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將消息送了出去,但凈涪魔身并不覺得得到這些消息的本尊會有什么看法。
桃枝,不過就是一個修蠱道的凡女。如果她真能在蠱道上走出一條通天大道,直接站到本尊的面前去,怕才能讓本尊多看她一眼。
魔身畢竟是凈涪的三身之一,對凈涪本尊的性格摸得透透的。
凈涪才自定境中出來,便看見了魔身那邊遞過來的消息。
不過掃了一眼,凈涪便就收了起來,隨手封存到一邊,放入無關緊要的分類里頭去,讓它們和那些不甚重要的消息堆在一起。
不說桃枝,便連他初初窺見不久的因果一道,在這個時候,也一并被凈涪放下。
凈涪會對因果感興趣,原因無非也就那幾樣。
佛門對這因果一道太推崇,幾乎將它捧上神座,凈涪就想看看,這因果一道是否就真有他們說的那么玄乎?如果真有那么回事,凈涪不介意研究研究。畢竟能為自己增加一點應對敵人的手段,那是好事不是?
再來,凈涪覺得,這因果一道和天數,這兩者間說不定會有什么關系。因果,因成則果結,前因成形,則這因結出來的果就不可避免。這果可大可小,可善可惡,全憑各人修持。但天數......
當年還是皇甫成的凈涪在景浩界世界之外游走,曾聽聞過一句話。天數一定,大勢不變,小數可改。
若不拿到一起猶自可,可當它們這樣擺放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就能看出些許問題來了?
如果將世界的天道比作起念成因的那一個對象,將世界比作與世界天道結成因果的對象,那么天數,是不是就可以等同于世界天道和世界之間的因果?世界天道定下世界的天數,由天數而衍化大勢,大勢定下不可改,但小數卻可變。
如果他能夠將窺見因果一道,甚至掌控因果,那是不是就意味著,他可以憑借因果這一道駁逆天數?那他是不是就可以......
凈涪不自覺伸出手,摸上自己的咽喉。
這一處致命的弱點落在他自己的手上,卻讓他雙眼閃過一絲難得的興奮。但這些興奮很快就消失不見,唯余那不變的幽深和平靜。
他抬起眼睛,定定地望著頭上那一片藍白的晴空,似乎要看見那于冥冥之處掌控整個景浩界眾生天命的存在。
曾偏愛于左天行也曾為作為皇甫成的他定下命數的天道,不知在這一次重生輪回里充當什么角色當絕對對他出手了的天道,不知道這一次不是重來的重來又會定下什么樣的天數的天道......
看了好一會兒,凈涪終于收回了視線。他也不再在蒲團上站著,而是先往佛龕前貢了三炷香,然后便就抄起屋里的伏魔棍,徑自走到院子里站定。
看見凈涪出來,五色幼鹿先是一喜,隨后立刻就停住了叫喚的聲音。它將叫聲收在喉嚨里,歪著腦袋看了看凈涪,黝黑滾圓但又因為凈涪的存在始終閃爍著一道亮光的眼睛里翻滾著疑惑和不解,但它也只是安靜地看著凈涪,不去打擾他。
凈涪沒理會五色幼鹿,他持棍站定,微微閉上眼睛,待再睜開眼的時候,手里的伏魔棍已經掄了起來。
打、揭、劈、蓋......
如雨一樣落下的棍影中,隱約可見凈涪平靜面容上的那雙黝黑眼眸。
那雙漆黑瞳孔里,不知什么時候燃起了灼紅的火焰。熊熊火焰焚燒,又有無盡光芒生出,加持在凈涪手上的那一根伏魔棍上。
伏魔棍棍影如同重疊的山巒,又如自佛界向無量恒沙世界照耀的佛光,以一種無可阻擋無可匹敵的姿勢重重落下。
棍棒過處,虛空動蕩。
凈涪舞的,不過是簡單的基礎棍法。
五色幼鹿站在一旁看見,不知怎么的,竟也從眼底激起熊熊火焰來。它忍不住合著凈涪舞動的節奏叫喚出聲:“呦......呦呦......呦呦呦......”
