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湖心亭處,一艘艘或大或小、或豪奢或雅致的畫舫緩緩停靠在湖心亭處,與謝道清一同登上湖心亭的趙擴,新奇的打量著四周的風光,雖然也曾多次來過西湖,但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在馬車里前往孤山,而來這湖心亭還是頭一次。
“據(jù)說這湖心亭還是當初葉青所主建的,是為了孝宗皇帝而建,那時候孝宗皇帝一直停留在孤山,在修繕擴建孤山園林時,便一并建了這湖心亭!敝x道清向趙擴解釋著。
一路從何寧門到湖心亭,兩人分坐不同馬車,只有在登上畫舫后,趙擴才有機會真正的跟謝道清說上幾句話。
謝道清年長趙擴近七歲之齡,本來這一路上心里還是頗為有些忐忑,有些擔心這從宮里出來的貴人不好相處,但自從剛才登上畫舫向這湖心亭駛來的過程中,短短的交談倒是讓謝道清輕松不少。
并沒有謝道清想象中那般難相處,臉上時常掛著微笑,白皙的臉頰微微有些胖,個頭也不算是很高,一身白色的窄袖儒生長袍穿在身上,雖然沒有那般玉樹臨風,但也是顯得頗為風度翩翩。
“難怪呢,看起來葉青對于孝宗皇帝還是很尊崇的。”趙擴附和著謝道清的話語。
如同謝道清一樣,趙擴原本還擔心謝道清會因為他自宮里出來,所以與他同處時會覺得有些不自在,不過看著自從登上畫舫后,便主動跟他說話以及介紹西湖風景的謝道清,趙擴心頭的淡淡擔憂隨即也便釋然。
謝道清的性格很開朗,若不然的話,也不會跟葉青認識,更不會在得知葉青的身份后,還敢一口一個大叔大叔的喊著。
踏上湖心亭的那一刻,謝道清跟趙擴兩人的身份便確定了下來,畢竟是謝道清帶著趙擴前來參加臨安少年士子的聚會,所以一切自然是以謝道清為主。
于是趙擴便臨時有了一個自己想好的新名字與新身份:趙恭,謝道清的表弟。
名字是因為他出生于恭王府,所以便取名為趙恭,而至于謝道清的表弟身份,則是謝道清的提議。
綠樹成蔭、小徑幽幽,整個湖心亭并沒有多少游人,這讓趙擴跟謝道清多少都覺得有些奇怪,不過顯然這些并不是他們在意的東西,因為前方那真正的湖心亭的地方,已經(jīng)隱隱傳來了歡聲笑語。
“趙恭,我的表弟,從。”謝道清看著小胖臉的趙擴,仰頭想了下道:“從嘉慶府來臨安游玩吧,他是你的書童,這幾個是你府里的下人,如何?”
趙擴回頭看了看太監(jiān)便書童的衛(wèi)涇,又看了看那自上畫舫后就一直默默跟在他們身后的精壯漢子,點點頭答應著謝道清道:“好,那你就是我的表姐了!
