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似乎他也可以找小師弟先出來談一談。

    還是那個在永定河邊的小酒館，還是那個雅致的二樓。

    風無塵的面前依然放著之前他點過的菜肴和酒水，風頭過二樓的雕花窗吹送到房間里，帶著一股濕潤的清涼。

    風無塵從來不否認自己是一個很會享受的人，只是大部分的情況下，他都沒有時間去享受。

    他安靜的坐在這里等候著，手里搖著一把折扇。

    小師弟一定會來。他很篤定。

    門微微的響動了一下。一名身穿玄色長袍的男子走了進來。

    風無塵抬眸，露出了溫潤的笑容。

    “來了？”他習慣性的朝他招了一下手，“坐。”

    幾年沒見，小師弟似乎真的變了許多呢。

    他眼眉之中那種純粹的冷冽依然存在，只是存在他眼底的那種憤世嫉俗的淡漠卻已經蕩然無存。以前的他是一把利刃，不帶一點的溫度，出鞘即會見血。現在的他雖然依然鋒銳，但是卻已經不是一把暴虐的武器了，而更像是一個人。

    云初啊，究竟還是改變了小師弟。

    那個昨日在高臺上帶著俾睨天下氣勢的云初，又何嘗不是蛻變了呢。

    他昨日站在廣場上。看著臺上站著的華美女子，心底竟然會感覺到一絲銳痛。與她相處的一幕幕，都在那一刻恍惚間涌上了心頭。當年她還是豆蔻少女的時候，曾經懵懵懂懂的闖入他的房門，心無芥蒂的借著他的地方睡覺，那時候她對他笑的多真，多甜，對他沒有一絲的心防。

    當他假意彌留的時候。是她找到了他，握住他的手親口說要帶著他走。

    那時候他將自己的手遞到她的手里，竟然真的很想就那樣跟他一走了之。

    他曾經問過她有什么愿望，他想替她實現，可惜，他食言了，他骨子里還是一個自私的人吧。想窺視到她的內心，想要在她的心底占有一席之地，但是這份感情終究還是抵不過他心底的另外一番算計和豪情。

    后來他在宮門外，“撿到”了虛弱的云初，他用手段保護了她也禁錮了她，想要將她一輩子留在自己的身邊。想要讓她和慕容千觴的孩子成為再度掌控慕容千觴的工具，可惜，他算來算去，卻唯獨沒將慕容千觴的執著算進去。

    他們有過緣分，只是這緣分太淺。

    風無塵有點出神，完全沒有在意到慕容千觴已經在他的對面坐下。

    “你在走神。”慕容千觴冷冷的開口，師兄很少在人前流露出這種神游天外的狀態，難道他已經如此的有把握。自己見了他的面不會馬上抽刀剁了他嗎？帥匠布才。

    不過慕容千觴隨后就苦笑，他的確不會，雖然他同時欺騙了云初和自己，但是風無塵卻依然是他的師兄。

    記憶之中與他相親近的人真的不多。師兄算是一個了。

    慕容千觴微微的垂下眼眸，淡然的說道，“如果我剛才想殺你，你已經死上十回了。”

    “你不是沒動手嘛？”風無塵笑了。

    那笑容依然如往昔一樣的風雅清潤，帶著一種名士風流，公子謙和的感覺。

    “你就那么篤定我不會動手？”慕容千觴很好奇的反問。

    “你是我的師弟。”風無塵笑道，“你很小的時候我就認得你了。你若是想殺我。不會偷襲，而是會光明正大的與我一戰。”

    這倒是真的。慕容千觴默然。

    “我從沒后悔過。”風無塵替慕容千觴倒了一杯酒，如往常他會做的那樣，將救推到了慕容千觴的面前。

    “什么？”慕容千觴淡淡的看了看那杯酒，他沒準備拿起來。

    “沒后悔我做過的一切事情。”風無塵笑著說道，“所以你想要讓我向你道歉，還是趁早死心吧。”

    慕容千觴抿唇。

    他的眸光幽暗了幾分，一絲怒氣暈開，讓他整個人更寒了幾分。

    “我喜歡云初。”風無塵坦然的看著慕容千觴的眼眸說道。

    果然云初就是小師弟的軟肋，小師弟還是那么耿直，只要一提起云初，他的情緒就會有很大的波動。

    “我的內傷好了。”慕容千觴開口說道，“所以你也不用白費心機，想要牽扯出我的心魔。”

    風無塵有點愕然的挑眉。

    “那倒是恭喜你了。”竟然好了？風無塵的心底微微的發澀，是云初的緣故嗎？

    難怪這么長時間，那塊玉起初還有幾次大的波動，但是最近兩年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了。

