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沒有關上。方才溫青梧準備關的時候，被她打了岔。

    此時的窗戶完完全全地敞開著。

    冬日的夜里風大無月，黑漆漆的一片。晚風從窗外吹進來。然后穿過她的身體，又吹向溫青梧的身子。

    冬夜的風帶著刺骨的寒意。讓溫青梧倍覺冷意。她攏了攏自己的衣裳。

    人影站在窗邊猶不自知。她目光看著司沐離去的方向，目光悠遠而繾綣。竟與司沐離開的時候看著溫青梧的目光有三分相似。

    “我進京的之前，他說他要娶我。”人影開口，說著輕笑一身，笑聲很快被晚風吹散了。“可是那時候師父算出來我命不久矣。”

    “及笄一載便是我的死期。”人影說著，目光依舊看著司沐離去的地方，“我又如何能嫁給他呢。”

    原是如此溫青梧看著面前的人影。

    縱然身子虛無，就似輕紗讓人看不真切，但從她身上溢出來的孤獨和眷戀卻是那樣真實。

    真實到溫青梧都有些動容了。

    “還有一半呢？”溫青梧追問。“方才你說你留下了一半是為了司輕如，那還有一半呢？”

    “還有一本？”人影噥噥，偏著頭想了想，“我忘記了。”她回頭看著溫青梧，“還有一半我也忘了，我只記得司輕如。”

    溫青梧皺眉，“其他的事兒，你都忘了？”不是吧自己還本來準備問問她關于那個組織的事兒的。

    “記得一些。”人影說著，“生前以為有多重要的事和人，等死了之后從發現對自己并沒有多重要。生前以為不重要的以為感情不過浮云。死了之后從發現心里面一直牽掛著的，也只是那份情誼罷了。”

    她往日以為原主的水性楊花，以為司沐在這段感情里頭是傻子。

    如今看來，是自己當時想錯了。

    這兩人，是實實在在的呼吸深愛的。

    只是可惜，一個無法跨越生離死別，一個只能錯付她人徒增心傷。

    “那”溫青梧看著人影的背影，“要不我告訴司沐真相？”她其實問出這個話的時候自己心里也是沒底。

    一是不知司沐會不會信。自己先前就用過那個九天玄女的屁話哄騙過他。二是不知會不會影響道面前這個原主。

    聽到溫青梧的話，人影笑了一聲，“告訴他？你要怎么告訴他？且不說他信不信你，光是我這里，說了又能怎樣？隔著空氣看我？”

    這個世界，如今除了溫青梧，沒人能看到她。也沒有人能聽到她。

    若是一直存在，便是萬年孤獨。

    溫青梧抿著嘴，看著人影沒有說話。

    “我想要的，也只是他還記得我。至于其他的”人影說著，長長地，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與他今生注定無緣。只愿來世，能與他為結發，共白頭。”

    陰陽兩隔，今生她于他，只能天涯相隔。

    溫青梧沒有她這樣的愛過一個人，更沒有這樣的經歷過。至于這種感覺，溫青梧自然不會有什么感同身受。不過只是覺得很惋惜。

    “那你以后什么打算？”片刻之后，溫青梧開了口，對人影問道。

    “還能有什么打算。自然是一直跟在你身邊。”人影轉頭，看著溫青梧，“我只有跟在你身邊，才能四處游蕩。若是不你不在，我就會便囿于一方困境之中。”

    “一直跟著我？”溫青梧訝然，“你從今往后都要寸步不離跟在我身邊？”她有些意外。讓一個鬼魂日日跟在自己身邊，寸步不離溫青梧不知自己該是什么感覺。

    反正她此刻全身每一處都不愿意。

    “對啊。”人影看著溫青梧，點點頭。“只有跟在你身邊我才能安全。”

    “為何？”溫青梧不解。

    人影偏著頭，思慮會兒，“宮中前些日子多了一個會巫的老太婆，這老太婆是閭丘氏的后人，巫術可不簡單。上次我就差點兒被她發現。”

    不僅她，還有欽天監的李淳風。那個術士也是個不簡單的。我若是被他們發現了，保不齊就會被他們弄得魂飛破滅。”

    你要知道，若是我一旦出了事。你跟我是同生共滅的關系。”

    “他們會發現你？”溫青梧反問，帶著驚訝。她還以為只有自己能發現。

    “自然能。”人影道，“閭丘氏乃是大巫之族，其傳人自然不容小覷。而李淳風更是更是不必多說。”

    閭丘氏溫青梧不是很清楚，但李淳風是將仕郎，入太史局供職。溫青梧不僅知曉，還很是熟悉。他是前代的天家、數學家、易學家。也是第一個給風定級的人。他的名著乙巳占，是世界氣象史上最早的專著。

    李淳風和袁天罡所著的b以其預言的準確而著稱于世。

    自己寒窗苦讀那些年，看他的書就不知看了多少。那些令人繁復和頭疼的算數不知困擾了他多少日夜。

    “好了，我還有事兒，就先走了。”人影說著，向著窗戶而去。

    溫青梧疑慮地看著她，“你不是說往后都要跟在我身邊嗎？這又是要去哪里？”

    “去看看我想看的人？”人影一邊走一邊回道，沒有回頭。

    “誰？司輕如？”溫青梧在后頭詢問。

    不是她多管閑事兒。是如今她知道自己與對方的共生關系，不得不上心。畢竟兩人如今是真真的共存亡了。

    “嗯。”人影說著，走到窗邊，往外一蹬腳。輕飄飄地落在了窗柩上。她一手扶著窗柩，“對了。我床邊底下，有一個布袋，袋子里頭裝著一個盒子。盒子里面是一根朱釵。往后那就是我的歸宿。你要日日帶著，千萬莫要弄丟。”

    說著她頓了頓，“你就想那朱釵便是你的命，丟了你的命也就丟了。”

    “還有，往后你喚我作阿梧吧。我叫你媚娘。”說著，也不待溫青梧回應。

    身子一晃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倒是比司沐更神出鬼沒。

    溫青梧走到窗邊，看著空蕩蕩的夜，良久，關上了窗戶。

    這一夜，注定是一個無眠的夜。

    她想到了前世，想到了祖母，想到看司輕如和阿梧。許多許多事盤桓在腦海，讓她翻來覆去地睡不著。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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