才搬過來。”
“緣分啊!我家就住這棟樓二單元三樓。”
女人也感到有些驚訝,“我也住二單元三樓。”無意之中遇見的人居然就是她的新鄰居,這真是一種奇妙的緣份。
“哎呀,隔壁隔的鄰居啊!”中年女人笑得十分開心,沒一會兒她又有些可惜道:“可惜了,我家兒子打算帶全家出國,這房子我也要租出去了。”
“以后就不能做你鄰居了,你家兩個孩子真可愛。”
女人拍拍手讓樓道里的聲控燈亮了起來,然后一手抱一個孩子踏上了有些窄的樓梯,“這是好事啊。”
“是好事,就是我愁啊……這房子在中介掛了那么久一個來看的妥當人都沒有。”
女人一邊注意些腳下的樓梯一邊笑笑,“肯定有人看的,我不就租過來了嘛。”
“也是。”
一直跟在她們身后沉默不說話的女孩,突然小聲的開口問道:“房租多少啊?”
中年女人回頭,“小姑娘你打算租啊?”
女孩扯了扯打著結系在腰間的薄外套的袖子,“嗯,收入不夠租原來的地方了。”
“你要租,那我就給你便宜點。我也就是舍不得這房子,想找個妥當的租出去。就怕萬一租了,房客不曉得愛惜,畢竟住了這么多年也是有感情啊。”中年女人頓了頓,“以后還會不會回來都不一定呢……”中年女人說到這忍不住嘆了口氣,“我又不會說外語,出國了能做什么啊……”
走到家門口的女人放下懷里的兩個孩子掏出鑰匙準備開門,“你兒子也是想接你過去享福啊。”
“哈,對,我兒子出息大著呢。”說著她轉臉又對那個女孩說道:“你要是真想租,過會兒順便來我家看看房子吧,省得下次中介再帶你跑一趟。”
女孩白著一張臉,笑了笑,“好。”
站在樓道里的三個女人突然聽見外面又是一陣驚雷。
兩個孩子嚇得抱住了自家媽媽的腿不撒手,女人連忙心疼的捂住了兩個孩子的耳朵,“不怕,不怕啊……”
中年女人從一旁樓道的窗戶看著那突然落下的大雨,慶幸的說道:“幸好我們走的快。”
躲雨的人們離開沒多久天又開始下起雨來。
霍白放在圍裙兜里的手機不停振動。
“老周?”劃開解鎖鍵霍白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老周熟悉的聲音。
“行。”
“好的。”
短短幾句霍白掛斷了電話,雨下的太急老周他們被堵工地上了。幸好工頭人不錯,不但給他們準備了晚餐,也留他們暫時在工地上的宿舍里暫住一晚上。
工地有宿舍,老周和他一起的工友還是選擇自己出來租房子住。十好幾個人擠在一個逼仄的小空間里也不過是為了幾百的補貼罷了。
今天他不用給老周他們準備晚餐。
霍白關上手機坐在灶臺前靜靜的看著面前的雨簾。
“什么叫情,什么叫意,還不是大家自已騙自己~什么叫癡,什么叫迷,簡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戲~”
一陣十分具有穿透力的手機鈴聲從帳篷里響起,這時候里面只坐了一個花姐。
花姐瞇著眼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笑了笑就按掉了。
然而她才按掉沒一會兒手機又響了起來。
她用筷子夾了一根豬耳朵塞進嘴里嚼了嚼又喝了一口酒,抬手繼續掛斷。
手機不停的在響,花姐不停的掛斷。只是掛斷的間隔越來越長,她聽著手機鈴聲喝酒吃菜就是不接。
再一次掛斷后,她的手機安靜了好一會兒。
突然,她的手機又響了。
“喂……”花姐戳著盤子里所剩不多的豬耳朵,終于接起了電話。
“收到了。”
“花啊……大概,碎了吧。”花姐抬頭透過門口透明的簾子看向那亮著的廣告燈牌。
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么,花姐輕笑,“看不慣你就別追啊,我求你了?”
“為什么要拒絕?白給的不收白不收。”
“廢話真多,你是個女人吧。”
“啪!”的一聲花姐掛斷電話把手機拍在了桌子上。
看著套著花里胡哨手機殼的手機,花姐笑了起來,“小老板。”她提高嗓音喊到。
霍白收回看著雨簾的視線走到門口掀開簾子探頭問道:“什么事?”
花姐用筷子點了點盤子里的豬耳朵,“一碗飯,還有……神仙湯。”最后三個字她說出來后,臉上的笑意不住擴大。
“稍等。”
神仙湯,聽起來很能糊弄人,其實就是醬油湯。
霍白拿出一個湯碗用調羹從他放豬油的罐子里剜了一小勺放進碗里,然后在加一些鹽一些醬油沖入開水就是一碗神仙湯。
把湯和飯放下,霍白轉身離開。
花姐用勺子在湯碗里慢慢攪動,看著豬油塊浮在湯面上一點一點慢慢融化。
她小時候吃的醬油湯比這個還要簡陋,一點醬油一小撮鹽倒上水就是一碗美味。
那個時候她家非常窮,窮到什么地步呢?就算是一碗那么簡陋的醬油湯她都不一定能時時喝的到。
現在,她有錢了,她終于有錢了。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山珍海味不管什么她都吃的起。
然而,現在的她再也沒有體會過小時候喝湯時的那種幸福感。為什么呢?她也不清楚,或者說,是……不想清楚。
棕紅色的湯漂著一層油花,她輕輕吹了吹喝了下去。
只喝了一口花姐就沒有再動過。
端起飯她又放下了,突然就覺得索然無味。
從包里掏出煙,她叼著一根給自己點上。
細長的手指夾著白色的女士香煙,煙頭燃燒完的灰燼掉落在白色的塑料餐桌上。
花姐定定的注視著燃燒著的煙,她沒有繼續抽,就那么看著,直到煙頭短的她夾不住。
把煙頭扔進桌上的煙灰缸,她又看著因為常年抽煙有些泛黃的手指開始發呆。
“嗡~嗡嗡~”之前被花姐拍在桌上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
她回神,拿起手機點開看了兩眼,“嗤~”看完手機里的那條短信,花姐端起碗把飯扣進了有些冷的醬油湯里,略微拌了拌就吃了下去。
“結賬。”花姐踩著妖嬈的步子從帳篷里走了出來,她一眼就看見了孤零零掛在廣告燈牌上,已經看不出完整形態的玫瑰花束。
霍白接過紙鈔給花姐找零,她低頭掃了眼手里的零錢,“給多了,小老板開店要虧本了啊。”
“沒有,花也算。”
“只值一碗湯錢的玫瑰……小老板,真會做生意。”看著外面依舊沒有停的雨花姐笑了笑。
霍白并沒有聽到她的話,他正在帳篷里收拾餐桌。
等霍白收拾完餐桌出來,就看見他的灶臺上多了一些硬幣,花姐不見了。
和她一起不見的還有那束已經看不出是玫瑰的玫瑰花束。
外面的雨突然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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