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厚重的晨霧還未散去的時候,凈涪就已經(jīng)起來了。
做完早課后,他收起放在佛龕前的白骨玲瓏塔,搬了一張矮幾到廊下,取了蒲團(tuán)和茶壺就在那兒坐了。
到得凈音凈思等人跨入院門,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廊下角落處,沐浴著晨光的凈涪坐在蒲團(tuán)上,身前矮幾擺著一壺?zé)岵瑁褙炞⒌胤喼掷锒潭處醉摷垙埖慕?jīng)文。
好不自在悠閑。
凈音腳步一停,看了凈思一眼。
凈思點點頭。
師兄弟幾人也不打擾他,各自在自己的褡褳中取了蒲團(tuán)出來,就在凈涪身前的平地上坐了,也拿著早前凈涪交給他們的那一段經(jīng)文仔仔細(xì)細(xì)地看著。
等到他們自那微妙大義的經(jīng)文中回神,卻看見凈涪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從廊前下來,也坐在他們身前的平地上,正拿了一杯熱茶在手,眼帶笑意地看著他們。
凈思見最后的凈羅也已經(jīng)回過神來,便沖著凈涪笑道:“不請自來,打擾師弟了。”
凈涪笑著搖了搖頭。
凈音在一旁也笑道:“凈思師兄哪兒的話。明日竹海靈會就要開始了,昨日師弟過來的時候又太趕,今日里才正適合我等好好商量一二。”
凈思笑笑,隨后也正色道:“今日我等過來,便是為了這竹海靈會。”
凈涪點點頭,伸手示意幾位師兄細(xì)說。
“這一次竹海靈會,我佛門和道門可謂是精銳盡出,與往不同。”凈思抬眼,掃視了一下圍坐著的四位師弟,問,“諸位師弟可知,其中是什么緣故?”
凈羅慎重回道:“道消魔漲。”
這處莊園乃是妙音寺所有,自他們師兄弟全員到齊以后,重重禁制便已經(jīng)開啟,護(hù)持莊園內(nèi)外。兼之這整個莊園里除了正在閉關(guān)的清本師叔,剩下的師兄弟幾個都在這里了。
凈涪聽得此話,臉色一整,身體坐得筆直,緊緊地盯著凈羅。
“不錯,”凈思接過話題,迎著凈涪轉(zhuǎn)過來的視線,點頭解說,“早在我們出寺之前,寺中長輩就得了警示。方今之世,自此時起,到千五百年內(nèi),我景浩界道消魔漲。”
“甚至,”這還不止,他深吸一口氣,沉重道,“魔霸天下!”
“道消魔漲,魔霸天下。這八字,便是寺中長輩自西天勝景中得來的警示。”
凈思最后總結(jié)了一句,便沉默地取過凈涪面前矮幾上給他們備下的熱茶,從那還氤氳著熱氣的暖水和那照在身上的晨光中汲取暖意。
接著補充的,便是一貫消息靈通的凈羅。
他掃視了一遍幾位師兄弟,道:“因得了這八字警示,寺中長輩拼著損耗修為強窺天機(jī)。這一切,便始于這一次的竹海靈會。”
西天勝景既遠(yuǎn)在天際,又近在心頭。但要傳遞這樣的警示,其中所造下的因果孽障也絕對不小,足以讓一眾早已飛升勝景的佛門前輩望而卻步。君不見自景浩界佛門根基種下以來,數(shù)千萬年來,這樣的警示也只有寥寥三次?
凈涪低垂了眼瞼,心念急轉(zhuǎn)。
道消魔漲,魔霸天下?
如果單看天圣魔君皇甫成那數(shù)百年人生,整個景浩界絕對不是道消魔漲,而應(yīng)該是道漲魔消才是。魔門確實有他扛起旗幟,座下也確有三十六位魔道長老扶持。但道門也有左天行,除此之外,還有四十九位道門大能俯首拜服。更遑論道門之外,佛門也是道門抗衡魔門的堅定盟友。
單就人數(shù)而言,道門已經(jīng)勝了魔門一籌。再論修為,皇甫成與左天行不相上下,但其他的就實在是比不上。況且,魔門的座下還有一個心思不明態(tài)度曖昧的蘇千媚。
饒是當(dāng)日的天圣魔君,細(xì)察諸方勢力,也不得不承認(rèn),魔門確實是比道門低了一頭。佛魔道這割據(jù)天地的三方勢力,魔門也僅僅是比人才不足的佛門好一些罷了。
所以說,天下格局,該是道漲魔消才是。
但對于“道消魔漲,魔霸天下”這八字警示的來歷,凈涪也不是沒有猜測的方向。
該是當(dāng)日他自爆身死,左天行也跟著葬身之后,在佛門有心無力,道門魔門旗幟雙雙倒下,紛爭處處的情況下,魔門又有人迅速崛起,鎮(zhèn)壓一眾前輩了吧。
凈涪就不相信,那日妄圖奪舍他的那個上界天魔道黑手,會在他自爆身死之后就收手不再作為。
嘖嘖嘖,凈涪幾乎笑了起來,但他終究沒笑,只是壓低了眉,抿緊了唇,低垂的眼瞼遮去眼底所有蜂涌的情緒,周身氣息分毫不動,一如之前一樣平靜無波。
真是諷刺啊。當(dāng)日他一統(tǒng)魔門,最為意氣風(fēng)發(fā)的時候,也不過就是想要魔染天下,讓魔門霸絕一代而已。饒是如此,也還有一個道門的左天行梗在那里。而當(dāng)他自爆,拉著左天行一起灰灰之后,接過他魔門旗幟的統(tǒng)領(lǐng)居然是他的仇人。那個人甚至還統(tǒng)率魔門霸絕了整個景浩界......
