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痛得好像要爆炸......
死擰著眉的凈涪表情極端痛苦,雙唇咬得死白,身體痙攣一樣地抽搐著,額頭、四肢、前胸、后背在前一刻被汗水打濕,又在下一刻被無形的氣流烘干,如此這般濕透了烘干,烘干了又再濕透,不斷循環,沒有盡頭。
恒真僧人在一旁看著,都替他痛得頭皮發麻。
一浪接著一浪的痛苦洶涌地沖擊著凈涪的理智,擠壓著他的心神,要將他拖拽入無邊的深海淵底,徹底鎮壓,直至世界盡頭。而此時的凈涪,還在掙扎著在那繚亂的線團里搜尋救命的一根線頭。
我是誰?誰是我?凈涪是我,我不是凈涪;程涪是我,我不是程涪;皇甫成是我,我不是皇甫成;肉身是我,神魂是我,我又是什么?......
就在凈涪越陷越深幾乎就要無力抗拒的那一刻,他手上始終緊拽著不放的兩顆寶珠光芒閃爍,初初不過一星半點的星星之火,后漸漸匯聚成燎原大火。火光兇狠暴戾,但那幾乎能將神魂燒融的烈火在這刻只剩下滾燙的溫暖。
滾紅帶金的火焰沖出寶珠,在寶珠外繚繞成一黑紅一金紅的陰陽魚。陰陽魚相互纏繞著,纏成了一幅奇異的太極圖。說是太極圖,但也不過就是一個虛淡的還在搖搖晃晃的影子,只要風輕輕一吹,這幅太極圖必定就散了,絕對撐不過多久。
可太極圖畢竟是太極圖,即便只是一幅這樣的太極圖,太極圖的威能還是驚人的恐怖。
就見那太極圖虛影當空一刷,罩定兩顆寶珠的紫色無量智慧光升騰,一道分化出來的紫色智慧光劃過整個識海,落在正苦苦掙扎的凈涪僅剩的那一點念頭上。
那念頭迅速成長壯大,沒過多久,那念頭就由支離破碎的一點化作一個完整的光球。光球外的光圈泛著淡淡的紫色,卻牢固得無可撼動。光圈里,凈涪一人當空盤坐,雙目茫然,口中卻還在念念有詞。
簡直已經癲狂。
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凈涪沙彌的恒真僧人看著凈涪此刻已經平靜下來的表情,忍不住松了一口氣,隨后他臉色一板,轉回身去,閉目養神,整理自己所得,再不去理會凈涪。
在無盡的雜念中沉浮了不知多久,凈涪終于看到了一點光。
那光朦朧又清晰,恒久不變,經世不滅。它曾被七情蒙蔽,它曾被六欲遮掩,它曾在生命的初始被套上一層層的魂和魄,誕育于世,它又曾在生命的終點被剝去重重束縛,清算因果。
這就是,本性靈光。
看見這點光的那一剎那,凈涪徹底安靜下來,瘋狂涌動的思緒雜念都在這一刻靜了下來。他的心腔神魂一片安寧,面上除了不知什么時候缺堤一樣洶涌的淚水外,祥和得讓人心顫。
這就是我啊。
無關能力,無關身份,無關愛恨,無關情仇,無關肉身,甚至無關魂魄,這就是最初乃至最終,最為純粹明凈的我!
凈涪看著那點光,怔怔然伸出手來,忍不住去觸碰,卻在下一刻被甩飛出去,在一處光球里回過神來。
凈涪的頭頂處又有一片金光沖出,凝聚成一顆金燦燦圓滾滾的舍利子。盤坐在凈涪頭頂虛空的那尊虛淡佛陀笑了一下,伸出手握住沖到他面前的那顆舍利子,隨后將它送入了佛塔之中。
小靈山山巔上所有注視著凈涪沙彌的禪師和尚乃至見多識廣的羅漢金剛此時盡皆心中一驚,齊齊側目。就連尚未開始修行卻已經感悟到舍利子威能的恒真僧人,這一刻也是心頭顫動。
居然,在一段時間里前后凝結兩顆舍利子!?
他居然會前后凝結兩顆舍利子?他居然能夠前后凝結兩顆舍利子!
