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章
他一直信任無陌。
那是一種沒有理由的信任。
不僅僅是因為那兩次救命之恩，他覺得無陌身上有一種熟悉感。
讓他無條件信任的熟悉感。
所以，他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習慣性的就來找他。
可他忘了，他對無陌而言什么都不是。
他無需聽他訴說。
這樣的他，太過矯情。
“外面天色晚了，你留下，”無陌見他今天是當真傷心難過了，攔著他的手也被他甩開了，知曉剛剛玩笑之言恐怕傷了他，便又伸手拉他。
“不晚，我記得回去的路。”
將胳膊上的手推了出去。
無陌看著那人平日里嬉笑怒罵，同自己親密無間，而今日失魂落魄的走了。
想來在他身上定是發生了了不起的變故。
無陌看著何彥歡的不對勁，外面天色已晚，他既然三番五次幫助與他，左不過也是為了他能夠平安度日，他今日為何圖一時嘴快！
他今日來此次怕是想要同自己訴說一二，卻是心情不好時遇到我這般懟了他，心下不忿才會如此。
見他出了山門，無陌實在不放心前面那失魂落魄的主。
便一路跟了過來。
這路雖算不上崎嶇難行，倒也要注意上三分。更何況如今天色已暗，稍稍不注意便是會傷到自己，前頭那人，不管不顧莽莽撞撞的行著，自然是時不時被樹枝劃傷幾下。
不知是逞強還是賭氣，竟是一聲不吭。
那長袍廣袖的，掛著了，便賭氣一般扯了過來，不知道有沒有傷到自己？
他今日，怕真有事尋他的吧。
雖天晚了，可也到了城里。
找到個還沒有打烊的酒肆，要了一壇子酒。
如今我不是周笑川，不用顧忌那些了。
一直以來，自己都認為是個灑脫之人。雖然擁有的東西不多，可也算得上拿得起放得下。即便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都能夠平心靜氣的在沙灘上躺上一晚。可如今到了這里，竟是動不動就多愁善感的，像個女子一樣。
從不知道我竟然這么懦弱無能的很。
大敵當前，人人都盡心盡力，只我一人在此傷春悲秋，無病呻吟。不能替別人作為一二，卻還是埋在他們身邊的毒瘤一顆，不知何時何地就會讓他們受到傷害，眼下唯一可為之事竟是離他們遠點。
小爺我一個男人真的越活越回去了。
“信峰，坐下來，一起喝兩杯。”
“公子，屬下不敢。”
“我可不是你家什么公子……”
你們搞錯了，我從來都不是任何人。
不是周笑川。
不是葉卿。
不是這大夏大慶的任何一個人！我就一天地之間未及魂飛魄散的小鬼！
而我原是誰？我又應該是誰？
我應該是躺在沙灘上，奄奄一息的何彥歡。
無人問津，無父無母，無親無故，孤獨至死的何彥歡。
那才是我，這些都不是我。
“信峰，我不喜歡這里……”
我不喜歡這里，也不想來到這里，這里雖然有著榮華富貴，有著所愛之人，有著許許多多與這具軀體有關之人，可他依舊不喜歡這里。
“我也不喜歡其他地方，我不知道我該歸屬何地。”
“我其實就是個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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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鬼。”
“可我，還是希望自己能夠融入這里。”
“不是孤單的一個人。”
其實他何彥歡從來都沒有屬于過這里，所以他才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那樣思念那片冰冷的沙灘，思念一個人的自己。
這不是念舊，而是如今的他依舊沒著沒落，不踏實。
小爺我原以為若是此地有著周笑川，他愿意伴他終老無有不可，可如今看來，他離周笑川越遠越好，為著他著想，便要離他遠遠的。
再無瓜葛最好。
原來他何彥歡又成為那浮萍之物，可站立在陽光下的孤魂野鬼。
夜深了，信峰看著已經醉的不省人事的公子，準備將他背回去。
奈何醉了的人，一點都不配合。
一直在背上往下掉，他只好試圖叫醒他。
“公子，公子，我們回去了。”
“回去？”
“回哪里去？”
這個世界有我立身之所嗎？
“回……”
信峰也不知回哪里去了，魏源縣的大營他是不能現身的，除此之外，公子真不知道該往哪里去了。
“我是沒有家之人，很早之前就沒有了。”
從父母雙亡后，就一直都是沒有的。
他來到了這里后，雖然跪在祠堂，可他心里卻異常的踏實。噓寒問暖的母親，嚴厲卻又懷有希望的父親，別扭的關心自己兄長的丫頭。這些都讓他感覺踏實，所以他才會一開始就將目光轉向了周笑川，周笑川多好啊，他擁有著自己不曾擁有的一切。可是，越深入了解他，就開始心疼他的處境，心疼明明擁有著一切的人，卻把自己活成了前世他的模樣。
所以，他想要拉回周笑川。
