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娘顯然萬萬沒有想到,當她前腳剛剛跟竹葉兒說完擔憂后,后腳趙擴就興沖沖的跑過來,告訴她要御駕親征。
可想而知,此時的李鳳娘心頭對于葉青有多少恨意!
當下連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絕道:“不行!此事絕對不行!朝堂之上豈可一日無君!想要把自杞、羅甸納入大宋疆域,自可讓葉青前往便是,若是他不愿意,他麾下強兵良將眾多,也足以為大宋開疆擴土,一個小小的蠻夷之地,何須如此興師動眾。”
“母后,正因為自杞、羅甸不過小小蠻夷,所以兒臣才想要親自率兵前往。如此即可讓兒臣親身體會到戰爭殺伐的殘酷,也能夠讓兒臣在軍中樹立一定的威望。”趙擴繼續請求著李鳳娘說道。
“比肩漢唐!你是被他的花言巧語騙了!他喜歡舞刀弄槍、率兵打仗那是他的事情,你身為君王,即便是要讓大宋強盛,也并非需要照搬前人帝王之路,完全可以。”李鳳娘雙拳緊握,此時恨不得對著葉青狠狠的訓斥一番。
在李鳳娘看來,趙擴之所以起了想要御駕親征的心思,完全都是葉青蠱惑所為!若不然的話,一向聽話的趙擴,怎么可能會這般叛逆!
何況,在這件事情上,李鳳娘還有著更多一層的擔憂,所以這件事情,她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趙擴。
看著李鳳娘那決絕的樣子,趙擴一時之間也有些無能為力,畢竟,他也很清楚自己母后的性格。
“母后,其實這真的是兒臣自己的意思,并非是燕王所鼓惑。”趙擴看著李鳳娘,不得不把誠實的說道:“其實兒臣剛剛在大理寺告訴燕王時,燕王也是反對的,但兒臣也想要讓大宋在兒臣的治下脫胎換骨,徹底摘掉弱宋的名聲,所以才希望能夠借著對自杞、羅甸一戰。”
“如今朝廷可謂是無遠慮無近憂,當年大宋朝丟失的失地都已經全部收回,甚至還奪取了燕云十六州。而朝堂之上史黨已然被鏟除,眼下正該是你在朝堂之上重整吏治的時候,你。”李鳳娘有些無可奈何的看著趙擴那雙期望的眼神,她多少也能夠看出來,想要御駕親征的主張,其實是趙擴自己的決斷更多一些。
“母后。”趙擴看了一眼神情不滿的李鳳娘,想了下道:“母后,如今正是因為史黨已然不足為懼,不過幾日便會被繩之以法,而隨著史黨徹底從朝堂之上被鏟除后,各路稅賦必然也要不同于之前史彌遠任相時那般嚴苛,調整之后,朝廷國庫收入因而也會相對的減少。”
趙擴所說的,正是葉青在大理寺跟他所說的那些話,史彌遠在掌朝堂之時,為了自己的貪欲不惜橫征暴斂,雖然大部分都進入到了史黨的腰包內,但朝廷也因此能夠得到更多的賦稅。
如今史黨轟然倒下,加上趙擴若是想要有一番作為,包括安撫朝堂與百姓因為史黨被除的可能動蕩,朝廷都勢必要大大降低稅賦才行。
所在在賦稅降低,想要讓百姓的溫飽得到進一步改善的情況下,對外用兵或者是用開疆拓土來掠奪財富,就成了大宋朝廷想要走向真正強盛的一個手段。
單純的富裕如今顯然遠遠無法讓大宋以此為起點,改天換地、成為一個真正的強盛王朝,對外用兵來開疆擴土,對內減低賦稅安撫朝堂百姓,雙管齊下之下,或許才可以看到一個強盛王朝的到來。
李鳳娘顯然沒有料到趙擴這一次是有備而來,而且加上背后還有葉青的點撥,這讓李鳳娘如今雖然是不愿意,但一時竟然也沒辦法找到合適的理由繼續拒絕。
