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州城進入深夜寂靜,城里一處的秦氏醫館徹夜燈明。
仆役甲手上端著木盆,將里邊的污水倒掉,偷偷放下木盆躲到枝葉密蓋陰影重重地角落里,想著沒人瞧見還能歇上一時半會,腳步聲漸漸靠近,感覺到后邊來了人立馬抓起木盆,“哎,是你啊,嚇我一跳。”
那人也是醫館里的仆役乙,瞧見他這副慌張模樣,咧開嘴就笑話他,“怎的了,慌張個什么!
“哎,能不慌么?這沈大夫簡直就是......”仆役甲想了半天,都沒想出個好的形容詞,卡頓得仆役乙大笑。
“這么多條人命,能好起來便是醫館的本事,好不了,那就是沈大夫的醫術欠缺!逼鸵垡覍⑺沟簦鸵奂咨磉呉蛔呷,一同蹲在陰影下,瞧著后院里枯黃的落葉幽幽道。
“我管他們呢,我自己都顧不過來。”仆役甲無所謂,他上無老下無小,一人吃飽全家飽的,哪里用得著操心別人。
仆役乙不知想到了什么,也沒再說話,半晌獨自一人站了起身,“我先過去了,外頭忙得不行,人手都不夠用了。”
仆役甲聽他這么一說,急急站了起來。他比他先出來地,反倒是他先回去,別人還能不清楚?心中抱怨,但還是隨著一起走了。
沈元瑤和柳大牛分了兩個班,病人身邊離不開能主事的人,于是就分成了白日到傍晚的班和傍晚到天亮的班。不只是他們兩個分班,就連醫館里不是主事的仆役也跟著分了兩撥人。
晚上是沈元瑤的班次,因為晚上溫度下降,病人很容易著涼,加上柳大牛的不自信,沈元瑤不得不熬夜照看病人。
現下比開始的前幾日要好上不少,比起一開始的到深夜總會有幾個人發熱或發冷,現在每日喝中藥控制,病情好轉不少,病人不出意外都能好好睡上一覺。
沈元瑤巡邏了一遍病房,發現沒什么突發情況,到一處角落點了一盞燭火,細細地翻看病歷本。
白天柳大牛也會詳細的記錄好,就等著晚間沈元瑤交接的時候查看。病歷本從一開始嶄新到現在的厚重老舊,突然目光滯留在一處上,心中詫異,卻沒發現任何異樣,就翻看到下一頁去。
“沈大夫,可要加點燈油?”開口說話的是仆役甲。
沈元瑤抬眼看了看燭火,發現燈油還夠用,見面前的仆役疲倦模樣,心知他們守夜也是無聊至極,不同她還要查看病例本,遂開口道:“你們先找個地兒歇息會,有什么事我再喊你們!
仆役甲故意上來詢問就為了這句話,他們都知道沈大夫人好說話,只要不太過分都會答應,比起說一不二的秦管事更是好到沒話說,等人走到沈元瑤看不到的角落,立馬傳了話下去。
他們能歇上一時半會,但不能離這屋子太遠,但大家都是大老爺們,深夜風涼穿厚點,隨便哪里一坐都能瞇上半晌。
沈元瑤再次埋頭在病歷本中間,突然翻到其中一頁上面,感覺剛剛也曾看到過,立馬又翻回去查看。
李年黃和李春蓮病例上的資料幾乎一樣,除了年歲不同,性別不同。這一發現,沈元瑤坐直了身子,其中還有一個原因是,李年黃是第一個到醫館看病的,也是一屋子病人中最為嚴重的一個,而隨后隔了不到半個月,李春連也到醫館來看病。
而其余人的資料幾乎是沒有任何的關聯之處,她還在想著是不是純屬巧合,畢竟疫瘧很容易傳染,遂才令人害怕。
疫瘧在新時代算不上什么恐怖的傳染病,有人研究出新型藥以后,這種病怎么會放在眼里,不過就花點錢接受治療便可?伤F在處于的時代,是得了風寒都能要人命的時代。
她還特地去查看許多古籍,也知道為何當初柳大娘和梁嬸那絕望的神情。只要有一人發現有這種傳染病,必是以一村子的人來隔離處置的,再加上這個年代沒有人發現置于疫瘧的藥,只能全部燒了用泥土來掩蓋事實。
秦氏醫館在情況不明之下,為了名聲收留了這群身患疫瘧的病人,秦氏醫館就再脫不得身,這是一人有病,一村陪葬的慣例,無論是誰來都只能如此做。
所以,沈元瑤每接觸一人,便會沉重一分。不止是為了醫館里的病人、醫館里所有的人,還有和這些病人所牽連在一起的村子。
若是上面的人狠得下心來,這些本就如草芥般的人更是不會放在眼里,直接就是隔離燒死。
沈元瑤只要一想到古籍上那些記錄,渾身直起雞皮疙瘩,這是要賠上多少人的姓名。
再次細細看了兩人的記錄,覺得應該只是巧合,便沒多在意其中的問題。
但出于沈元瑤的習慣,還是想要記錄下來。四下查看一番,并無別人,手中突然多出一本本子,將這一事情記錄好,手腕一轉本子又消失不見。
秦氏醫館這邊燈火通明,同樣有一處宅子忽然亮起了燭火。
千海駕著馬車往季府側門去,季府的門深夜被叩響,守門小廝一臉被吵醒的惱意,門也不開地對外頭喊話:“外頭何人?府中早已落鑰,若要進府明日再說!
