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口,慕錦塵負(fù)手而立。
他今天的穿著很隨意,只是一身樸素的青衫。
可是,不管他穿什么,他的身姿都是挺拔俊偉的。
微風(fēng)吹過,他鬢邊的墨色長發(fā)隨風(fēng)輕舞,淡雅俊逸的樣子,宛如天外謫仙。
再加上那一身淡然的氣度。
不自覺的,沈言又在心里欣賞了起來。
眼神里全是毫無遮掩的情感。
聽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慕錦塵就緩緩的回過了頭。
“回來了!
“嗯!
沈言走到他的身邊,對著慕錦塵笑了笑。
雖然她在笑,但是,慕錦塵還是在她的臉上看見了心事。
“你怎么了?剛才,皇后跟你說什么了?”
輕拉住沈言微涼的手,慕錦塵語氣擔(dān)憂的說道。
“陪我在未央街上走走吧。”
沒有回答慕錦塵的問題,沈言只想讓自己冷靜的想想,要不要把剛才皇后跟她說的那些事情告訴慕錦塵。
如果告訴他的話,她應(yīng)該用怎么樣的措辭呢?
她說的話,無憑無據(jù),他能相信自己的判斷么?
帶著復(fù)雜的情緒,沈言自顧自的走在筆直的長街之上。
慕錦塵吩咐了一聲讓馬車先回,就緊著走了兩步,跟上了沈言的步子。
走了都已經(jīng)有了一段時間了,沈言才放慢了速度,她扭頭,明亮的眸光就打在了慕錦塵的臉上。
“王爺,你相信海棠說的那些話么?”
終究,在考慮了各種利弊之后,沈言還是說了。
其實(shí)在最開始在丞相府見到海棠的時候,沈言就是對她有所懷疑的。
她總覺得自己遺漏了某些地方,可是具體是什么地方,她卻是想不清楚。
直到剛才見到了傅雨容,她才像是捅破了心里的那層窗戶紙。
且不說,她沒有提到八位皇子的那件事和沈家的事情。
就說那天晚上,難道整個丞相府就只有她一個人么?
還有,那根救他們出來的繩子,又粗又長,她一個弱女子,又是怎么樣從遠(yuǎn)處搬來,又固定在旁邊的回廊上的。
最關(guān)鍵的是,她知道傅博倫全部的秘密,像傅博倫那樣心思縝密的人,會留她活口么?
種種事情重疊在一起,讓沈言不得不去懷疑。
聽了沈言的提問,慕錦塵的眉心微微一皺。
“小言,你想說什么,你說就是了。
咱們倆之間,沒有顧忌的!
說著,慕錦塵的腳步就停了,站在長街之上,周圍都是嘈雜的人來人往。
沉默,咬唇。
話到嘴邊,沈言又有些說不出來。
若事情就此結(jié)束,她不再去調(diào)查的話,是不是天下就此就能太平了。
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幸福了?
可是,如果事情還沒有結(jié)束,那她現(xiàn)在不說,等真的再出什么大事的時候,又該如何是好。
這樣掙扎的情緒,寫了她滿滿一臉。
連著嘆了兩口氣之后,沈言才又把頭抬了起來。
“王爺,我懷疑海棠沒有說實(shí)話,我覺得,事情,還沒有完!
“……”
慕錦塵其實(shí)已經(jīng)猜到了沈言可能會說的話。
事情是不是還沒有完,他自然也有自己的判斷。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真的希望就這樣吧,就算再發(fā)生什么事情,也跟他們兩個人沒關(guān)系了。
他現(xiàn)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帶沈言去北方。
然后永遠(yuǎn)都不再回來。
可是,他看著沈言懇求的眼神,這些話,就只能暫時爛在肚子里了。
伸手,攬住了沈言的肩膀,身子向前靠近了一步。
“交給我吧,就算這件事還沒完,你也不要再以身犯險了。
答應(yīng)我,就好好的當(dāng)你的大夫,什么蠱蟲,蠱術(shù),就暫時忘了吧,好么?”
地下花園里沈言差點(diǎn)就命喪蜘蛛蠱王之口的一幕,至今他還歷歷在目。
她能活到現(xiàn)在,真的就是命大了。
他再也承受不住,會永遠(yuǎn)失去的她的可能。
所以,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慕錦塵做了一個很艱難的決定。
這個決定可能會傷了很多人,但是卻是最有效的終結(jié)這一切的方法。
“我也想不去想了,可是,不行啊。
王爺,皇后娘娘跟我說了很多,這其中還牽扯到了一些事情。
如果說咱們倆必須要有一個人不參與的話,那個人就是你!
