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 jan 04 10:00:00 cst 2016
許漢陽本是汝南人。
貞元年間,他乘舟走到洪饒州間。
傍晚,江流很急,順著水邊的一條路線漂入,不知不覺漂出三四里,來到一個湖中。
湖面雖然寬廣,但是水深只有二三尺。
又向北走了一里左右,見湖岸竹樹繁茂,就想劃過船去停泊。
漸漸靠近,見這里的亭臺屋宇很是廣闊。
有兩個婢女迎著他的船微笑。
這兩個婢女頭頂雙發髻,方形丫,臉白如玉。
許漢陽感到驚訝。他油腔滑調挑逗她們,她們大笑著走入宅院。
許漢陽整衣束帶,上岸去投宿拜謁。
沒走上三五步,一位婢女便迎出來,直接領進內廳,讓他坐下。
然后說:“這是女郎換衣服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婢女讓許漢陽走進中門。
院里到處都是大水池,池中的荷花、菱角之類散發著芬芳,四岸像碧玉一般文彩煥然。有兩座虹橋貫通南北。北邊有一個大閣。
拾級而上,見上面有用白金書寫的三個大字:“夜明宮”。
四面的奇花異草以及各種果樹,森然高聳,與云相接。
那婢女把他領到閣樓的頭一層,那里的六七個婢女一齊向他下拜。
又領他到第二層,才見到六七位女郎。
他還未等看清她們,她們就一齊拜見,并七嘴八舌問他從哪兒來。
許漢陽詳細說明自己是無意中來到這里的。
女郎們請他坐定之后,婢女們送上來飲食。
這些飲食都是人間不曾見過的,吃完又喝酒。
院子里有一棵幾丈高的大樹,看枝干像梧桐。
看葉子像芭蕉。
樹上掛滿了還沒有開放的紅花,一朵朵大如酒杯。
這棵樹正對著喝酒的地方。
一位女郎端著酒,讓一名婢女捧來一只很像鸚鵡的鳥,放在面前的欄桿上。
那鳥叫了一聲,樹上的花便同時開放,香氣襲人。
每一朵花中,都有一個一尺多高的美人。
這些小美人個個都姿容婉麗,服飾飄擺,各有風韻。
各種弦樂管樂的樂器都有。
女郎一舉杯,便眾樂齊奏,忽而像蕭蕭馬鳴,時而像泠泠的水聲,就像仙樂一般。
剛剛酒過一巡,天就已經黑了,月色明亮起來。
女郎們談論的,都不是人間的事。
都是許漢陽所沒有想到的。
當時許漢陽就用人間的事與她們爭辯,女郎們沒法兒用常理回答。
喝到二更天,宴席已經結束,那些樹上的紅花也一片片地落入池中,那些小美人也隨之落下,便不知哪去了。
一位女郎拿來一卷文書給許漢陽看。
許漢陽一看,是《江海賦》。那女郎讓許漢陽讀一遍。
許流陽就讀了一遍。
女郎又自己讀了一遍,然后讓婢女收了起來。
一位女郎對眾女郎和許漢陽說:“我想好一首感懷詩,想給大家朗誦一下。”
女郎們和許漢陽都說好,于是那女郎吟誦道:“海門連洞庭,每去三千里。十載一歸來,辛苦瀟湘水。”
那女郎讓婢女把卷、筆、硯取來,請許漢陽為她把詩錄下來。
許漢陽把卷打開一看,見卷全是金花底色的白素絲綢,上面用銀字寫的。
卷像拱斗那么大,有半卷已經寫過了。
看那筆,是白玉做的筆管。
硯臺是碧玉做的,用玻璃做的匣子。
硯臺里研的全是銀水。
寫完之后,女郎讓許漢陽寫上自己的名字。
打開往前看,看到了幾首詩,都有人署名。
有叫“仲方”的,有叫“巫”的,有叫“朝陽”的,而不見有寫姓氏的。
這時候女郎就往回要那卷。
許漢陽說:“我有一首和詩,打算接著寫到后邊可以嗎?”
女郎說:“不可以。這書卷每次回家都要交給父母兄弟看,不想把你夾雜在里
邊。”
許漢陽說:“剛才把我的名字都寫上了,那怎么又可以了呢?”
女郎說:“不是一回事,這不是你能明白的。”
四更天一到,就讓人全都收拾了。
匆忙中,一位婢女說:“您可以回去了。”
許漢陽便起身。眾女郎說:“這次相會令人高興,只是對你怠慢了。”
大家戀戀不舍,恨恨而別。
許漢陽回來的時候忽然遇上大風,云色陡然變暗,每走一步都黑暗得看不見路。
到了天明,他來看他夜間喝酒的地方,乃是一片空空的樹林罷了。
許漢陽解開纜繩,走到昨晚所見江岸人家處,見有十幾個人,好像發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就停船打聽。
有人說:“江口淹死了四個人,到二更天撈上來,三個人已死,另一個雖然像死了卻沒有完全死過去,有一個巫女為他灑拂楊柳水,念咒,四次才能講話,他說:‘昨天晚上水龍王的幾個女兒及她們的姨表姊妹六七個人回過洞庭,在這舉行夜宴,用我們四個人做酒。因為客人不多,喝酒不多,所以我還能活著回來。’”許漢陽感到驚異,就問那個人說:“那個客人是誰?”