一遍棍法結束后,凈涪收勢站定,側頭向著五色幼鹿看去。
那輕飄飄不夾雜任何感情的目光才落在它的身上,五色幼鹿便就一個激靈,從那一種勇猛無匹的氣勢中回過神來。
它小心翼翼地覷了凈涪幾眼,迎著他的視線低下頭去,什么都不敢說。
凈涪也沒要去追究它。他收回視線,緊握了手里的伏魔棍,又開始演練一套棍法。
這會兒,凈涪什么都沒去想,神隨身動,身隨棍走。
重重棍影中,可隱約窺見凈涪的眼睛那兩道火花越來越灼熱,甚至越躥越高,到了最后成了兩團占據了滿滿眼眶的火海。
凈涪舞棍,僅僅動用了肉身的力量。只憑肉身的力量去施展這般勇猛的棍法,對于一個佛門沙彌來說也沒什么。哪怕佛修肉身是整個世界公認的孱弱,但那也只是相對而言而已。
他越舞越是興奮,到了最后,幾近癲狂。
到了這會兒,棍影已經完全數不清了,直接連成了一片殘影。殘影將凈涪整個人團團鎖在其中,護得密不透風,五色幼鹿甚至連凈涪的眼睛都看不到了。
它有些失落,但這會兒它真的不敢再叫喚出聲,只是眼巴巴地在旁邊看著。可感受到凈涪那種似乎極不同尋常又似乎再正常不過的癲狂,五色幼鹿晃了晃腦袋,又在原地安安生生地站好了。
凈涪并不理會五色幼鹿,也沒有那個空閑去理會它。他仍在癲狂一般地舞著手中的棍棒,眼中火海連綿,似乎要將他所有的一切統統焚燒殆盡。
這樣極不尋常的凈涪,與平日比起來,竟又顯出另一種截然不同的風華。
平日里的凈涪靜到了極致,仿佛能將他所在的一切空間時間鎮壓下來,只剩下那一種靜。但這會兒的凈涪,卻是癲到了極致,狂到了極致。
他癲,他狂。
這一個世界,這一片空間,但凡有駁逆他的存在,盡皆毀滅,崩散成灰!
此時此刻,此方空間,他是唯一的主宰!
凈涪舞著舞著,竟于這一種極致的癲狂中無聲昂頭,面容癲狂。因為沒有聲音,所以沒有人知道他此時是在長嘯還是在哈哈大笑。
但這一切都無關重要,凈涪也不在乎。
從日中到日落,時間一點一滴的逝去,他始終暢快肆意地舞動著手中棍棒,直到全身力氣用盡,他才終于停了下來。
完全不顧被他弄得狼狽不堪的土地,凈涪直接仰躺在地上,望著墨藍天幕上閃耀的群星。
“哐當!”
同樣落在地上的,還有曾經和凈涪合成一體的那根伏魔棍。
不在意大汗淋漓的身上被汗水沾染的塵塵泥泥,不在意大口呼吸是沁入鼻端的泥腥味,不在意自己被汗水濕透的僧袍,他睜大了眼睛,定定地望著那一片天幕。
其實什么因果,什么天數,統統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力量!
凈涪抬起手,放在眼前緊握成拳,然后猛地放開拳頭,用力一震。漫天的塵土在這一刻被突然出現的氣浪卷夾著,往四周陡然蕩開。
“轟!”
這就是,力量!
自知道因果以來,凈涪從來就不信因果。
他在北淮國皇宮出生,在天魔宗長大,又從天魔宗走出,統領景浩界魔門。這么數千年的時間里,當年的皇甫成見過的遇到的事情還少嗎?
因果,確實號稱因成果定。但那又如何呢?這世界上,憑依力量,斬落因果的人還少嗎?這個世界上,又有誰真的只因因果而得償所愿,走到自己想要到達的地方的呢?
就連天命,也不全是全能。
我命在我,不在天,也不在因果。
凈涪騰地站起,先是拾起了跌落在地上的伏魔棍,接著也不就直接回屋,而是先走到了鹿欄上,睜著那雙猶自火光閃爍的眼睛定定地看了五色幼鹿一陣,才伸出手去,摸了摸五色幼鹿的腦袋。
落在五色幼鹿光滑柔亮腦門上的,不僅僅只有凈涪的手,還有凈涪手心里沁出的汗珠和沾染上的塵埃。
如果是別人,別說是撫摸,哪怕僅僅只是露出這樣一個念頭來,就能讓五色幼鹿給他一個蹄子。可現在這樣做的是凈涪,雖然前所未有的狼狽但也前所未有地稍露鋒芒的凈涪。
面對凈涪,五色幼鹿從來不懂得反抗。
它乖乖地任由凈涪的手摸上它的腦袋,甚至還自動自發地晃動著腦袋在凈涪的手掌心里蹭了蹭,感受著凈涪手心里不同平常的那一點溫熱和他手心里透出的那依舊平穩也始終熟悉的心跳聲。
這就是它的主人......
凈涪也不作態,任由五色幼鹿動作。好半響后,他才再動了動手掌,最后拍了拍五色幼鹿的腦袋,自己轉身就往屋里去。
五色幼鹿望著凈涪來來回回提水梳洗的身影,晃悠著腦袋笑了笑,目光則始終追隨著他的身影,直到他沐浴梳洗之后,重又回到了佛龕前補上之前漏下的功課。
佛前青燈下,那一個盤坐著的人影長長地落在窗欞上,也深深地刻印在五色幼鹿的眼睛里。
看得好一會兒,五色幼鹿也閉上眼睛,頭上鹿角那片披灑著的五色神光涌動,自鹿角往下鋪展,很快就將它整個身體包裹在其中。
隨著凈涪的修行開始,五色幼鹿也開始了它自己的修行。
哪怕只是幼鹿,五色鹿也知道,它的主人在快速前行。如果它不能跟上,那就只能被他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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