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禮師引著凈涪去往那一處被幕布圍起來的角落后,便向著坐在那坐具上的教授師合十彎腰一禮,側身讓出了通道,示意凈涪自己過去。而他只在幕布圍攏的范圍外站定,并不再往前靠近一步。
凈涪邁入幕布中,來到教授師面前,先是合十彎腰行了一禮,便依戒前清壬禪師教導,將他手上托著的那一套衣缽雙手遞了上去。
教授師出身天靜寺,見了凈涪,臉上慈和絲毫不減,眼底也未見有半分厭棄。
他從蒲團上站起,合十還了凈涪一禮,才伸出雙手去接過凈涪的衣缽。
教授師便將衣缽放在一側,邊和凈涪說道:“將僧鞋脫了,到坐席上去吧。”
凈涪依言脫了僧鞋,露出一雙雪白的足衣,踩上了最中央的那一席空無一物的席子上。
教授師看著凈涪動作,臉上笑了一笑,又取過放在旁邊案桌上的尼師壇,捧高至凈涪頭頂,又從凈涪頭頂放低至凈涪眼前,加受持后,對著凈涪道:“這是尼師壇,比丘六物之一,是比丘在坐臥時敷在地上、床上或者臥具上的坐具。”
尼師壇,說是坐具,但其實不過是一條青、黑、木蘭色的方形布。
作為算是從小生活在妙音寺的沙彌,凈涪自然認得出這比丘六具之一的坐具。不過見過是見過,但凈涪之前僅僅只是一介沙彌,還沒有那個資格使用尼師壇。當然,凈涪也不太稀罕這樣的資格也就是了。
教授師親自將尼師壇放在凈涪腳邊的席子上,才對著凈涪點了點頭,笑著柔聲道:“來,來吧。”
凈涪依言坐下。
他著意感受了一下,感覺其實很一般,根本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這樣的感覺在凈涪心海中一閃即逝,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他仍舊低眉順目地坐在那里,氣息平穩,未有半點波瀾。
教授師又是含笑轉身,取過他身側案桌上的安陀會,仍然捧高過凈涪頭頂加受持,再將安陀會放至凈涪眼前,給他看了看,對他道:“這是安陀會。”
凈涪點了點頭。
教授師將安陀會交給了凈涪,對他道:“來,搭上它。”
凈涪點了點頭,雙手捧過安陀會,仔細搭在自己身上。
安陀會是灰色的里衣,是比丘三衣之一,也仍舊是比丘獨具之物。
然后,教授師又將郁多羅僧加受持,親手幫凈涪披在了安陀會上。再然后,便是比丘三衣最后的僧伽梨。
教授師將僧伽梨連同瓷缽一起遞給了凈涪,朗聲教他道:“此三衣名唯佛法有,九十六種外道所無,何得不敬!故坐具尼師壇,如塔之有基也,汝今受戒,即五分法身之基也,良以五分由戒而成,若無坐具而坐汝身,則五分定慧無所從生,故坐具如塔之基也。三衣斷三毒也,五條下衣斷貪身也,七條中衣斷瞋口也,大衣上衣斷癡心也。”
凈涪仍舊雙手接過衣缽,放在自己身前,沉聲答道:“弟子謹受上師教誨,莫不敢忘。”
尖細純摯的幼童音出口,已經放松下來的凈涪本尊和魔身當下又黑了臉。但也僅僅是黑臉而已,凈涪本尊和魔身的目光仍然落在凈涪佛身身上,沒有再像早前那樣的挪移開去。
佛身卻不像凈涪本尊和魔身那般介意,恰恰相反,他極其坦然。
教授師聽見凈涪的聲音,一時也晃了晃神。幸好他反應快速,倒也未顯出半分不妥。
他雙手合十,低聲唱了一聲佛號,“南無阿彌陀佛。”
既然凈涪能夠開口,一切應答如儀,教授師也就不去理會他面前案桌上早早備下的筆墨紙硯,重新在他自己的坐具上落座,開始與凈涪問遮難。
什么是遮難呢?
按照律中規定,若不問十三難則不成受戒。
而十三難,早在凈涪進入戒場之前,清壬大和尚就已經跟他與凈懷、凈古三人詳細解釋過十三重難、十六輕難的題義。
如今教授師在這里詢問凈涪十三難,其實并不算正式的問遮難。真正正式的問遮難應該是在戒壇上當眾詢問。那樣的問遮難才能被眾僧承認,凈涪等戒子也才能真正受戒。但是登壇受戒的情況非常嚴肅莊重,一旦戒子慌亂失措,對戒師的問難回答失誤或者有所疏漏,又必將會對戒子的受戒情況造成影響。也是為了避免這一種影響,才安排了現如今這一場的單獨問難。
凈涪早有心理準備,也不懼這一關。
教授師上上下下仔細看了一遍凈涪,見他面色舒緩自如,渾不似早前的那些沙彌那樣緊張慌亂,不由得贊嘆地點了點頭,才例行問道:“知道十三重難、十六輕難都是什么嗎?”