那人說:“是一個窮酸的讀書人,不記得他的姓名。”
那人又說:“聽婢女說,這些小娘子特別喜愛人間的文字,但總弄不到。她常常想向一個窮酸文人求字而沒有法子。”
許漢陽問那個窮酸文人現在什么地方,對方說已經開船走了。
許漢陽想到昨天夜間的事,以及那些復雜的感觸,都可以驗證了。
他默默地乘船而回,覺得肚子里不大安穩,就吐了幾升
鮮血,知道這全是用人血做的酒,三天之后才平定。
【原文】許漢陽,本汝南人也。貞元中,舟行于洪饒間。日暮,江波急,尋小浦路入。不覺行三四里,到一湖中,雖廣而水才三二尺。又北行一里許,見湖岸竹樹森茂,乃投以泊舟。漸近,見亭宇甚盛,有二青衣雙鬟方鴉,素面如玉,迎舟而笑。漢陽訝之,而調以游詞,又大笑,復走入宅。漢陽束帶,上岸投謁。未行三數步,青衣延入宅內廳,揖坐。云:“女郎易服次。”須臾,青衣命漢陽入中門。見滿庭皆大池,池中荷芰芬芳,四岸斐如碧玉。作兩道虹橋,以通南北。北有大閣。上階,見白金書曰“夜明宮”。四面奇花果木,森聳連云。青衣引上閣一層,又有青衣六七人,見者列拜。又引第二層,方見女郎六七人。目未嘗睹,皆拜問所來。漢**述不意至此。女郎揖坐訖,青衣具飲食,所用皆非人間見者。食訖命酒。其中有奇樹高數丈,枝干如梧,葉似芭蕉,有紅花滿樹未吐。盎如杯,正對飲所。一女郎執酒,命一青衣捧一鳥如鸚鵡,置飲前欄干上。叫一聲,而樹上花一時開,芳香襲人。每花中有美人長尺余,婉麗之姿,掣曳之服,各稱其質。諸樂弦管盡備。其人再拜。女郎舉酒,眾樂俱作,蕭蕭冷冷,窨(陳校本“窨”作“杳”)如神仙。才一巡,已夕,月色復明。女郎所論,皆非人間事,漢陽所不測。時因漢陽以人事辯之,則女郎一無所酬答。歡飲至二更,筵宴已畢,其樹花片片落池中,人亦落,便失所在。一女郎取一卷文書以示,漢陽覽之,乃《江海(陳校本“海”作“女”)賦》。女郎令漢陽讀之,遂為讀一遍。女郎又請自讀一遍,命青衣收之。一女即謂諸女郎,兼語漢陽曰:“有感懷一章,欲請誦之。”女郎及漢陽曰:“善。”及吟曰:“海門連洞庭,每去三千里。十載一歸來,辛苦瀟湘水。”女郎命青衣取諸卷,兼筆硯,請漢陽與錄之。漢陽展卷,皆金花之素,上以銀字札之,卷大如拱斗。已半卷書過矣,觀其筆,乃白玉為管,研乃碧玉,以玻璃為匣,研中皆研銀水。寫畢,令以漢陽之名押之。展向前,見數首,皆有人名押署。有名仲方者,有名巫者,有名朝陽者,而不見姓。女郎遂收索卷。漢陽曰:“有一篇欲奉和,擬繼此可乎?”女郎曰:“不可。此亦每歸呈父母兄弟,不欲雜爾。”漢陽曰:“適以弊名押署,復可乎?”曰:“事別,非君子所諭。”四更已來,命悉收拾。揮霍次,一青衣曰:“郎可歸舟矣。”漢陽乃起。諸女郎曰:“忻此旅泊接奉,不得鄭重耳。”恨恨而別。歸舟忽大風,云色陡暗,寸步黯黑。至平明,觀夜來飲所,乃空林樹而已。漢陽解纜,行至昨晚欞口江岸人家,見十數人,似有非常。因泊舟而訊。人曰:“江口溺殺四人,至二更后,卻撈出。三人已卒,其一人,雖似死而未甚。有巫女以楊柳水灑拂禁咒,久之能言曰:“昨夜水龍王諸女及姨姊妹六七人歸過洞庭,宵宴于此,取我輩四人作酒。掾客少,不多飲,所以我卻得來。’”漢陽異之,乃問曰:“客者謂誰。”曰:“一措大耳,不記姓名。”又云,青衣言,諸小娘子苦愛人間文字,不可得,常欲請一措大文字而無由。又問今在何處,已發舟也。漢陽乃念昨宵之事,及感懷之什,皆可驗也。漢陽默然而歸舟,覺腹中不安,乃吐出鮮血數升,知悉以人血為酒爾。三日方平。(出《博異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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