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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靜禮寺的主持云房那邊, 立時響起了一陣陣吸氣聲。
這主持云房里的每一個人, 不,這景浩界佛門的任何一個人,從沒有人懷疑過那位聲譽厚隆的凈涪比丘會在半道隕落。
是的, 幾乎每一個佛門弟子, 都相信著這一位的前途坦蕩光明。
但真真正正將這話放到明面上說起, 清為大和尚還是第一人。
而最令這主持云房里的其他大和尚震驚的, 還在于清苦大和尚和清為大和尚的這一份謀算。
堂堂皇皇卻能為他們靜禮寺謀取一條光正大道的陽謀!
這可比他們之前提出的那些靠譜多了。
該說果然不愧是主持師兄么?這份能耐,難怪當日一眾師長們選定的主持是他, 而不是他們。實在是......比不得啊!
可當這些大和尚從那種種慨嘆中回神,再將目光放在清苦大和尚身上的時候, 卻每每被清苦大和尚面上的老腐之色刺痛,都忍不住偏移開了目光。
清為大和尚也再不看他們,只淡聲道:“既然主持師兄已經(jīng)拿定了主意, 那就都散了吧。至于此后的寺中諸般瑣事,都待主持師兄清醒之后, 再做安排。”
被清為大和尚下了逐客令, 那些個大和尚也并不生氣, 他們順勢將視線移向了清為大和尚, 各自和聲道:“師弟/師兄言之有理。我們就回去了,等主持師兄/主持師弟養(yǎng)足了精神后,再來細細安排。”
清為大和尚應(yīng)了一聲,客套地將那些個師兄弟送走后,自己留在了最后。
凈涪往主持云房那邊遙遙看了一眼, 卻見一個小沙彌從主持云房的另一側(cè)轉(zhuǎn)入正堂中,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這靜禮寺看上去挺有意思的,我都想要在這里多留一會兒了。’
一個真真正正受到主持看重當作下一任主持培養(yǎng)卻隱在幕后幾乎不顯的小沙彌,一個看似受到寺中長輩青眼自詡一代弟子魁首的沙彌凈昂,一群看似忠厚溫良慈悲友愛的大和尚,一個真正眼明心清冷淡卻不冷情的清為,再有一個謀算人心謀算大局的主持......
這靜禮寺最近這幾十近百年間怕都是一個大戲連連的戲臺。
魔身聽見,竟然慫恿一般地道:‘那就多留一段時間吧,我也覺得這段時間這靜禮寺應(yīng)該會更有意思。’
最后,魔身似乎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等到凈昂回來后,這寺中應(yīng)該會更有意思的。’
凈涪本尊擺放好面前案桌上的墨寶,正捻起一支長筆,忽聽得魔身這么一句話,竟是眼皮一撩,往無邊暗土世界那邊看了一眼,道:‘魔身,你若是真的忘了,我可以提醒提醒你......’
魔身陡然安靜了片刻,才若無其事地改了口風(fēng),‘這邊縱然再有意思,又如何比得上我們的修途?本尊你可別忘了,《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共計三十二分,而我們的手頭上可只有三分呢!雖然除了我們沒誰能將剩余的那些找出來,可早一日拿到手就早一日安穩(wěn)。我們還是早早上路了的好。哪怕你真的對這邊感興趣,想要仔細瞧一瞧,你盡管開口,我都替你注意著。等到時機到了,提醒你也來看一看就是了。何必在這些事兒上花費這許多的心思?’
他絮絮叨叨的一個人就說了半日,到得最后,竟還教訓(xùn)起了本尊來了。
凈涪本尊收回目光,再不看他,只提著手中長筆,輕輕地在墨硯上蘸了蘸灑了金粉的墨汁,揮毫在他面前鋪開的紙張上落下一筆。
在他手中長筆劃過虛空落在紙張之前,他特別輕淡地給了魔身兩個字:‘安靜。’
魔身委委屈屈地應(yīng)了一聲,‘哦。’
佛身張眼往無邊暗土世界那邊看了一眼。
魔身確實是在無邊暗土世界本源那邊,可他此時根本就沒有顯化出身形來,縱然佛身與魔身同為凈涪三身之一,又怎么能在那一片無邊暗土世界本源里看到些他想看到的東西來?
但三身同為一體,魔身卻能感覺到佛身的意圖,他抬眼,往識海世界那一團占據(jù)了半邊世界的金色光芒中遞了一個得意的眼神。
佛身輕飄飄地收回視線,卻再不看他,而是收斂了全部心神,全心配合著凈涪本尊體悟《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經(jīng)義。
魔身見狀,頗為無趣地收回了目光。
凈涪本尊和佛身都已經(jīng)進入了定境,魔身也沒有要特意打擾他們,便也開始了他自己的潛修。
而在他閉目靜修的前一刻,他的目光虛虛淡淡地掃過凈昂的位置。
那里,凈昂正與他的妹妹相對站立。凈昂臉色冰寒,而那小姑娘卻是滿臉哀求。
“哥哥,求求你,帶上我......”