“那是,從現(xiàn)在開始我就是你的表姐了。一會兒過去后,記得跟在我身邊,我好幫你介紹誰是你今日想要見到的女子。”一邊往前走一邊壓低了聲音的謝道清說道。
趙擴跟在一旁聽的是連連點頭,身后的書童跟下人,有意識的拉開一些距離,讓兩人能夠不受打擾的參加今日的集會。
不管是衛(wèi)涇還是那幾個護衛(wèi),此時并不擔憂趙擴的安危,畢竟今日的湖心亭,已經(jīng)被封鎖,想要踏上這四面臨水如同小島的湖心亭,可是還需要接受身份盤查的。
謝道清跟趙擴的到來,還是讓亭內的眾多少男少女,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兩人的身上。
并不是因為其他人敬畏謝道清是臨安安撫使謝深甫孫女的身份,而是因為在謝道清跟趙擴身后,連同衛(wèi)涇在內的幾人,在這個場合多少顯得還是有些突兀,所以才會引得其他人目光齊齊望向了他們。
察覺到微微異樣的趙擴,少年老成的雙手背后,對著衛(wèi)涇等人打了個手勢后,便臉上帶著微笑,看著不遠處幾個與謝道清年紀相仿的女子,正在向自己招手,示意他們上這邊來。
跟著謝道清一同走到那幾個少女的身旁,一陣嘰嘰喳喳如同黃鶯的少女交談聲,在趙擴的耳朵里聽起來,顯然要比朝堂之上那些臣子的聲音悅耳多了。
心情瞬間變得更為放松跟舒暢的趙擴,一邊聽著謝道清跟幾個姐妹在說話,一邊打量著諾大的湖心亭內的其他人。
目光快速的從眾人身上一一掃過,一個在稍顯僻靜方向的少女,卻是引起了趙擴的注意,只是那么不經(jīng)意的一瞥,趙擴甚至都沒有看清楚旁人長什么樣子,目光就像是被什么吸引著投向了那看起來很安靜的女子身上。
少女似乎也察覺到了趙擴一直盯著她的目光,不自覺的扭頭望了過來,便看到了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在她望過來的瞬間,飛快的把視線轉移到了其他地方。
“好漂亮的女子。”在那女子望過來的第一時間,趙擴瞬間就把自己的目光移開,但也是因為那少女望向他的原因,使得此刻的趙擴突然之間心跳加速,甚至還夾雜著一股微微的窒息感。
意識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了下后,趙擴回頭,看到謝道清正示意他坐下來。
“這里的人你都認識嗎?”趙擴一邊低聲問終于不再跟姐妹閑談的謝道清。
謝道清則是吃吃笑著,低聲道:“剛剛他們還在夸你長的俊俏呢!
趙擴瞬間變得有些不自在,他還是頭一次被年紀相仿的人夸,先不管是真是假,但最起碼這種夸贊比起朝堂之上的臣子稱贊來,則是更讓他受用的多。
“你就不要拿我打趣了!庇行┎蛔栽诘内w擴含糊說道,目光卻是時不時偷瞄一下剛剛望見的那女子。
謝道清順著趙擴的目光望過去,此時那剛剛跟趙擴對視的女子,一身淡藍色的衫裙,外面則是披著一件藍白色的寬袖褙子,恬靜的坐在不遠處,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靜靜地看著旁邊的幾人在那里說話。
“你是說她嗎?”謝道清用自己的視線指了指那女子道。
有些不好意思面對謝道清目光的趙擴,再次偷瞄了一眼那空谷幽蘭般的少女,而后無聲的點了點頭。
不知為何,趙擴在謝道清問出后,心里則是變得開始緊張了起來,甚至是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她是吏部員外郎韓彥嘉的女兒,叫韓瑛,那邊那個是她哥哥以及同窗吧,這里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女。”謝道清在這群人中,已經(jīng)屬于年紀最大的一個了。
“韓瑛?”趙擴下意識的念著這個名字,而至于他此行的目的,此刻已經(jīng)被他漸漸拋到了腦后。
而此時的皇宮慈寧殿內,青丘恭敬的向李鳳娘稟奏著當今圣上的行蹤,高高在上的皇太后李鳳娘臉色平靜,讓竹葉兒都看不出來,皇太后對于圣上私自出宮一事兒,到底是喜還是怒。
“你是說是那謝深甫的孫女在宮外接應圣上?”李鳳娘沉默了片刻,才對一直躬著身子的青丘問道。
“回稟皇太后,正是臨安安撫使謝深甫的孫女。”青丘確定的向李鳳娘說道。
李鳳娘看了一眼旁邊的竹葉兒,微微嘆口氣后,示意青丘退下。
“此事兒跟葉青肯定脫不了干系!崩铠P娘的語氣微微帶著些無奈,當青丘提到臨安安撫使謝深甫時,李鳳娘就幾乎已經(jīng)認定,近日趙擴私自出宮必然是因為葉青唆使的。
而那接應趙擴的謝道清,在葉青在臨安的時候,不知為何就誤打誤撞的認識了,甚至還曾被她撞見過。
所以此時趙擴被謝道清接出了宮,去了那西湖,那么其目的不言而喻,怕就是為了一窺閆克己女兒的芳容。
“皇太后,要不要派人!敝袢~兒看著神色平靜的李鳳娘,輕聲說道。
“不必了,既然跟葉青有關,那么便不必擔心他的安危。就當不知道此事兒吧。”李鳳娘想了想,最終還是忍住了去尋趙擴立刻回宮。
但即便是對趙擴如此寬容,可對于另外一個“元兇”,李鳳娘顯然就不會如此寬容了,這筆帳自然是要算在了遠在北地的葉青頭上。
長安城的衙署里,葉青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惹得旁邊的虞允文一直擔憂的問著是不是著涼了。
葉青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兒,而后道:“你認為八刺黑一事兒該如何做才最為穩(wěn)妥?顯然,想要讓他為我們所用,這種可行性并不高。之所以愿意來長安,顯然還是希望借助我們的力量來幫遼國復國!
