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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壬大和尚特意等了一會,等到他面前的三位年輕比丘都平復下胸中的激動之后,他才繼續道:“《瓔珞經》云:一切圣凡戒盡以心為體,心無盡故戒亦無盡......當知,心為因果更無別法。”
清壬大和尚低垂下眼瞼,給凈涪等三位年輕比丘念了這么一段經文。
凈懷、凈古和凈涪三人也都默然靜聽,心中念頭急轉。
待到這一段經文念完,清壬大和尚竟也再無別話,任由凈懷、凈古和凈涪這三位比丘各自低頭思考。
其實清壬大和尚說得也是簡單。
戒體與他們的愿心關聯,原本也是為了承納他們愿心而存在的。他們的愿心有多大,戒體就有多大。哪怕當初在受戒羯磨受戒的時候,他們的愿心要不太過局限,要不太過含糊,導致他們獲得的戒體品質有差,可是只要他們一步步地擴展和堅定自己的愿心,他們的戒體也必將隨著他們的愿心一起完滿。
可是,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都是這般的說易行難。
愿心真要有那么容易就能夠擴展,他們在受戒之后獲得的戒體也就不是現在這樣的了。
凈懷、凈古沉默了片刻,才雙手合十,拜謝過清壬大和尚,口中道:“弟子等明白,多謝師伯開示。”
凈涪識海之中,佛身只是微微一笑,便再度隱入那漫天的佛光之中。
他的愿心早定,根本就沒有再往外擴展開去的意思。
凈涪倒是慢了半拍,才來拜謝清壬大和尚。
清壬大和尚掃了凈懷、凈古一眼,視線最后落在了凈涪身上。
凈涪眨了眨眼睛,便凝聚了眸光,抬頭迎上清壬大和尚的目光。
清壬大和尚看著眸光平靜未曾有過絲毫動搖的凈涪,心中點頭,面上就帶上了一絲笑意,他合掌低唱一聲佛號,道:“你的心思之堅定,我也是平生僅見。”
他這話一出口,不說凈涪如何,旁邊才剛剛回過神來的凈懷、乃至還沒有回過神來的凈古,都是不由自主的從心底生出一絲苦澀。
清壬大和尚面上不顯,眼角余光卻將凈懷、凈古兩人的臉色變化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不由得又是一嘆。
面對這樣一個無雙的天之驕子,又能有幾個人,可以真真正正的看得清自己的前路,一步步踏踏實實地往前走呢?
清壬大和尚想到這幾日都被諸位師兄弟掛在嘴邊的凈音,心中的感嘆又淡了去。凈懷、凈古兩人不行,不是還有一個凈音么?他們妙音寺一個凈涪一個凈音,比旁人可是要好上太多了。再不滿足,就是貪心了,世尊都看不過眼去!
清壬大和尚自個兒在心底里笑了笑,停也未停地繼續與凈涪說道:“我想,我大概也就只有一句話要與你說......”
凈涪臉色一整,合手而拜,恭敬垂耳聆聽。
清壬大和尚見凈涪這模樣,心底笑意漸濃,面上卻也端正了神色,他道:“日后行事,當眼明心凈,不違心意。”
凈涪當時就擰起了眉關,原本因作恭敬之態而低垂了下去的眼瞼忽然就抬了起來,再度直直地迎上清壬大和尚的目光,眼帶疑問和不解。
清壬大和尚看著凈涪,面上笑意加深,只道:“身為你的師伯,我也就只有這么一句話能交代你了,慚愧慚愧......”
清壬大和尚口中說是慚愧,但面上還真沒有多少愧色,更多的反而是高興。
能不高興么?作為師伯的他,也就這樣一句話能拿來交代提醒凈涪的了,而且這一句話饒是他不說,凈涪自己也知道,也明白。
這就是一個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弟子!
凈涪怔了片刻,然后臉色一整,再度合手而拜,恭敬領受教誨。
清壬大和尚受了這一禮,又叮囑他道:“待會兒,你就往清見主持那邊去一趟。他等了你很久了。”
凈涪點頭,將這件事應了下來。
出了小法堂之后,凈涪告別凈懷、凈古兩人,獨自一人轉出了小道,一路往清見和尚的禪院走去。
凈懷、凈古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后,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去,看向那個與他們相背而行的背影。直到那個似乎對他們的視線無知無覺的人轉過彎去,徹底消失在他們的面前,凈懷、凈古兩人才收回了視線,對視一眼,無聲轉回身,繼續前行。
凈涪并不真的就沒有注意到凈懷、凈古兩人的目光,可他并不在意。凈懷、凈古兩人哪怕再是心中不平,也就是心中不平而已,不會真的對他出手。
自來防小人不防君子。凈懷、凈古兩人雖然也算不上君子,但要因為這種種而對他出手,也是做不到的。
凈涪目視前方,一步步邁得平穩踏實。
這就是佛門的好處了。那么些條條規規的限制下來,真正有膽子又能夠付諸行動的,還真沒有幾個。
不知是不是凈涪挑選的時間不對,他才剛剛轉出一個拐角,迎面就撞上了獨自一人的恒真僧人。
恒真僧人一身衣袍整齊,臂間斜跨一個隨身褡褳。看模樣,分明就是一副準備外出的裝扮。
他要離開了......
