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天籌宗天機峰的特殊地位,道門的動作有點大,不僅瞞不過魔門和佛門,更連還在磨劍堂里修行的左天行都聽到了風聲。
左天行只是沉默了片刻,在心底嘆了一聲,便吩咐人去仔細打探一番。果然不出他的意料,半日后遞送到他手上的資料里出現了一個人的名字。
左天行盯著“凈涪”這兩個字看了好一會兒,才將資料收起。他抽出鞘中寶劍,看著劍器那透著森寒的劍刃,眼中快速升起一道完滿劍意。
這道劍意自左天行眼中射出,落在被他握在手上的劍器上。附著了左天行這道完滿劍意的劍器先是一震,劍光沖天而起,劍氣磅礴四散激蕩,屋中層層禁制如同紙糊一樣被碎去。
眼看著這一道劍光就要突破最后的屏障,沖出室外去,卻忽然聽見劍器響起一聲不同尋常的聲響,緊接著便見這劍器寸寸崩碎,往地上跌落下去。可這些崩碎的劍器碎片卻又在觸及地面的那一刻,全部化作一抹粉塵輕飄飄灑落。
霎時間,洞室風停云住,又是一片沉默的靜。
原本這一柄在左天行手里聲名響徹整個磨劍堂的劍器,如今也就只剩下被左天行握在手里的劍鞘完好無損,其他的都成了左天行身周三丈距離的那一片輕浮粉塵,碎得不能再碎了。
曾經將這柄劍器捧在掌心每日認真擦拭的左天行卻絲毫不見心疼,他甚至看也不看地上的那一片粉塵,只徑直從儲物戒指里另取出一柄同先前一模一樣的劍器來。
他眨了眨眼睛,眼中那一道完滿的劍意又以它浮現的速度一樣迅速退去。
左天行看著手里這柄嶄新的劍器,手指自劍鞘起,輕而緩珍而重之地滑過劍尖。他屈起手指,輕彈鋒利的劍器劍身,閉上眼睛著迷一樣傾聽著劍器的劍鳴聲,飛快地熟悉這一柄劍器,將它納入自己的掌控中。
良久后,他歸劍入鞘,轉身快走幾步走出洞室。站在洞室外,沐浴著清晨時分夾帶著幾分寒涼的陽光,左天行抬起頭,向著某個方向望了一眼,低聲道:“凈涪,你走得確實快,但我也不慢......”
他的聲音隨風而散,除了他自己之外,并不落人耳。但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天魔童子卻是挑了一下軟軟的眉毛,看了下方贖罪谷中渾身插滿劍器的皇甫成。
而與此同時,剛剛完成早課正帶了五色幼鹿重新上路的凈涪也是心有所感,伸手拍在五色幼鹿腦袋上的手一頓。他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天劍宗的位置。
五色幼鹿不明白凈涪為什么不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只拍了一下便將手收回,但它樂得和凈涪親近,便自動自發晃動著腦袋在凈涪手上蹭了蹭,眼睛又笑成了一道美好的半圓弧線。
凈涪回過神來,見五色幼鹿與他親近,便也稍稍用力揉了揉五色幼鹿的腦袋,然后才將手收了回來。
他轉身,徑直往前走。
五色幼鹿連忙跟上,它就走在凈涪身邊,并不曾像以往趕路的時候那般馱著凈涪。而凈涪也不用神通手段,單純以自己的腳步丈量路途。
他邊緩慢往前走,邊回頭檢視自己的修持。
十信,其實是十心。發起愿心,明了己心,這十信便能修持完滿。但心為心念,心念無常,此消彼長,此起彼伏,本就難有一個恒定的時候,執著妄求不可得,持定追尋不可得,急躁狂亂不可得......
凈涪心中明白,也不急切強求,他只拿定一串佛珠在手,一顆顆慢慢地捻動,腳下更是不疾不徐地往前。
十信中的十心,分別為信心、念心、精進心、慧心、定心、不退心、回向心、護法心、戒心以及愿心。這十心中,將他困在原地的,不是回向心,便是戒心。
照凈涪想來,更大的可能應該是回向心。
佛說誦經、拜佛、念佛皆有功德力。而回向,便是將這些他修持得來的功德回轉歸向于法界眾生,與他們共享。據說,如此這般就能拓開修士的心胸,也能讓功德有明確的方向而不致失散。
若放在當年皇甫成時期,對于這樣的說法,他怕是要嗤之以鼻的。在當時的他看來,所謂功德與業力,不過就是一種憑證。天地見證修士的所行,然后給修士作出的一種標記。就如當年在天魔宗的皇甫成一樣,能為他做事,能給他清凈的,那就是他可用之人,他可以給他們一個標記,也算是給他們一個身份,讓他們在天魔宗行走更方便一些。而那些給他添麻煩的,另他堵心的,那就是與他為敵的人,他也可以給他們一個標記,讓他們在天魔宗寸步難行。
所謂功德與業力,也不過就是這兩種憑證而已。而無論他拿到的是哪一種憑證,只要他實力足夠謀算仔細,自然也就能無視此間種種方便與障礙,順利到達他想要去的位置。
功德不能送他走上巔峰,業力也能阻礙他的腳步。只要他樂意,功德與業力毫無差別。
當年的皇甫成手掌九層暗土,卻不愿滅世,其實也不是為了功德,不是懼于業力,求的不過是一個隨心。
天道運轉,送他一場滅世運數,為他安排他的結局。
可他不愿當這一個傀儡!