沈言把話說完之后,慕錦塵就十分的不解。
“為什么?為什么說那個人是我?”
在慕錦塵說出了自己心里的疑問同時,一股不好的預(yù)感,也涌上了他的心頭。
沉了一口氣,沈言才又繼續(xù)說道:
“王爺,十八年前,宮里的發(fā)生的那些事情,你清楚么?”
“十八年前?宮里?”
就像是被沈言揭開了一道傷疤一樣,慕錦塵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世人可能不知道十八年前宮里發(fā)生的那些事情,但是他作為皇子,當(dāng)然知道當(dāng)年發(fā)生的那些事情。
看出了他已經(jīng)陷入了回憶當(dāng)中,沈言雖然不忍心,可是她還是繼續(xù)的開了口。
“十八年前,先帝的八位皇子,全都死于自殺。
皇后告訴我,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跟傅博倫有關(guān)。
如果像海棠說那樣,傅博倫只是想滅了中州的話,十八年前,他就能做到了。
可是,他沒有。
不管他十八年后又做了什么,他最開始的初衷,都不是滅國。
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沈墨儒一家被滅門。
因?yàn)楹苎瞿缴蛳壬宜较吕镒隽艘恍┱{(diào)查。
當(dāng)年,他奉了先皇的旨意,秘密調(diào)查皇子自殺事件。
他已經(jīng)得出了結(jié)果,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但是皇上沒有讓他把真相說出來。
再后來,先帝駕崩,當(dāng)今的皇帝登基,沈墨儒寧愿廢了一雙手,也要帶著秘密,遠(yuǎn)走他鄉(xiāng)。
王爺,你想想,沈墨儒為什么要走。
他既然知道所有的真相,那么他留下來會危害誰的利益?”
沈言的話就說道這,就不再說了。
剛才見皇后的時候,皇后雖然沒提,可是沈言已經(jīng)猜到,在傅博倫謀害八位皇子的時候,當(dāng)今皇上慕錦銘應(yīng)該是知情的。
皇上當(dāng)時之所以放了她沈家一家離開京城,大概是根本就不知道沈墨儒已經(jīng)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然,以慕錦銘的性子,沈家早在十八年前就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誅了九族了。
如今時過境遷,很多事情都已經(jīng)隨著年月塵封,可是不管時間怎眼變化,真相永遠(yuǎn)都是真相,不管過了多久,都不應(yīng)該被磨滅。
這回,換慕錦塵沉默了。
當(dāng)年太子哥哥死的時候,他才七歲,整整一年的時間,陸陸續(xù)續(xù),他的八個哥哥全都死了。
或許是受到了驚嚇,也可能是悲傷過度,他染了風(fēng)寒之后便一病不起。
當(dāng)年要不是沈墨儒沈大人衣不解帶的照顧他,他估計(jì)早就幼年夭折了。
再后來,父皇駕崩,九哥登基,年僅八歲的他,就跟隨師父,去了九嶷山學(xué)武。
這一走就是十年。
回想起小的時候,太子哥哥對他特別好,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可著他來。
可是,太子哥哥最疼愛最器重的弟弟卻從來都不是他慕錦塵,而是九哥慕錦銘。
還記得太子哥哥出殯那天,九哥哭的幾次昏厥。
所以,這么多年來,他固執(zhí)的讓自己相信,八位哥哥的死,都是因?yàn)橐馔,而非人為?br />
閉上眼睛,心底一片冰涼,重新睜開眼睛之時,慕錦塵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決策。
“小言,我不是小孩子了,現(xiàn)如今,在這個世界上能讓我意氣用事的人,恐怕就只有你。
所以,你不用擔(dān)心,我會因?yàn)榛市值氖虑槎笥覟殡y。
還有,你說的關(guān)于海棠夫人所說的那些話,我一樣也不是全都信的。
她現(xiàn)在還住在王府里,我會找機(jī)會再去試探她的。
相信我,不管還會有怎樣的陰謀,還有多少沒有被揭開的真相,我都會義無反顧的查到底!
“……”
未央街上,行人依然川流不息。
可站在街中央,互相注視著的兩個人,就好像已經(jīng)進(jìn)入了一個無人之境。
看著慕錦塵璀璨的蘊(yùn)含著星光的眸子。
沈言已經(jīng)是感動的說不出話來了,她也在心里下定了決心,等他們真正的把這些事情弄清楚之日,也就是她恢復(fù)自己原來身份之時。
想著,就笑著對著慕錦塵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我相信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剩下的事情,你就去做吧!只要別讓自己受傷,就好!