竹葉兒在一旁默默不出聲,看著李鳳娘三番兩次的嘆氣后,低頭思索了下道:“圣上想必也知道,當年韓侂胄曾經平叛鎮壓過自杞、羅甸,但最終也不曾把自杞、羅甸納入我大宋版圖內。圣上,以如今大宋的兵力之強,加之有燕王麾下的大軍輔助,或許打敗自杞、羅甸不是問題,但圣上可想過,即便是打敗了自杞、羅甸后,朝廷有該如何吏治兩者?當年韓侂胄對此是一籌莫展,從而也使得自杞、羅甸在老實了幾年后,在這兩年又開始蠢蠢欲動。因而奴婢以為,如同那句俗話:打江山容易,守江山卻難,所以圣上如今應該專注于朝堂吏治才是。”
李鳳娘顯然頗為認同竹葉兒勸趙擴的話語,連連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韓侂胄論打仗還是吏治都不比葉青差多少,可當年他在自杞、羅甸也不過是打贏了二者而已,但最終還是沒有妥善之策來解決此事兒,能夠把兩者納入版圖之內。”
“母后與姑姑所擔憂的兒臣也想過。”趙擴看著李鳳娘,依舊是雙眼充滿了期盼,想了下后繼續說道:“母后可還記得,兒臣大婚之日時,蒙古國使臣向燕王所請求的那些典籍一事兒嗎?”
李鳳娘跟竹葉兒相望一眼,不知趙擴提及此事兒是什么用意,同時對著趙擴搖了搖頭。
趙擴則繼續說道:“鐵木真為征服吐蕃,又恐不得吐蕃百姓之認同,因而不得不拜在吐蕃威望極高的高僧八思
巴為國師,期望著能夠借助八思巴的威望,助他們征服吐蕃,統治吐蕃。而八思巴之所以在吐蕃之所以極為有威望,并非因為他能夠給吐蕃百姓帶來真正的富裕與平安,而是因為他通過所謂的佛,給吐蕃百姓畫了一個極具誘惑的來生,如同畫餅充饑一般,這種未來看不見也摸不著,但卻是讓愚昧的百姓深信不疑,甚至是充滿了向往。”
“不管他是否能夠給吐蕃百姓帶來真或假的富裕,但像八思巴這種得道高僧,其手中已經有了世俗的權利,以及在百姓中極高的威望,難道你認為葉青就有破解之道?何況自杞、羅甸與吐蕃也大不相同。”李鳳娘搖頭道。
自從葉青讓她觀看佛的背后是什么后,李鳳娘不知為何,在一瞬間就對禮佛開始慢慢失去了興趣,而如今,慈寧殿的小佛堂也已經在前幾日被拆除,李鳳娘的禮佛大業也就因此而徹底作古。
趙擴此時卻是顯得胸有成竹,面對李鳳娘的搖頭,侃侃而談道:“母后可知曉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以及唐武宗都曾大力打壓過佛教?所謂三武滅佛也正是因此而得名。燕王說,所謂滅佛,正是因為此三人都看到了佛教對于世俗統治帶來的危害,隨著大批的信徒皈依佛教,從而使得兵役、徭役與賦稅快速下降,因為他們擁有免除各種賦稅之特權,從而便會使得更多的人愿意去皈依他們。正是因為原本應該不沾染世俗的佛道沾染了世俗,所以才會使得百姓為了逃避賦稅與兵役等,從而選擇了皈依。
加之寺院、道觀占據著龐大的土地,又有鄉紳富賈愿意資助,這對于任何一個朝廷都絕不是一件益事。如今無論是吐蕃還是自杞、羅甸,正是因為如同八思巴這般所謂的高僧,給了吐蕃百姓一個看不見的美好明天,亦或是來生,從而使得人們愿意去相信,只有佛才能夠給他們帶來更好的一切,也使得人們更愿意去不勞而獲,而非是靠自己的雙手去收獲財富。當然,如八思巴等人,他們手里同樣也掌握著一些百姓視為神圣的事務,那便是八思巴對于華夏民族文化的了解,使得他擁有高出百姓的學識,甚至是包括一些對物質的認識,從而使得八思巴可以在當地被奉為神一樣的人。
但母后是否知道,八思巴是如何讓蒙古人對他們尊崇有加的嗎?”
