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嘆一口氣，縮在椅子上，抱著裝滿紅茶的杯子，懶懶地看著桌子對面的校長。
這里是校長辦公室，從冰窖出來之后他們兩人又坐上了校長電梯。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周圍的空氣像是涂了一層膠。
可他們倆的臉色都并不沉重，路明非仍舊在校長那精致的電梯里左顧右盼，抬頭望望天低頭又看看地。
而校長更甚，他從自己身旁酒柜的冰桶里拿出了一瓶香檳和兩個杯子，放在了辦公桌上。
“要來一杯嗎，明非？”他將酒倒在杯子中，“n，絕對一流的享受。”
“我從不喝酒。”路明非搖搖頭，謝絕了校長的好意，“你要知道干我們這一行的，酗酒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干你們這一行的？明非你不是學生么？”昂熱像是漫不經心地問。“
我可不只是個學生。”路明非啜了一口茶，把杯子放回桌上，眨眨眼，“我還是個未來的星際冒險家！”
“星際冒險家？”
“那個不！”路明非興致勃勃，“廣袤無垠的宇宙，人類只是小小的塵埃，面對未知的危險和在冒險家中的榮譽，想想都有些興奮。”
昂熱張張嘴，看著路明非寫滿了興奮的臉，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他知道路明非難纏，卻沒想到這家伙回來之后仍是這副怠懶模樣。
哪怕是親眼看到龍王降臨，出來之后他仍舊能夠一臉云淡風輕，甚至志向是離開地球去探索未知的太空！或許是自己的格局不夠大吧，局限于地球了，但是以現在的科技探索太空無疑是癡人說夢，就算龍族的煉金術也無法保證人在太空中安全的生存！這
就是一個妄想者罷了，可可一個看到龍王在自己面前復蘇仍舊滿臉平淡的家伙，看來他有些病入膏肓。
昂熱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猜錯了，這家伙沒有想起過去，可這身手又何從解釋。
他面對路明非已經無從下手了。昂熱坐回椅子上，“看上去明非你對我的所作所為似乎并不驚訝？”
“驚訝？驚訝什么？”路明非聳聳肩，“驚訝校長你為什么會客串導游？驚訝校長你為什么會去釋放龍王？還是驚訝校長你，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問這樣一個問題？”
“剛剛在冰窖里的時候校長你只是在演戲而已吧？”他無聲地笑了笑，“你的言靈呢？你的折刀呢？你這百年來殺出來的赫赫威名呢？一把進了水的霰彈槍就把你威懾得無法動彈，乖乖地帶著所有研究人員齊刷刷地舉手投降？校長你演戲的時候能不能考慮下我這個群眾演員，你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勁才憋住了沒笑場？”
“不錯的觀察力，明非你沒有讓我失望。”昂熱輕輕鼓掌，“那你知道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嗎？”
“當然不知道，我又不是校長你肚子里親愛的蛔蟲我怎么知道？”路明非搖頭，“說不定校長你是突然和那個入侵者對上眼了？畢竟人到老年突然陷入黃昏戀也并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只是我不得不說，校長你的口味還真是獨特，各種意義上。”
“明非你這思路真是清奇。”昂熱抽了抽臉皮，放下了手。
“思路清奇？校長你是想說奇葩吧？但我可不同意。”路明非說，“校長你想來是沒有注意自己剛才的表情。”
“表情？”
“好似有一天你在坐在異國他鄉的咖啡店里，空氣中香氣氤氳，音響中小提琴旋律流淌，落地窗外細雨紛紛。你無意間扭了扭頭，看到了大街上走著一個熟悉的身影。”路明非端起紅茶杯，“敬這他鄉重逢。”
“聽上去真是美好的相遇。”昂熱端起酒杯，和路明非碰了碰，“光是一個表情明非你就想到了這么多？真是標準的文科生。”
“鄙人不才，曾經學過一陣子的微表情。不過校長你確定是美好的相遇？我還沒說完呢。”路明非嘆一口氣，“他鄉相逢之人卻是寇仇！”
“但誰又能說這不是件美好的事情呢？他鄉相遇，不管是知己還是寇仇都值得歡飲。”他忽然輕輕地笑了起來，眼睛深處劃過一絲冰寒暗流，“對吧校長？”
昂熱端著杯子，半晌沒有說話。
“你說的沒錯。”他輕輕點頭，仰起脖子，將杯中的香檳酒一飲而盡。
他開口應和，聲音有些嘶啞，宛如刀客腰間未出鞘的長刀，“不管遇到的是誰都值得歡飲，因為如果遇不到，我又怎么才能殺死他？”
說這話的時候昂熱的聲音和表情都是冷的，讓他周圍的空氣都凍出了鋒利的棱角，像是當頭劈砍而下的朔北寒風。
真是一個孤強的老人，縱然年邁至今，但說話的語氣卻像是隨時都能拿出一把刀奔赴戰場。
想來他這百年來都是這樣，身穿著定制西裝，胸口別著紅色玫瑰，走進任何一間酒吧都會引起全場的歡呼，像是那種活在香檳與紅酒中的花花公子。
可他卻揣著那把從不離身的折刀，隨時隨刻身姿挺拔。你看著他臉上遍布的皺紋會覺得這老家伙已經老了，皮膚上的每一道溝壑都刻畫著時光的味道。
但當他放下杯子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窗外的路燈光照著他的臉，你卻能夠感覺到這個老家伙的內心深處有什么東西在熊熊燃燒，支撐著他活下去。
活下去直到殺光仇敵，或者殺死自己。
路明非捧著紅茶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昂熱，眉宇間有淡淡的哀傷和懷念。
他舉起紅茶杯，湊到嘴邊，喝了一小口。
溫熱的液體順著他的喉管流下，驅散了他眼底的陰寒。
然后他放下茶杯，無聲地嘆了口氣。
“明非，你殺過人嗎？”昂熱放下酒杯，輕聲問。
“殺人？”路明非愣了一下，挑挑眉，嘴角勾起一絲莫名的笑，一臉坦然地搖搖頭，“當然沒有！我可是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少先隊員，別說殺人了，我連雞都沒殺過！”
“沒殺過人就好。當你動手的那一刻，你會發現人原來是那么脆弱的一種生物。”昂熱說，“再高的壯漢，一把小刀，一塊板磚，甚至一個啤酒瓶都足以致人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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