倒是清篤清顯等一眾妙音寺的禪師齊齊一笑,開口贊道:“善哉善哉!”
幾位羅漢在上首看著,端的臉色復雜,更有一尊金剛低聲問道:“這就是禪宗嗎?”
一位名叫子宗的金剛聽見,便應道:“這就是禪宗啊......”
禪宗修持,本就是這樣。發起疑情,專精參究,將自己逼得無路可走,無理可究,甚至山窮水盡,如能剝離諸般妄念雜思,親見本性,自然能夠像眼前這凈涪沙彌一樣,修為突飛猛進,乃至接連凝結兩顆舍利子。但如果做不到,那被心魔纏身,諸般雜念污濁神魂,那也是等閑。甚至如果他撐不過的話,身死道消,再轉輪回也是有的。
比起他們凈土宗而言,禪宗法門確實快速,但也很是危險,稍有一個不慎,便是萬劫不復之境。
子宗金剛看了看凈涪,不禁向旁邊一位金剛問道:“師兄,你說,這叫凈涪的小弟子,他知道這后果嗎?”
那位金剛側過頭,看了一眼子宗金剛,笑了一下,問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想到剛剛凈涪那痛苦至極的模樣,子宗金剛忍不住低嘆了一聲,唱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座上金剛的嘆息聲猶在耳邊,就見凈涪那邊已經又有異動。
凈涪頭頂端坐的那尊虛淡佛陀自出現在眾人眼前起,便一直垂眸靜坐,沒有半分靈氣。但現如今,在眾目睽睽之下,那佛陀眉心處陡然亮起一點火光。
這點火光出現得悄無聲息,其色也只是清清凌凌,不顯濃艷,其光也就明明湛湛,不亮不暗。但這光一出,便讓人心旌搖動,更有一股喜悅自心底生出,瞬息間蔓延至周身,眾人不知不覺間,盡皆感動得淚流滿面。
這光,就是生靈至真至純至璨的所在。
這光,號稱生靈的根本,是謂生靈的本性靈光。
“本命性光......”坐在慧真羅漢身側的智昌羅漢盯著那點不增不減不垢不凈的火光,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叫出它的名號,“明心見性,照見本我,他這是窺見了自我的本命性光!”
智昌羅漢在西天素來交游廣泛,與西天中的禪宗羅漢金剛也頗有幾分交流,如今一見,立刻就將這本命性光認了出來。
其實就是他不曾叫破,凈涪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接連凝結兩顆舍利子,這火光又能突破他們的心境牽引他們的心魂,如何還能讓諸位羅漢金剛認不出來?
然而,認出來了又如何?那光出現不過一瞬,還沒等場上諸位看個清楚明白,便一閃一閃的沒入了佛陀的眉心。得凈涪本命性光融入,佛陀慢慢地掀開眼瞼,它也不看眾人,視線直直落在那株遮天蔽日的菩提樹上。
山上沒有風吹過,菩提樹的枝葉卻動了起來。沙沙啦啦的枝葉拍動聲中,隱隱夾雜了幾聲不太明顯但也不容人錯認的笑聲。
聽得這笑聲,場上諸位禪師和尚猶自可,慧真羅漢的臉色有那么一瞬間難看到了極點。
很明顯,這小靈山上的這株曾經由他親手栽下的菩提樹已經生出了靈智。而他卻一直都不知道。
別說他在這景浩界中苦心修持那么多年,就是他每次駕臨千佛法會,竟也不知道眼前這株菩提樹居然就開了靈智!