送到他手上的資源是他的,但路怎么走,卻得由著他的性子來。
五色幼鹿本來走得輕松快意,不時蹦跳著遠遠躥到前方,不時又從凈涪的身旁躥出,玩得可謂是不亦樂乎。但它這會兒卻忽然在凈涪身側站定,歪著腦袋撲閃著那雙圓滾滾的鹿眼打量著凈涪,試圖捕捉到剛才那一線極不尋常的鋒芒。
凈涪掃了五色幼鹿一眼,沒有停下腳步,也不再將思維發散開去,而是開始收斂,重新思考自己的問題。
哪怕到了現在,他入了佛門,成為佛門凈涪沙彌,他對于誦經、拜佛、念佛能得功德力的說法,不置可否,是以對這回向功德也都是可有可無的態度。他不說信,也不說不信,不說回向,也不說不回向。
凈涪忽然停下了腳步,低頭靜默,檢視自身。
這樣算來的話,將他困在當前的,怕不是回向心,而是信心。
他對佛并無信仰!
五色幼鹿見凈涪低著頭站在原地,也不往前往后四處蹦躥,只安靜地站在凈涪身側,守著凈涪。
凈涪不過站了一會,便又重新往前邁進。
不,困著他的不是信心。
凈涪不知道別人所謂的信心是什么,因為他從來沒有細問過任何人,不管是清篤、清顯、清鎮還是清恒,他們也都從來沒有和他提起過這一點。
凈涪聽經說法,聽大小法會中諸位禪師和尚又或者是沙彌比丘辯經說義,提到這一點,也都只是一字帶過。
凈涪不知他們到底是覺得這一點早有定論不需提起還是因為這一點各有體會根本無從提起,總之,凈涪只按自己悟到的來理解。
而凈涪所理解的信心,其實不是信仰佛陀世尊,而是堅定自己的愿心,堅信自己能踐行自己的大愿,相信自己能到達彼岸。為此,他能不顧一切,拼盡所有!
世尊乃至諸佛諸菩薩為開道者,為先行者,為引導者,凈涪確實心有敬佩,但他不曾信仰他們。不管前世還是今生,他心中唯一的也是至高的信仰,不過他自己!
凈涪腳下不停,捻著佛珠的手卻是一頓,隨即空出了左手。他左手一轉,托出一座巴掌大小的玲瓏寶塔。
寶塔鎮有九顆舍利子,其中八層寶塔連帶著寶塔最頂端的塔頂俱是放出無量光明。光明之中,有無數幽魂結跏趺坐于塔中,單手豎于胸前,另一只手結法印,齊聲誦讀僅僅只得一段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殘經。
與這八層寶塔里端坐光明的幽魂不同,寶塔上方最頂端的那一層寶塔幽幽暗暗,內中又有無數兇狠陰戾的厲鬼嘶叫哭嚎,猙獰可怖。
凈涪的目光掠過那一層層寶塔,只看著那寶塔中鎮著的一顆顆舍利子。只見那些從來安分鎮守著各層寶塔的舍利子如今齊齊綻放無量光,光中又有道道玄妙波動浮出,向著寶塔外散去,一下一下地在凈涪心底浮動。
凈涪不自覺停住了腳步,目光死死地盯著手里的這座寶塔,格外認真仔細地辨別著這落入心底的玄妙浮動。
可惜,不知是機緣不到還是凈涪此時心不靜,他也摸不清這些舍利子都在和他說什么。不過凈涪也不強求,只盯了一會兒,便又移開了目光。
他的目光離開了九顆璨亮璨亮的舍利子,卻不曾離開他掌中的這座寶塔。凈涪看著塔中或在誦經念佛的諸幽魂或在憤怒咆哮哭嚎的諸厲鬼,默默出神。
他怎么忘了?他有這塔中千千萬萬的幽魂厲鬼在手啊......
五色幼鹿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凈涪,又開始歡喜地蹦蹦跳跳,前前后后不斷地來回蹦跶。
這塔中的幽魂厲鬼,不就是最適合的所謂功德力回向人選?
如今他們全在這座鎮有他的舍利子被他祭煉的光明佛塔里,他們的一舉一動一絲一毫變化全都逃不出他的眼睛,正好讓他仔仔細細地觀察研究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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