凈涪點了點頭,仍然用那幼童一樣的音色道:“弟子知道。”
教授師笑了一下,道:“好,那我們這就開始吧。”
凈涪正了神色。
教授師的聲音放得輕柔舒緩,很是能夠安撫旁人的心神。哪怕凈涪佛身這時候并不緊張,也慢慢地放松了身體。
教授師笑了笑,忽然正色道:“善男子諦聽,今是至誠時,我今當問汝,汝隨我問答,若不實者,當言不實,若實言實。何以如此,由無始來欺誑圣賢,沈沒生死,今欲舍虛妄,證真實法故,令汝實答。今問汝遮難,若不實答,徒自浪受。律云:犯遮難人,七佛一時為受,亦不得戒。”
教授師話音出口的瞬間,眉心處亮起一線金色佛光,佛光亮起,觀照凈涪周身。
凈涪向著教授師深深拜了下去,應聲道:“弟子謹聽。”
教授師又是一笑,緩和了神色問道:“汝可曾為大比丘不?”
凈涪毫不猶豫,應道:“無。”
教授師又問:“清凈持戒不?舍時一心如法還戒不?”
凈涪端正神色,雙手合十,嚴肅答道:“清凈持戒,如法舍戒。”
所謂如法舍戒,其實就是棄戒再受戒。舍戒再受戒,在佛門是完全可以的。這一點教授師也清楚。
他輕輕點了點頭,又問道:“曾犯邊罪難不?”
律戒中言,俗人受了五戒、八戒,沙彌受十戒,比丘受具足戒,本應該嚴持戒律,卻毀犯前四根本重罪,如同死尸不被大海所容,終被吹到海邊岸上,如是等人所犯罪重,是佛海邊外之人,不堪重入凈戒海中,故名邊罪。
凈涪眉目低垂,清清楚楚地應了一聲:“無。”
凈涪其實是犯過殺戒的,但下手的不是凈涪本尊就是魔身,不是佛身。就佛身而言,他確實沒有犯戒。就這一點上,佛身應的沒有錯。可如果不去細究,只是一概籠統而論,下手的都是凈涪,佛身應的又不對。
一切說來還得看因果。
不過就教授師所見,凈涪身上沒有殺生的因果,也沒有殺生的業力。更重要的是,他覺得凈涪可信。
是以凈涪應了,他便點頭道:“善!”
戒壇上空,十方現在諸佛、諸大菩薩、聲聞僧眾與世尊阿彌陀將這戒場中的所有一切都看入眼內,自然也清楚幕布里頭的問答。但哪怕是教授師允了凈涪通過,諸位大德也未有半點異議。
不是礙于世尊阿彌陀,也不是對凈涪開了后門,而僅僅是因為,在諸位大德大士眼里,哪怕佛身僅僅是凈涪三身之一,他也是獨立的。
他獨立存在于世,世間有他的存在。他與凈涪本尊和魔身之間的關聯,并不足以讓凈涪本尊和魔身影響到他的道。
更何況,殺生這一條戒律,如果真的要細究,爭議其實也很多。哪怕是佛門,其實也難以界定。
畢竟,世間有輪回。
畢竟,在佛門中人看來,肉身是皮囊,也不過就是皮囊而已。只要靈魂不滅,只要本命性光不損,殺生也不一定就是殺生。只是人身修來不易,輕易損毀實在太過可惜,還妄結因果......
教授師不知這里頭的種種因由,他仍在繼續向凈涪問難。
“曾犯凈戒比丘尼不?”
雖然景浩界受戒的比丘尼和沙彌尼數量極少,少到幾可忽略不計。但佛門并不是只在景浩界里扎根,景浩界佛門這里少甚至可以說沒有,不代表別的世界里就沒有比丘尼和沙彌尼了。而且律令上有這一重難,教授師在這戒場上依律行事,便是明知答案,也是要問的。
果然,凈涪又是清清楚楚地應了一聲:“無。”
教授師仍道:“善。”
邊罪難、犯凈戒比丘尼、賊心受戒、破內外道、黃門、殺父、殺母、殺阿羅漢、破僧、惡心出佛身血、非人難、畜生難和二形難這十三重難一一被教授師問了個遍,凈涪佛身也都清清楚楚地應了。
教授師將這十三重難一一問過,點了點頭,笑著贊道:“善男子已問難事,十三既無,戒可得受。”
教授師說完,又再一次問起了十六輕遮。
和十三重難比起來,十六輕遮完全不是問題,凈涪自也一一應答。
教授師聽完,又是笑贊道:“善男子已問遮事,十六既無,戒可得受。”
然后,教授師又正言叮囑凈涪道:“汝無遮難,定得受也。如我今問汝,僧中亦當如是問,如汝向者答我,僧中亦當如是答。”
凈涪又是沉聲應了一聲:“是,弟子謹聽。”
教授師點了點頭,又來到凈涪身前,幫著他將以前反搭的七條衣正面搭在身上,又退后一步看了看,見凈涪衣飾齊整,威儀俱全,便點了點頭,令他穿好鞋子,將尼師壇搭在左臂上,衣缽都放得整整齊齊拿在手里,才笑了笑,讓引禮師領他回到戒場中的位置上。
“回去吧......”
至此,凈涪的這一場出眾問遮難便算是完成了。
凈涪合十一禮謝過教授師,才跟在引禮師身后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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