念及此,慧真羅漢心中怒火噴薄,幾乎就要燃燒起來。但他到底修持有成,還未等著怒火高漲,慧真羅漢身后陡然浮現一尊怒目金剛法相。金剛把怒目一張,兩道金光自他雙目爆射而出,在他身上轉了一圈,拖拽著一團無形怒火倒飛入金剛法相之中。
金剛法相吞下這一團無形怒火,又悄悄消失不見。
場中眾人,除了恒真僧人、菩提樹以及寥寥的幾位羅漢金剛之外,幾乎沒有人能夠察覺看似平靜的慧真羅漢那剛剛一瞬間的不同。
恒真僧人奇怪地看了一眼上方,又收回視線。那幾位羅漢金剛也不作聲,視線更是看著凈涪頭上的那尊佛陀虛影,好奇地等待著它的下一步動作,似乎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倒是那株菩提樹樹靈斜了慧真羅漢一眼,在心底冷冷地哼了一聲,又只看著凈涪,再不理會慧真羅漢。
佛陀站了起來,手結佛印,向著那株菩提樹深深一拜。受了這一禮,菩提樹上金色佛光四散綻放,如同遮天帷幕,籠罩整片天地。只過得片刻,四散的金色佛光在菩提樹樹頂上匯聚。
佛光刺眼奪目,讓人幾不可直視。
待到佛光黯淡下來,眾人才再定眼看去,卻見得先前那佛光匯聚的地方,直直地立著一株菩提樹的幼苗。幼苗的根枝在空中舒展,細嫩的枝頭上只生長了零星幾片菩提葉,看著著實幼小。但場中所有人都絕對不會錯認那幼苗上蓬勃的生命力和柔和清凈的佛光。
這是一株靈根。
那株靈根在空中不過舒展了片刻,像是呼吸了一陣新鮮空氣,便拖拽著一陣佛光飛落入那佛陀手上。
佛陀雙手捧著菩提樹幼苗,再向著那株菩提樹深深一拜,便轉身回到了凈涪的頭頂,重又闔上了雙眼。
場上一眾禪師和尚,就是上首的羅漢金剛,乃至尚未見過多少世面的恒真僧人,看著凈涪的目光也都盡皆復雜。
菩提樹,已經孕育靈性的菩提樹靈根啊,那絕對是僧眾修持的絕佳道侶。畢竟,都是佛門弟子,在場的眾僧誰沒有聽說過現在佛祖釋迦牟尼菩提樹下悟道的故事,誰不知道世尊阿彌陀有一位自荒古以來相輔相持的相傳是菩提樹化形的師弟?
其中,尤以慧真羅漢為最。
他親手栽種培植的菩提樹生出靈智不讓他知道,育有幼苗寧可托付只見過一面的小沙彌也不交托于他......
幾乎是同一時刻,凈涪睜開眼來,垂落視線,定定地望著他手上那株菩提樹幼苗。
看得一陣,凈涪抬頭望著那株還散發著朦朧金色佛光的菩提樹,向著那株菩提樹伸出右手。
一株青蒼翠竹在凈涪那只右手上搖曳。
這又是一株靈根。
看著凈涪手上的那叢茂竹,眾僧眼神越加復雜了。
菩提樹笑了一下,又傳音道:“你莫不是以為,我將子樹給你,是給你當法寶用的?”
凈涪無聲地看了一眼上首的慧真羅漢,眼珠子一轉,又瞥向身側的恒真僧人。
菩提樹這下沒了笑意,只冷聲問道:“你到底要不要!”
凈涪再無二話,先將手上的茂竹收起,隨后又拿了一個玉盒,將那株菩提樹幼苗裝了進去。
幸好,這菩提樹幼苗還沒到他腰高,裝下它的玉盒凈涪還是有的。
將玉盒蓋上之后,凈涪想了想,手指在玉盒上劃過,一小段《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就刻了上去。經文刻印成功,道道金色的佛光自經文涌出,又在神意的導引下封鎖了整個玉盒。
裝好菩提樹幼苗后,凈涪才要收起玉盒,手就停了下來,目光垂落在玉盒上,仔細觀察了一會,才發現那封鎖著玉盒的金色佛光竟然被抽出絲絲縷縷的模樣,融入玉盒中,被玉盒里的那株菩提樹幼苗一呼一吸地吞納。那幼嫩的枝葉舒張,細幼的根條伸展,竟然憑空透出幾分喜悅來。
凈涪才在驚疑,又有菩提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果然是個好飼主,我兒很滿意。哈哈,我果然沒有看錯!小沙彌,我兒就交給你了。”
凈涪無言地將玉盒收起,然后在蓮臺上站起身,向著上首的羅漢金剛等深深一拜。
慧真羅漢又看了凈涪一眼,揮揮手,只道:“好了,繼續吧。”
鐘塔旁的僧人見狀,歆羨地看了凈涪一眼,轉身拉起了鐘錘。
“當......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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