李鳳娘跟竹葉兒默默搖頭,趙擴嘴角則是浮現一抹不屑的笑容道:“其實很簡單,就是因為蒙古人在遇見八思巴之前,竟然不知道吐蕃早就已經與中原互通有無,還以為吐蕃是一個從未被中原所認知的世界。而八思巴正是因為告訴了蒙古人吐蕃與中原的關系,才使得蒙古人對八思巴所謂的博學感到驚訝,而這些在大宋士子的心里,不過是一些再普通不過的學識而已。”
“但即便是如此,這又能說明什么?難道你還能夠對如八思巴這樣的人取而代之?自杞、羅甸雖不是掌在佛教之手,但同樣也是掌握在一些所謂能夠與神溝通的人之手,而他們控制著百姓的意志,你又如何能夠在打敗他們后,讓他們相信大宋朝的正統?”李鳳娘在趙擴繼位前,顯然替太上皇趙惇理政也學到了不少的見解。
“用科舉來代替神佛魔對百姓的意志控制,讓他們相信,并非只有信奉什么才能夠出人頭地,而通過科舉照樣能夠出人頭地、才能夠獲得功名利祿。”趙擴看著李鳳娘堅定的說道。
李鳳娘的神情則是越發的嚴肅,而旁邊的竹葉兒則是露出了深思的神情,雖然她不是很懂,但看著趙擴臉上的自信,也不自覺地跟著有幾分信服。
“用科舉來讓百姓擺脫那些,這這可行嗎?”李鳳娘不確定的問道。
“如兒臣剛剛所言,三武滅佛正是因為百姓們找到了一條可以解決溫飽的捷徑,從而使得兵役徭役賦稅大大降低,信佛崇道之人越來越多,而愿意為整個朝廷或者是社會?做出貢獻者的百姓越來越少,從而使得朝廷感到了不安,不得不打壓佛道這個原本在世俗之外的產物。佛道本是所謂清凈之地,但有心人卻是會利用百姓愚昧,易信惑妖邪來蠱惑百姓,從而得到他個人的名利。而用科舉便可以讓百姓相信。”
“我大宋能夠讀得起書的士子雖不少,但圣上想必也應該知曉,金國當年也曾效仿大宋科舉,雖然也有一定的效果,可真的能夠讀得起書。”竹葉兒有些懷疑道。
趙擴笑了下,道:“很簡單的事情,攻下自杞、羅甸后,顯然無法第一時間就施行科舉之制,而且即便是實施,恐怕也很難找到向大宋士子這般,有真學識的士子。所以燕王給兒臣的主意是,只要會寫自己的名字,會數數就可以。最初。”
“最初的目的并非真是為了施行科舉,而是以科舉為手段,讓百姓相信,神佛可以讓你的來生脫胎換骨,但科舉卻是可以讓你的今生得意?”李鳳娘看著自信的趙擴問道。
“母后英明,正是如此。最初只要讓百姓相信科舉能夠真正的徹底改變他們的命運就足矣,而至于真科舉,自然是循序漸進,而科舉
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想必不用兒臣多說了吧?”趙擴有些得意道。
李鳳娘則是微微嘆了口氣,就如葉青曾經對她所言的君權神授一樣,華夏民族之所以沒有神權大于一切的困擾,正是因為先賢典籍早就給出了一個身為正統統治者的正統標準,所以不論是誰擁有江山社稷,只要尊崇那些先賢典籍,而不是去推翻、否定所有的先賢典籍,那么就足以有資格成為江山社稷的正統。
金人之所以要去效仿宋廷之制包括科舉,包括歷史上原有的蒙古人統治了中原,甚至是后來的滿清,之所以能夠取得江山,成為華夏民族的正統,被寫入正史,正是因為他們只推翻了統治者,并沒有推翻儒家文化,從而也使得儒家文化給予了他們回報,那就是他們的統治歷史被接納進了華夏民族的歷史中。
而自科舉創立以來,在提供給了天下士人一條通往榮華富貴、功名利祿的康莊大道外,便是利用科舉與典籍,在天下士人心中樹立了三綱五常的鐵則,而這也是朱熹所謂的天理,開始成為了倫理綱常,桎梏著天下人很難再去推翻一個王朝,不得不被動的接受著外族來對時代進行替換、推進,或者是讓整個華夏文明倒退。
“但即便是如此。”李鳳娘雖然認同了趙擴對于贏了自杞、羅甸,甚至大理后的吏治策略,但依然在此時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看著趙擴剛要開口問時,淡淡說道:“容母后考慮一些時間,何況茲事體大,母后需見過燕王詢問之后,才能夠再做決定。”