“季公子回府,你們還不開門,等著吃板子呢?”千書揚聲喊道。
他這一聲可是囂張無比,洪亮如平地一聲雷,這下不少人都醒了。
“小的這就開門!笔亻T的小廝也是一震,心里暗道倒霉,怎的一到他守夜就碰上了這祖宗。
門緩緩打開,千海駕馬車直驅而入,半點眼風都沒給守門的小廝。
待車挺穩,車簾處伸出一只指節修長的手,緩緩掀起車簾,季文南清冷俊秀的臉出現。
“公子回府,我這就去給季掌柜稟報!惫苤T房的管事急急趕來,衣裳還未穿戴整潔躬身說道。
“深夜回府罷了,何須驚擾了季掌柜!奔疚哪闲σ膺B連,話里說著拒絕的話,腳步卻是往堂屋處走去。
管事冷汗瞬間就上來,脊背再挺不起來,眼風掃向一側的小廝。
早在千書那一吼,就有人往季掌柜的院子跑去稟報。
果不其然,季文南剛走到堂屋,季掌柜已端坐在文椅上,等著他過來了。
“公子深夜回府也疲累了!奔菊乒裢疚哪险f話客氣,可對他身邊伺候的人就威嚴無比,“你們怎的不知勸勸公子,深夜趕路怎會舒適!
“季掌柜莫要責怪,心血來潮便想著回府!奔疚哪线是見不得身邊人被斥責,開口維護道。
季掌柜一對上季文南便收起了臉,滿眼笑意道:“這便是公子的家,回家那用分時辰,回來便好,我也能放心了!
季文南眼眸深沉,心中早已轉過幾個念頭,最后還是作罷,只說讓季掌柜擔憂了。
“你們還不快伺候公子下去歇息!奔菊乒衲樕弦琅f掛著笑,那是對著季文南才會有的,眼中深沉的凌厲卻是對著千書千海兩人。
季文南打了個哈欠,疲倦立馬呈現在臉上,季掌柜直讓人好好伺候著送出了堂屋。
一群人浩浩蕩蕩走遠,祁笙這才從一側出來,站著等待季掌柜吩咐。
堂屋靜悄悄,季掌柜保持著姿勢未動,半晌后嘆了口氣,“果然著急了!
祁笙聽進耳里,面無表情,心中卻是想著這是發生了什么事。
上次他到莊子里傳話,季文南非但沒回城,還是在莊子里悠哉游哉的住了一段時日,上回回城了也不過坐了一小會又走人。
自那次深夜談話過后,季掌柜也沒再吩咐他作甚么,他心中疑惑也有擔憂,這次季文南突然回府,季掌柜還說了如此無頭無尾的話。
“你也先回去歇息罷!奔菊乒竦脑捿p的四夜里的風,清涼直接。
“是!逼铙瞎響溃F在他還不合適多問,畢竟不知從何問起,說多便錯多,還不如甚么都不問,甚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季文南回到清漣院,摒退要上前伺候的下人,只留下千書和千海在屋里。
“果然,不愧是老狐貍。”季文南眼眸深沉,看著窗欞上的花繪,半晌才接著說道:“一點痕跡都不露!
“公子,接下來如何是好?”千書不如千海沉的住氣,再加上本性如此,直接開口問道。
“我怎么知道要怎么做!奔疚哪鲜樟耸諏捫,往文椅上一坐,半點高貴清冷的姿態也無,竟似家中不懂事的孩童一般。
千書不料公子來了這么一句,半天都吐不出一個字來。
給季公子的藥里加了當歸的小廝被千書千海給揪了出來,一開始還嘴硬不愿承認,關柴房里餓了三天三夜,氣若游絲地把知道的都給交代了。
但那人供出的只是季府里的一個小管事,他也是見錢眼開,不過動動手腳便能有一百兩的銀子,他怎么會不愿意去干。
他口中的管事季文南一分一毫的印象也無,季文南一開始懷疑的是本家那邊的人,可是轉念一想也不對勁,畢竟他是毫無防備的喝了好幾日的藥。
同安說那當歸不過是讓他傷口較難愈合,沒有取他性命的意思,若是本家的人根本不可能這么仁慈,只是在藥里加個當歸。
本以為是要回府興師問罪,結果卻不是,還被人給擋了回來,這算是哪門子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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