凈昂聲音的溫度又一次往下降了降,“帶上你?帶上你去干什么?”
小姑娘抿緊了唇,她抬起頭來,直直地迎上凈昂冰冷的視線,心中一狠,竟然對著凈昂直接跪了下去:“哥哥,求求你,我只想向他請一份《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而已。不會多事的,求求你,哥哥。”
凈昂看著這個與他同胎而出的妹妹,閉了閉眼,聲音雖依舊冷寒,語氣卻已經(jīng)有了點緩和:“我這里也有一份自凈涪師兄那里請來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你若真要,我可以給你。”
明知凈昂已經(jīng)盡可能地做出了退讓,可小姑娘自己低頭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哥哥,既然你說凈涪師父會在靜禮寺中落腳,那證明靜禮寺中應(yīng)該也有一份《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他此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拿到了。你手中的這份雖好,可是不全......”
“而我......”她咬了咬牙,還是說了出來,“想要最好的。”
凈昂氣得拂袖轉(zhuǎn)身就走。
小姑娘站在原地,直到凈昂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她的視野中,她才放任自己軟軟地坐落在一旁的椅子上。
她靠坐在寬大的椅子里,面上雖然驚惶疲憊,卻仍然有著一種無法被掩蓋的華光。
她無力地一遍遍低聲重復(fù)著鼓勵自己:“再堅持一陣,再堅持一陣就好,只要再堅持一陣......”
小姑娘雖然小,也確實一直養(yǎng)在深閨,可她也知道,如果她沒能堅持下去,那么她現(xiàn)在以及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只是一場笑話而已......
只有堅持下去,她才能得到她想要的。
凈昂隱在一旁,看著小姑娘無力的小臉眼底那璀璨奪目的光芒,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到底是他做錯了。
他就不該在她面前提起《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不該在她面前提起之前見過凈涪的事情,甚至在更早更早之前,他就不該跟她提凈涪!
凈昂看得清楚,就連小姑娘自己也知道,她對凈涪的關(guān)注不是男女之間的仰慕。那簡直無稽。
她對他根本就只是弱者對強者的膜拜和敬仰。
這種膜拜和敬仰不帶半點污穢,甚至沒有一點雜質(zhì),純粹至極。
可就因著這種純粹的感情,才讓凈昂對小姑娘的請求無從拒絕。
小姑娘希望能從她敬仰膜拜的強者身上得到指引,找到她自己所希冀與渴求的希望。
凈昂站了許久,卻到底沒有現(xiàn)身,還是如來時一般,靜悄悄地離開。
正如他們兄妹與母親所料想的那樣,只要小姑娘堅持,最后退讓的,終究還會是年長的兩人。
這是一場能夠知道結(jié)果的拉鋸戰(zhàn)。
現(xiàn)在唯一不能確定的,就只是這一場拉鋸戰(zhàn)的持續(xù)時間而已。
而在凈昂與他妹妹展開拉鋸戰(zhàn)的時候,凈涪卻已經(jīng)出關(guān)了。
出關(guān)之后,凈涪直接去尋了清苦大和尚。
凈涪這次閉關(guān)的時間并不長,只有半天而已。
既然魔身已經(jīng)變相提醒,既然靜禮寺這邊已經(jīng)想好了該如何了結(jié)這一份因果,既然他已經(jīng)在這里拿到了他所想要拿到的東西,再滯留在這里招惹麻煩得不償失,那他此時不準備離開,難道還要留在這里等待著麻煩找上門來?
半天的時間不多,想要多做些事情很難,但如果只是表露一個態(tài)度的話,半天的時間已經(jīng)足夠了。
尤其是當那些做師長的都已經(jīng)統(tǒng)一了意見的時候。
所以在凈涪出門去往清苦大和尚的主持云房的時候,一路上遇見的沙彌很是不少。而這些沙彌們見了他,也都比之前的碰面多了幾分親近和熱情。
對于這些沙彌,凈涪全都一視同仁。
他們上前見禮,凈涪也就還禮;他們與他微笑交談,凈涪也就帶了笑意站在那里聽著;他們要請一部《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凈涪也都不推諉,大大方方地自他的隨身褡褳中捧出一部部他親手謄抄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來,雙手遞給他們......
雖然這一路上確實耗去了凈涪不少計劃之外的時間,但他卻是半點不急,依舊平和安然。
見得凈涪這般姿態(tài),即便是一直往這邊遞過視線的那些大和尚們都忍不住咂舌,更忍不住慨嘆。
“這樣好的弟子,怎么就不是我們靜禮寺的呢?”
“但凡我們靜禮寺有這樣出色的弟子,我們又何需那樣小心計較?”
作者有話要說:嗯,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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