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青梧朝著窗邊走了兩步，目光穿過還敞開的窗戶，落在大福宮門口。
天兒雖有些暗，卻還能視物。春末夏初，晴朗日子的傍晚總是晚霞遍布，天兒像是打翻了顏料的大畫布。傍晚的余暉里，門口外的石像下的花圃里蹲著一個人影。
溫青梧走近窗戶，看著那人影。人影低著身子，手里拿著鏟子。似乎在鏟土。
柳葉往旁邊讓了讓，疑惑的瞧了瞧溫青梧又瞧了瞧窗外：“那奴婢去準(zhǔn)備里衣了。”
柳葉將轉(zhuǎn)身走出窗戶的可視范圍，那人影便站起了身子，直直地看向溫青梧。
溫青梧心中再次蔓延出那種奇怪的感覺。
依舊是那個小太監(jiān)，依舊是那雙平靜的眼眸。依舊是連禮都沒有行便轉(zhuǎn)身拿著鏟子離去。
“才人，該沐浴了。”柳葉在旁邊喚道。
溫青梧關(guān)上窗，走進(jìn)屋內(nèi)。
如今的月份玫瑰花已經(jīng)快過了花期，一朵朵開得過繁，飽滿的花瓣紛紛飄落。柳葉便去拾了許多。給溫青梧洗澡用。
身子沉在浴桶里，她舀起來澆著皓白的脖頸。殷紅的花瓣沾在她的鎖骨上，愈發(fā)顯得肌膚瑩白如雪。
“柳葉，咱們一點兒珍貴的物什都沒了么？”屏風(fēng)里頭傳來溫青梧的話。
柳葉立在屏風(fēng)外，聽著溫青梧的聲音皺起了秀眉：“才人要作何？”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不服侍才人沐浴，而是站在屏風(fēng)外頭候命。
“明兒我想去拜見一下淑妃娘娘�！鼻宕嗟穆曇舭殡S著潺潺的水聲響起。
柳葉眼珠子一亮：“去拜見淑妃娘娘？！”
“才人等等！”柳葉話音落下，便跑到梳妝臺下的柜子旁跪著，一層層打開抽屜翻了又翻。
“還有一對鑲紅寶石的兔金簪，一支鎏金貼翠華勝，還有…還有……”柳葉細(xì)細(xì)地翻起來，翻了半天，轉(zhuǎn)頭對著屏風(fēng)大聲道：“沒了才人！就這兩個珍貴些�！�
“如果不算壓箱底的這個琉璃瓶的話。”柳葉又補充道。
“絲帛綢緞那些呢，還有沒？”溫青梧又問。
宮妃入宮前是不能帶外頭的東西的。連多余的一身衣服都不許有。只有入宮后，若是家人軫念，或能從宮外補貼一些什么。補貼的這些東西，都要一層層篩檢，像她們這些品階的宮妃，若是家族沒勢，十有八九得打回去。
溫青梧不知道這原身跟家人處得如何，反正她在自己屋里是沒見過宮外的物什。
她跟所有家世普通的宮妃一樣，手中能握著的珍寶，一是日常定制。由尚服局尚工局二處統(tǒng)一分發(fā)。肯定是好不了哪里去的。二是各等級嬪妃各節(jié)日或者串戶時所贈送。原身那么人神共憤，肯定也沒有誰會送給她好東西。
有也是一支要命的人參。
第三個來源，便是皇上的賞賜。一個宮妃能得到的最珍貴寶貝大概都來源于此了。甚至是炫耀的資本。
不過這個么，溫青梧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貞德帝看她的眼神都嫉妒不耐煩和厭惡，又怎會賞賜她東西。
“才人，還有一匹水紅如意紋云紗！”柳葉忽而開心地高聲道。
溫青梧沒應(yīng)聲。
沒聽到動靜，柳葉抱著那匹云紗向著屏風(fēng)而去。
“才人，送這云紗如何？”柳葉將走近屏風(fēng)，就看到滿頭水霧的溫青梧從屏風(fēng)后頭繞了出來。
溫青梧系著里衣的衣帶，道：“梅淑妃總不會差一匹云紗。”
柳葉神色黯淡下來，看著手里抱著的云紗：“那咱們要送什么？”
“那就不送珠寶絲帛�！睖厍辔嘞岛靡聨�，推開門，看了眼已經(jīng)散去霞光的傍晚。點燈的宮人提著燈籠和著火棍，在外頭的八角宮燈下墊著腳一盞盞點著。
見溫青梧要出去，柳葉跑著拿來一件外衫遞給她。
溫青梧接過披上：“柳葉，去拿一把剪子。提著燈籠�！�
“是。”
這會兒大福宮的才人們要么是在屋中點燈看書，要么就是在廊下看著庭院里花草，總之這個點兒，大福宮還是熱鬧的。
看到溫青梧走出屋門，大福宮或站或坐，或談或走的才人們，皆是不約而同又若有若無地瞧了過來。
這個瘟神，又要去哪里？
“是養(yǎng)好了病，又有力氣作死了罷�！惫鹨鹨锌恐蓍T口，手執(zhí)著團扇輕輕搖晃，看著走出大福宮門的溫青梧。
“她現(xiàn)在哪兒有資本去作死，只有被人給作死的�！迸赃叺纳倥釉挼�。
“都不用我教訓(xùn)她了，誰讓她當(dāng)初惹了那么多嫉恨�！惫鹨疝D(zhuǎn)過身，搖著團扇走進(jìn)了屋子：“賤人一個�！�
溫青梧走出了大福宮，忽而響起什么，腳步一頓，轉(zhuǎn)頭看向?qū)m外的花圃。
玫瑰的花期快過了，花圃里鋪滿了一層紅色的花瓣。夜色有些晚，看不清。但趁著八角燈的光，一眼掃過去，還是能看到花圃里的土壤平整，連花瓣都鋪的那么自然。
溫青梧皺了皺眉。
“怎么了才人？”柳葉提著燈籠，看著自家才人。
才人不似別人口中那樣兇煞，卻總是有她看不懂的奇怪。
溫青梧沒說話，提著外衫穿過花圃向著外走去。
大福殿靠著宮廷的九仙門。九仙門外是把守宮廷的右羽林軍，再外些，便是巡邏的右龍武軍和駐崗的右神策軍。
而九仙門里，最近的一處便是大福宮。大福宮外直走，是一條西河。過了橋便是鄭昭容和楊昭儀住的拾翠殿。
拾翠殿外有一片菡萏塘。
柳葉提著燈籠拿著剪刀跟著溫青梧站在這片菡萏塘邊。
……
……
是夜，皇宮外，朱雀街旁永寧坊內(nèi)。
燈火搖曳。男子身著臨窗而站，看著窗外濃濃的夜色吞沒長安城。夜空繁星點點。
良久，屋門被退開，身后響起腳步聲。
男子沒有回頭，靜靜看著窗外的夜色。
“大人，那邊沒有動靜�！眮砣藳_著男子的背影說道。
男子鎖眉，轉(zhuǎn)頭看向來人：“已經(jīng)過了快十日，如何還沒有回應(yīng)？”
來人跟著鎖眉，搖了搖頭：“不僅沒有回應(yīng)，她連消息都沒有接�！�
男子看著來人，眉頭鎖得更緊了：“沒接消息？”
“是啊�！眮砣说溃骸皩m里遞消息的人說，擱在那兒的消息，她根本沒動。更不消說回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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