一片沉默之中,凈塵忽然開口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阿彌陀佛。”
低唱的佛號中帶著無量的悲憫和一往無前的決心,喚醒了各自沉思的師兄弟。
凈思扭頭認(rèn)真看了一眼凈塵,也低唱了一聲佛號,彎腰一拜,道:“正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凈塵師弟,我不如你。”
凈羅凈音凈涪等人也都沖著凈塵彎腰一拜。
凈塵臉色一紅,連忙低頭回禮。
師兄弟幾人各自坐好,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凈思取出了昨日凈涪交給他的經(jīng)文,向著凈涪彎腰一拜,道:“今日做早課之時,已經(jīng)誦讀過這一段經(jīng)文。但我資質(zhì)淺薄,見識不足,雖知這經(jīng)文要義唯重一個‘空’字,但見解卻只是泛泛,”他看著凈涪,態(tài)度誠懇,“還請凈涪師弟指點一二。”
凈涪愣了一下,趕緊放下手上的茶盞,沖著凈思連連擺手,一邊還不住地沖著凈音求救。
凈音看了一眼凈涪,笑了一下,只對凈涪道:“凈思師兄說得極是,這一段經(jīng)文乃是小師弟求得,與小師弟緣分頗深。小師弟聰慧,又在外游歷了些許時日,眼界見識不比當(dāng)日在寺內(nèi)那般,想來應(yīng)是感悟不小。”
凈涪聽得這話,正要扭頭去看凈音,就見凈音忽然就轉(zhuǎn)過頭去看著凈思,“凈思師兄為我等師兄弟之首,修為在我等之上,說指點太嚴(yán)重,不若我等便來論道。”
聽聞凈音的話,凈涪松了一口氣,旁邊的凈塵凈羅也是雙眼一亮。
論道?來參加竹海靈會的,都是各地宗門的出色弟子,代表著他們妙音寺而來的凈思、凈塵、凈羅、凈音和凈涪更是妙音寺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弟子。尤其是凈涪,更是他們妙音寺千年興盛的希望,就連同樣天資卓絕的凈音,在寺里一輩長輩眼里也比凈涪差了一籌。
而作為被壓了一籌的凈思凈塵凈羅三人,也都想要見識見識凈音和凈涪的悟性,也好在竹海靈會之前了解一下自家兩個師弟的實力。
天驕匯聚的竹海靈會,其實也是天驕們相互碰撞相互比拼的集會。實力,是他們唯一擁有的籌碼。
凈思笑著掃了一遍諸位師兄弟,也是一點頭。
“好,我等今日便來論道。”
凈涪端坐了身體,側(cè)耳認(rèn)真聽著凈思凈塵凈羅和凈音的道。
凈思修身,一切孽障歸于我身,以我身承載萬千因果。待到萬千因果纏繞,身無所空,便升業(yè)火,以業(yè)火焚燒我軀,鑄就光明琉璃身,最后心念澄澈,以證我道。
凈塵苦修,縱身前荊棘遍地,苦海無邊,我亦漫步前行,不退不止。
凈羅修念,念起則萬物生,念滅則天地湮,念起念滅之間,天地萬物生滅,可謂恐怖。
凈音修微,漫漫俗世,緲緲紅塵,微妙之間,可見我心光明。
凈涪聽著眾人*,一點點論證己道,修持己心,化作自己的積累,鑄就自己向上的根基。
待到最后凈音講道完了,凈涪將自己的木魚取出,放在身前,眾人俱都心神一整,側(cè)耳聆聽。
此時莊園外,皇甫成看了看安靜的莊園,等了又等,還是沒見莊園里有什么動靜,無奈之下,只能垂頭喪氣地回去了。
本來還想著在竹海靈會之前見一見凈涪師兄的,沒想到......
凈涪不知道皇甫成來過,他只是低垂了眼瞼,端坐在蒲團(tuán)上,臉色平靜地看著身前的木魚。
他手一動,拿起木魚旁邊的木魚槌子,木魚槌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微妙痕跡,輕輕敲落在木魚上。
“篤篤篤......”
清越的木魚聲響起,凈思凈塵凈羅凈音等人心神忽然一震,整個人都陷入渺渺茫茫的無窮意境之中。
隨著木魚聲的繼續(xù),凈思心頭升起一道業(yè)火,業(yè)火熊熊,在他身上燃起。凈塵心頭生出一片荊棘,荊棘漫漫鋪開,遠(yuǎn)蔓天際。凈羅心頭念起生滅,一片瑰麗世界也隨之生生滅滅。至于凈音,他眼前一亮,心神一動,忽然落入人群中,化作一位身背書箱的少年人。
但最后的最后,無論是凈思心頭的那道業(yè)火,凈塵心頭的那片凈均,凈羅心頭的那一片世界,還是凈音心頭的那一片俗世,統(tǒng)統(tǒng)化作一片空茫。
凈思凈塵凈羅乃至凈音等人都悵然地品味著心頭那一片空落,最后睜眼看著凈涪,卻愣在當(dāng)場。
就見落在凈涪身上的那一片陽光似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拖拽著,化作一片瑰麗的光明世界。而坐在這個光明世界中央的凈涪,頭頂佛光更是璀璨奪目。
這一刻的凈涪,仿似世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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