“母后,燕王愿意在兒臣離開臨安后,暫時留在臨安不北上。”趙擴急忙說道。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母后才不能夠同意。”李鳳娘的神情顯得極為堅決,甚至比剛才拒絕趙擴時還要顯得堅決。
而就在趙擴有些不甘的想要問李鳳娘為什么時,此時從大理寺回到燕王府的葉青,在走下馬車時,原本駕車的徐寒則是顯得滿腹心事,當葉青邁步要跨過燕王府那門檻時,徐寒再也忍耐不住的說道:“大人,末將心里有句話,憋了一路了,想說吧又不敢說,但不說吧,又覺得實在是憋得難受。”
“想說什么你就說吧。”葉青的表情很輕松,但雙眸卻是閃過一絲凌厲。
“那末將說了啊。”徐寒顯得有些心虛,甚至是有些害怕,跟著葉青一同往府里走,說道:“大人,末將覺得,這一次圣上想要御駕親征,那么大人何不就趁此機會。”
“趁此機會做什么?”葉青緩緩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徐寒問道。
面對葉青那深邃的目光,徐寒的心底莫名的冒出一股寒意,吞了口唾沫后,還是繼續說道:“何不趁此機會,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讓圣上永遠的留在自杞也好,羅甸也。”
徐寒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葉青一把抓住了他的前襟,用力把他推到了旁邊的墻壁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而葉青此時的另外一只手里,赫然已經多了一柄漆黑如墨的匕首,此時正輕輕地抵在他的脖頸處。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你都敢說,你是想要造反不成?”葉青的語氣充滿了殺意,而此時被匕首抵住喉嚨的徐寒,能夠清晰的看到,脖頸處已然是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
“大人。”徐寒整個背部緊貼墻壁,看著葉青那雙充滿殺氣的眼神,不自覺的回避道:“大人,末將末將是為大人著想。”
“既然是為我著想,那為何要讓我謀反?”葉青的雙眼就像是手里的匕首一般鋒利。
徐寒能夠真切的感受到,喉嚨處那冰涼匕首的鋒利,像是已經隔斷了他的汗毛一般,不過還是繼續說道:“大人,朝廷這些年是如何對您的,想必您比我們都清楚,末將末將正是因為朝廷對您這些年的不公,所以才希望您能夠推翻大宋自立。”
“你既然知道這些年來朝廷對我不公,那么你不知道我跟圣上。”葉青緩緩收回手里的匕首,但依舊是俯視著徐寒問道。
“哪怕是大人要殺了末將,末將還是要說,不錯,如今大宋已然是改天換地,但但這江山不管是如今還是以后,始終都是姓趙而不是姓葉。”徐寒保持著緊貼墻壁的姿勢,脖子依舊是仰的老高,像是在等著葉青手里的匕首劃破他的脖子一般,在說完后,甚至還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明日前往燕京,換虞允文回臨安。”葉青淡淡的說道,隨即便轉身向著王府深處走去。
而徐寒在葉青離開許久后,這才緩緩離開緊貼的墻壁,此時才發現,自己的后背竟然這么會兒功夫,已然被汗水全部浸濕,隨即看著葉青消失的方向,無聲的摸了摸脖子后,嘆著氣往自己的住所走去
:昨天沒打算斷更,但后來寫到這些的時候猶豫了,不管是站在徐寒這些部下還是葉青的角度,其實這都是一個讓人心動的提議,所以就沉了一晚上,想要讓自己權衡下利弊,看看如何走向會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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