    師傅說過，小師弟的修習的心法和武功，若是殺人太多，心魔就會叢生，到時候會反噬本主。化解之道不是沒有，而是要讓修習之人拋去執念。

    小師弟執念已久，哪里有那么容易說拋就拋的？他殺人無數，心魔強大到常人無法想象。

    這是小師弟最大的硬傷啊。

    “師傅留下來的那套心法，你居然能化解掉心魔？”風無塵微微的搖頭，“看來師傅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會替你高興。”

    “師傅的確會替我高興。”慕容千觴唇角微微的一彎，笑了起來，完全無視了風無塵見到他笑容時候的詫異。“說起來真的要多謝云初了。如果不是她的引導，我還身陷執念之中，因恨殺人，心魔會漲，而為所愛之人努力，卻可消除和淡化這些暴虐。只怕就是連師兄都不知道這點吧。”

    的確不知。

    風無塵本是想牽扯一下慕容千觴的，看看能不能引發他的心魔，卻沒想到他的內傷已經全好了，而自己卻忽然感覺到很受傷。

    “師兄，像你這樣整天想的都是算計，真的不累嗎？”慕容千觴問了一句，他拿黑亮的眸子看著風無塵。

    “樂在其中。”風無塵笑著說道，他的臉上雖然在笑，但是好像笑的有點不太自然，就連他都已經察覺到了。

    他也累，為什么會不累？

    但是他不得不去算計啊，風家的全數希望都在他的身上。

    他努力了這么多年，眼看著現在大業將成。

    “我這次來，云初是知道的。”慕容千觴微笑著說道，“她叫我給你帶一句話，將塞婭交出來。否則，大齊鎮遠大將軍，長安駙馬會親率大軍南下。”慕容千觴說完就起身站了起來，對臉色驟變的風無塵一拱手。“她的話已經帶到了，告辭。”

    “你站住！”風無塵見慕容千觴要走，再也壓抑不住，猛然站了起來。“她就只有這句話要和我說嗎？”

    難道她不生氣？她應該生氣才是！

    她現在應該知道全部的事情了，從一開始，從她第一次走進他的房間開始，他就已經打算利用她，他一直欺瞞她！接近毫無防備的她......依照她的火爆脾氣，她應該很恨自己才對。

    為什么這樣？

    風無塵看著慕容千觴，眼底發赤。

    為什么她不提任何其他的事情，唯獨提出塞婭的事情？

    慕容千觴止步，微微的側身，看向了風無塵，用一種很平淡的口吻說道，“不然呢？你還想她和你說什么話？”

    看著風無塵那失色的表情，還有失態的動作，慕容千觴的心底忽然有一種報復的痛快感覺。

    他接到師兄的邀約，思量再三還是和云初說了這件事情。

    其實他是也想看看云初的反應的。

    不要說他存了點小心思，畢竟這么久，云初雖然在剛剛恢復記憶的時候說過要找風無塵報復的話，但是后來他們都很有默契的都不再將風無塵的事情提及。

    她曾經和風無塵在一起那么久，對于慕容千觴的心底始終是一個解不開的結。

    他已經不懼怕別的什么事情了，唯獨懼怕的是云初會多多少少的對風無塵產生一點點的眷戀之心。

    這是他最受不了的事情。

    云初聽完后，眨了眨眼睛，“你要去見他啊，那好，叫他將塞婭交出來！”

    當時慕容千觴的反應也和現在風無塵的一樣，“難道你就沒有別的話要和他說了嗎？”

    “還有什么好說的？”云初翻了一個白眼，很好笑的看著慕容千觴，“我之前是很生氣，但是現在想想，他一直都在騙我，但是一直以來都是我得益，小錚兒平安出生說來他也算是出了力了，雖然他的本意并不是如此。對于一個算計來算計去，都讓我占了大便宜的人，我還需要和他說別的嗎？老娘壓根就沒將他放在眼底！”

    云初最后一句話將慕容千觴給說愣住，隨后就爆發出了一陣大笑，他心頭的所有結與郁悶在云初說出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全數解開了。

    他抱住了自己的妻子，得意忘形的轉了好幾圈，看著妻子因為嗔怒而變得微微染上紅霞的面頰，慕容千觴的心底簡直如同百花開放一樣的絢麗多姿。

    他的妻子啊，總是會有那么神來一筆，一下下的將他的心牽扯著，忽的一下就飛入了云霄之中。

    面對著這樣的妻子，這樣的寶貝兒，怎么會叫他不愛入心底，愛入骨髓。

    所以，現在慕容千觴對風無塵說完那句話之后，忽然很想云初了。他也該回去了。

    師兄就算是統一了整個南疆又如何？

    而他擁有的是云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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