“承禮公主既然意已決,那么下官認為,你倒是不必理會他,由我出面先試探一番也好。如此一來,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我們都能夠暫時把他留在長安,給李橫爭取到更多的時間來拉攏遼人!庇菰饰南蛉~青建議道。
“耶律月比我還著急,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她既然決定了,就不想再把這件事情拖下去。”葉青有些感慨的嘆口氣,接著說道:“耶律乙薛已經(jīng)從牧馬鎮(zhèn)出發(fā)前往西平府了,目的便是在耶律月的授意下,幫助李橫拉攏那些遼兵。所以眼下,如何處置八刺黑一事兒,就變得頗為微妙了。一旦痛下殺手,事發(fā)后怕是會影響軍心,但若是一直留在長安,顯然也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這種人啊,必然會處處給你添亂,何況眼下安北還需立刻調集一部分大軍前往山東路,一旦被八刺黑知曉的話,我怕會因此而泄漏一些什么。”
安北、安西在接下里的時日,都會秘密派遣一支大軍前往濟南府,為的就是準備接下來的北伐,所以此時有八刺黑這么一個不穩(wěn)定的因素在長安,對于葉青來說,雖然不會影響到什么大局,但想想?yún)s是有那么一點兒膈應人。
可若是在長安就把此人處置了,葉青則是有些擔心,會引起西平府那些被李橫混編進入大軍后的遼兵不滿。
但若是就這么一直留在長安的話,葉青同樣還擔心,怕八刺黑察覺到安北、安西各路大軍的動向,從而影響了他接下來的北伐一事兒。
“耶律楚材難道你不擔心嗎?”虞允文覺得在這件事上,葉青有些本末倒置。
葉青無聲的搖著頭,而后道:“耶律楚材終究是契丹遼人,眼下金國契丹遼人,已經(jīng)開始漸漸跟金人對立起來了,兩戶加一戶之策,最終完顏璟并沒有選擇相信我說的,而是打算一意孤行了。所以一旦契丹遼人
跟金人的不和爆發(fā),那么爭取耶律楚材也就會變得容易一些!
“你不會是。”虞允文平靜的看著葉青,想了下后道:“一旦安東都護府開始北伐,你不會是打算從延州挺進的時候帶上耶律楚材吧?”
“確實有這樣的意思,所以我才再到長安后,對耶律楚材不聞不問,就是想要讓他自己親眼看一看,如今在我們治下的長安,是否比他們金人治下的長安要強要好,從而吸引他愿意加入我們。耶律楚材終究是在金國為官,加上耶律姓氏在金國同樣也是如同貴族一般,這對于我從延州攻金來呼應辛棄疾、墨小寶他們都很重要!比~青起身走到地圖跟前,目光一望向太原的方向,他的心就不由自主的快速跳動起來,恨不得立刻能夠占據(jù)太原,從而跟辛棄疾形成對金人的夾攻之勢!