不要讓他在自己那條路上越走越遠。
可他忘了，在這里，他是一無是處的，他不能幫他一絲一毫。
這讓他極度沮喪。
既然不能幫他，那就離他近些。
每日里，可以看看他。
可是，原來這也是求而不得的。他的身份，隱藏在背后的一切一切，都在每時每刻的警告他，你離他太近，會傷了他。
是你缺他。
他并不缺你。
離開你，他會活的更好，更安全。離開你，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愛他。
即便你退而求其次，不做他心尖之人，只做那眾多人群中的泛泛之交，遠遠看上一眼之人，可也是個會給他帶來傷害，真真正正的損友。
沒想到，小爺我人生中第一次愛一個人，竟也失敗如斯。
“疼……疼……”
信峰攙小心扶著醉酒公子，仔細聽聞方發現他在小聲的呻吟，一句一句，輕聲呢喃的都是一個字，疼。
不一會兒，從他手里滑了下去，竟是蜷縮成一團，臉色竟是成了灰白之色！
“公子，屬下失禮了！”
信峰抱起了蜷縮的人，沖出了雅間。
未曾想雅間門口有一人，正是無根寺的無陌大師。
他們在此處良久，不知他在此處等了多久？
“把他交給我。”
信峰知道眼前的人公子認識，可是敵是友尚未不明。
無陌可不管信峰是何模樣，直接將人抱了過來放在椅子上。
”你怎么把自己糟蹋成這幅模樣了？”
無陌見他此般模樣，心下微擰。
他在他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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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張揚肆意妄為的，無論如何都不改是這幅模樣。
椅子上的人，因為疼，臉色蒼白，發絲已經被疼痛的冷汗濕透了，貼在臉上。
再沒了跟他拌嘴時的得意模樣。
絞了盆里的帕子，信峰看著無陌輕輕地給公子擦臉。擦的特別的小心翼翼，又帶著幾分的溫柔在里面，信峰覺得自己在一旁看著，都覺得出來公子對于無陌大師而言，必然是珍貴至極之人。
“大師……大師，你莫不是喜歡我家公子？”
信峰知曉這世上有此等之事，那瑞王爺便是如此，他這幾日跟在少爺身側，世人盛傳公子與瑞王爺是那斷袖之人，可就他幾日來觀察而言，著瑞王爺同公子相處之時，亦算得上以禮相待，他們相處與別人也沒有什么越軌之處，十分尋常至極，反倒是與無陌大師相處之時多了些隨心隨性，而無陌此時對待著公子溫柔至極，比之瑞王爺，卻是更像心心念念之人。
“……”
無陌真的覺得無語了，這人身邊的人，腦洞也是大的很，竟是將他們想成此種模樣。
“是啊，我同你家公子那是一段由來已久的孽緣哦！”
“……”
孽緣？！什么孽緣？難不成這無陌大師當真是愛慕他家公子？！
信峰覺得自己聽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不過也難怪他家公子，公子這般驚為天人，容貌出眾之人，愛慕者自然是不在少數，他幾日來瞧著那一直冷著臉對著別人的周大人對他家公子好像也稍稍溫柔些。
越想越覺得他家公子是萬人迷！
“……”
這個小侍衛在腦補什么畫面哦，為啥子一臉的容光煥發，滿臉得意是從哪里來的喲？
“去跟伙計要些熱水和帕子，再要上一壺熱茶。”
“哦……好！”
再不打斷他，無陌想著別無意間開發出他們什么奇怪的屬性哦！
信峰回神后，發覺自己當真是不看時候！雖不知無陌大師的底細，可公子卻臉色稍霽，信峰便迅速的下樓去。
趁著這個空擋，無陌拆了他汗濕的衣物，露著胸膛，入手肌膚冰涼。
椅子上的人，怕是難受極了，又想蜷縮回去，無奈他只好將半裸的人攬入懷里。
別問無陌為啥趁著他下去拆衣服，他怕當面那小侍衛會受不了刺激。
“……大師，熱水。”
信峰知道這姿勢不雅，可救人之際，顧不了那么多了。
“把帕子放進去，絞干遞給我。”
將帕子浸濕在熱水里，絞干了，將溫熱的帕子貼在他腹部，稍涼了，就換上一塊。
“茶水給他喂上些。”
“好。”
信峰將茶水端近些，喂了些進公子的嘴里。
“大師，公子無礙？要不要請大夫前來？”
疼的這樣厲害，只要熱敷一下就可以？信峰還是放心不下，便出聲問了一句。
“不用，一會就好。”
等了半柱香的時間，竟是臉色漸漸紅潤起來，緊皺的眉眼也舒展了不少。
“你去外面雇一輛馬車，我們回無根寺去。”
“好。”
無陌將干凈外袍給他穿上，喝完熱茶的人依著他早已睡了過去。
四下無人，看著那人嶄新的眉眼，輕言細語便在房內蕩漾開來，轉眼間杳無蹤跡。
“歡兒，你沒胃炎了。不記得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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