可在離開之前,他的身側只有他自己。
就如同當日他到達天靜寺山門的時候,身邊只有他自己一樣。
凈涪腳步一停,面上顯出幾分詫異,然后就合手點頭,以禮拜見。
恒真僧人也未曾預料會在此時撞見凈涪,他不由得怔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合手與凈涪回禮。
凈涪行得一禮后,又抬腳往前走。
恒真僧人卻沉默地站在原地,定定望著凈涪一步步走近,準備擦肩而過。
“凈涪。”
恒真僧人直呼凈涪法號,凈涪心中挑了挑眉,也就停下了腳步,轉過頭去望著恒真僧人。
恒真僧人面色還是平靜,他迎著凈涪望過來的視線,道:“凈涪,我要離開天靜寺了。”
凈涪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恒真僧人忽然笑了一下,雙手合十,垂落的眼瞼遮去了他眼底的種種思緒。
“我希望......在紅塵中遇見的那一個人,還會是你。”
說完,恒真僧人頭也未抬,便邁步走過凈涪,向著路的盡頭走去。
凈涪站在原地看了恒真僧人兩眼,只是一笑,并不放在心上,仍舊邁步往前。
走到小路拐角的恒真僧人忽然回過頭來,看著凈涪完全不為所動的背影,面上閃過幾分復雜,但他提了提臂間的褡褳,便轉過頭去,也繼續走自己的路。
凈涪察覺到背后恒真僧人最后的目光,面上依舊平靜。
可是不知道今日是不是注定了他要遇見那么些人,明明都已經邁入了清見大和尚的禪院院門了,迎面卻又走出兩個沙彌。
那兩個沙彌正在說笑間,抬眼卻望見他,連忙急走兩步,迎上前來,雙手合十,向著凈涪彎腰一拜,口稱師兄。
是的,師兄。
哪怕這兩個沙彌里,其中有一個還是凈和。
當日負責迎接到達天靜寺的凈懷、凈古、凈涪三人的凈和,還稱呼凈涪為師弟,現如今授戒羯磨之后再見,卻得稱呼凈涪為師兄。
這是佛門的規矩,凈和也是早有準備,舉手投足間都是坦然。
不過如果換了凈棟師兄站在這里......
凈和心底閃過這樣一個猜想,面上表情卻是絲毫未變,就連笑容的弧度都沒有減小半分。
凈涪只是合十還禮。
凈和望向身側的凈謳師弟,道:“既然是凈涪師兄來了,那師弟你就去幫忙通傳一聲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凈謳是清見大和尚身側的隨侍沙彌,知道清見大和尚對凈涪極是看重,每每總有詢問,而他與凈和又一貫交好,便不與凈和多客氣,點頭道:“那我就不送你了,待之后得了空兒,我們師兄弟再一起說話。”
凈和笑著點了點頭,又再次雙手合十與凈涪點頭一禮,便當先往前走了出去,留下凈涪和凈謳兩人。
凈謳轉過頭來,面上笑容就少了幾分親近,多了幾分客氣。
“主持師父早前就吩咐過,如果凈涪師兄你過來的話,就不用我等通報,直接領進來就可以了的。”
他解釋了這么一句,便道:“現在這個時候,主持師父應該是有空兒的,凈涪師兄請隨我來。”
凈涪點了點頭,又是合十一禮,謝過凈謳。
凈謳再不多說什么,領著凈涪轉身就走。
對于凈謳對待他與凈和之間迥然的態度,凈涪并不放在心上。
人有親疏遠近,這本來就是常事,何須在意?
倒是凈謳,領著凈涪一路行去的時候,也不住分出心神去觀察凈涪。
哪怕凈涪自入了天靜寺就一直在低調修行,可因為他的種種事跡,卻實實在在是低調不起來。恰恰相反,正是他的低調修行,反顯出了他的神秘。
凈謳對凈涪本就好奇,再加上清見大和尚日常提到凈涪時總帶出的欣賞與期待,更是令他對凈涪神往不已。只是可惜的是,哪怕凈涪這已經是第二次待在天靜寺里,他卻未能仔細看過這一位聲名遐遠的青年比丘。
凈涪低垂著眼瞼走在凈謳身側,任由凈謳的目光來回掃過。
凈謳看得一陣,便收了目光,領著凈涪來到一扇門前。
他請凈涪站在門邊,自己入屋通稟。
凈涪候在門外,未過多久,便聽得屋中傳來一句帶笑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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