“只是如此你一人未免勢單力薄,太原終究是易守難攻,何況還有最為重要的雁門關卡,若是想要一舉都拿下,在抵達太原之時,必然要兵分兩路齊頭并進才行。你一個人到時候又該如何!庇菰饰挠行⿷n慮的說道。
他已經(jīng)請求過葉青好幾次,讓他隨著一同從延州出征,但葉青每一次都拒絕了。
當然,葉青之所以拒絕,還是因為擔心在攻金時,河套三路會迎來蒙古人從陰山那邊的入侵,到時候安北都護府若是沒有一個主心骨顯然是無法跟蒙古人抗衡的。
劉敏行這兩年雖一直在經(jīng)營河套三路,但更多的是在地方吏治上下功夫,對于統(tǒng)兵作戰(zhàn),劉敏行可就完全是一個外行,根本就指望不上。
“所以才需要拉攏耶律楚材,希望到時候能夠完全為我所用。”葉青同樣有些無奈的說道。
想要從西邊夾攻燕京,說起來容易做起來自然是極為艱難的,不管是在宋廷對于遼國的時候,還是對于金人的時候,這么多年來,就從來不曾染指過雁門關關隘,所以可想而知,想要奪取燕云十六州的難度,絕非是因為宋軍孱弱、戰(zhàn)斗力不強就可以說得過去的,必然也是因為關卡都處于崇山峻嶺之間,給大軍造成了各種各樣的困難有關。
當然,還有一個辦法,只是葉青一直沒有下定決心,是否要如此做,而虞允文也因為這件事兒可以算做是葉青的家事兒,他這個安北都護府也不太好提這樣的建議。
何況如今雖然遼國已亡,但耶律月終究還是那個遼國的承禮公主,讓她來全權替北地鎮(zhèn)守河套三路,既要擔憂耶律月的安危,同樣,也還要擔憂北地的安危。
這并非是虞允文信不過耶律月,而是因為于情于理,這種事情都沒有理由來讓一個剛剛亡國的公主,來幫他們北地鎮(zhèn)守攻金后的大后方。
正如葉青有著幾乎同樣的擔心一樣,雖然他并不擔心耶律月會因為他攻金之后,在鎮(zhèn)守河套三路之余,利用此機會為她復國做對蒙古人的征伐,但他不得不防跟隨著耶律月一同來到長安的八刺黑。
耶律月或許可以做主不再復國,但一旦河套三路或者是整個安北都護府因為攻金而空虛之時,八刺黑會不會趁機來蠱惑耶律月麾下的遼軍,來對蒙古人發(fā)動復國之戰(zhàn)呢?
而到了那時候,一旦耶律月稍有疏忽大意,一旦被八刺黑蠱惑成功的話,那么對于葉青或者是整個北地來說,都將是一場嚴重的災難。
攻金之前,必須把耶律楚材拉攏為己用,也必須把八刺黑這個隱患徹底的處置掉,否則的話,即便是有虞允文鎮(zhèn)守整個京兆府,但對于攻金后的葉青來說,背后總是依稀隱約的存在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隱患。
“處置掉八刺黑會帶來隱患,但不處置同樣也會有隱患!庇菰饰耐瑯佑行┘m結,話題不知不覺的再次又回到了耶律月帶回到長安的這個頗為棘手的問題上。
“若是帶著老婆打仗呢?”葉青突然轉頭,看著虞允文喃喃說道。
“這這。”虞允文被葉青的提議震懾的有些說不出話來,向來只聽說過上陣父子兵,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夫妻二人一同率兵征戰(zhàn)的事情。
“你與承禮公主一同征金?”虞允文瞪大了眼珠子問道。
“牧馬鎮(zhèn)如今有三萬遼人,即便是你在我征金時鎮(zhèn)守著他們,我都不算是很放心,但若是帶在我身邊,替我們與金人作戰(zhàn)呢?何況,以遼人跟金人的深仇大恨,再加上金國境內契丹遼人跟金人之間的矛盾沖突,那么耶律月手里的這近三萬遼人,絕不會比我們北地的大軍要差吧?”葉青一邊說一邊越發(fā)覺得此事兒可行。
“但承禮公主會同意嗎?再者你可想好了,這率兵打仗可并不是過日子那般簡單,你!庇菰饰牡纳袂樽兊糜行┕殴,語氣也帶著些質疑道:“這若是在征戰(zhàn)過程中,一旦你們夫妻二人產(chǎn)生了分歧,那到時候該聽誰的?雖然你是一軍主帥,可你在府里的地位!
“滾!”葉大人陰沉著臉怒道。
顯然他都沒有想到自己在府里男主人的地位,竟然在屬下眼里都受到了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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