沈言的回答,不是在推卸責(zé)任,而是在告訴慕錦塵,她信任他的心。
這才是愛人之間,最寶貴的東西。
“嗯!
含著笑的應(yīng)了一聲,慕錦塵就不再說什么了。
兩個人,再一次的并肩走在街上。
回醫(yī)館的路并不遠(yuǎn),可是他們就好像走了一輩子,那么長。
……
在丞相府的事情結(jié)束之后,夜修羅就已經(jīng)離開京城了。
沈言也好,慕錦塵也好,都勸他不要走。
但是夜修羅去意已絕,任誰都沒攔得住他。
其實(shí),就算他不說,沈言他們也是知道,夜大哥是因?yàn)檩p煙說再也不想見到他,他才走的。
可是啊,這女人有時候就是口是心非的。
嘴里說不想見,心里卻是想的不行。
可惜的是,阮輕煙不承認(rèn),夜修羅不明白。
沈言也只能每天看著自己的小媳婦,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的薔薇花枝,發(fā)呆。
除了夜大哥跟輕煙的事情之外。
還有一個人是不得不說的,那就是慕錦塵大侄子,慕云煥。
因?yàn)槟皆茻ㄉ矸萏厥,他是不能光明正大的住進(jìn)王府的。
慕錦塵沒辦法,也就只能讓他先住在沈言的醫(yī)館。
說是要住到他爹爹忌日那天,他掃了墓再走。
沈言倒是沒什么說的,慕錦塵的侄子,自然也就是她的侄子,她照顧照顧,理所應(yīng)當(dāng)。
但是,清池可是討厭的不行。
看見慕云煥就煩,各種找茬,沒事倆人還打一架。
好在,清池每次打架都能贏,這讓她的心里舒服不少。
不過,沈言知道,那是云煥在讓著她呢……
日子一晃就是半個月過去了,京城平安無事。
沈言的醫(yī)館也是平靜的,每天就只有病人來看病。
江燦,玄痕,從那次送禮之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了。
跟他們一樣,沒有再出現(xiàn)過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慕錦塵。
自上次他送她回到醫(yī)館之后,他就像是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樣。
沒有任何音信,就連一個口信都沒有。
時間又匆匆的過了半個月。
就在慕云煥準(zhǔn)備要去皇陵祭拜父親的前一天。
一個消息,在京城炸開了鍋。
“師父,師父,不好了。”
本來,清池是跟云煥是要去街上買些祭祀用的東西的,可當(dāng)他們聽說了這個消息的時候。
清池就瘋了一樣的跑了回來。
看著她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沈言就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
“天又沒塌,你慌什么!
說完,就繼續(xù)寫著桌上的藥方。
“師父,王爺,王爺他,王爺他要納妾了!
“哦!
沈言聽了清池的話,眼睛也沒抬,筆也沒停,就像是聽著一個無關(guān)緊要人的消息一樣。
這讓清池跟身后慕云煥都覺得匪夷所思啊。
“師父,我說王爺要納妾了,那小妾還是……”
“海棠!
還沒等清池把話說完呢,沈言就先搶答了。
這些日子以來,慕錦塵的杳無音信,對于沈言來說,是煎熬。
而今天,她聽見的這個消息卻是這場煎熬的解藥。
他大概已經(jīng)把事情弄的差啊不多清楚了吧,不然,他也不會宣布這樣的消息。
只是,為了真相,為了能了結(jié)這一切,他做的犧牲真的是有點(diǎn)太大了。
“你們倆,事情都辦完了么?”
“師父,你,你真的不生氣么?”
“生氣?我為什么生氣,王爺納個小妾,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你們這是什么鬼表情!
“師父啊,你不知道,現(xiàn)在外面都在說,你被王爺甩了,你怎么就?”
“我怎么了?大驚小怪的。
還有,王爺喜事的日子訂了么?我倆的交情,還是要送點(diǎn)禮去的。”
清池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師父竟然還要送禮,送刀片還差不多。
可是,看師父的樣子,她也不好說什么,就又如實(shí)的回答說道。
“訂了,說是要等皇家狩獵節(jié)過了之后,就娶過門!
終于,在清池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沈言停下了筆。
皇家狩獵節(jié)!為什么會在這個日子之后?王爺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思索了片刻,沈言臉上的表情又恢復(fù)了正常。
“嗯,我知道了,你倆去忙吧!
只撂下這么一句話,沈言就又開始寫著手里的藥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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