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五郎平日蠻橫慣了，此刻卻扶著門框傻了眼。

    郭氏接過穩(wěn)婆遞過來的皺巴巴不足月的小孫女，聽聞菊娘的死訊，頓覺手中女嬰晦氣，轉(zhuǎn)手就塞給了新弟，罵罵咧咧個不停。

    程九伯家的小院子里，兩個小女孩哭聲震天，聲嘶力竭喊著娘。

    而新弟，顫巍巍抱著小妹妹卻沒有哭出聲，默默走到房門口，睜大了眼睛往里看。

    菊娘是被程五郎推了一把，肚子正好撞到臺階上，這才早產(chǎn)的。難產(chǎn)而亡的婦人，死狀格外凄慘。

    有那看不過去的鄰里婦人就去拉新弟“好孩子，別看了，你還是個閨女家呢。”

    婦人把新弟往外拉，新弟雙腳卻好像生了根，一動不動，直勾勾望著菊娘。

    菊娘就那么躺在破舊的床榻上，雙眼圓睜，長長的頭發(fā)被汗水和血水濕透，好似枯萎的水草胡亂堆著，高高的腹部已經(jīng)陷了下去，雙手無力下垂，十個指甲都是血淋淋的。

    新弟一手抱著小妹妹，一手往里伸了伸，嘶啞的喉嚨發(fā)不出聲音，干巴巴喊了一聲“娘——”

    程微就飄在新弟身旁，看著新弟的樣子，心里難受得厲害。

    她擔(dān)憂的果然沒錯，阿慧披著她的身體，還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來，與其如此，她真希望自己的身體能夠塵歸塵，土歸土。

    程微又忍不住看了菊娘一眼。

    她要記著這一天，以后只要想起菊娘，就是她和阿慧奪回身體的動力。

    菊娘坐了起來。

    程微忍不住揉揉眼。

    她沒有看錯，菊娘真的坐了起來，隨后飄飄蕩蕩往門口而來。

    程微眼睛瞪大。往后一看，卻發(fā)現(xiàn)菊娘依然了無生機的躺在破敗的床榻上。

    她瞬間明悟。

    飄過來的是菊娘的魂魄吧，就如她一樣。

    程微其實一直是奇怪的，按理說既然她能以游魂的形式存在，別人自然也能，可她至今就只看到了菊娘。

    菊娘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飄到門口，看到程微。愣了愣。

    程微忍不住喊了一聲“五堂嫂”。見菊娘沒有反應(yīng)，干脆喊了一聲“菊娘。”

    菊娘仿佛如夢初醒，深深看了哭喊著的女兒們一眼。拉著程微躲進了院子里水缸旁的陰影里。

    程微莫名其妙，問菊娘“躲在這里干什么？”

    成為游魂的菊娘看起來比生前靈秀多了，她反過來問程微“你不怕光？”

    程微被問得一怔。

    說起來，她似乎真的不怕陽光。難道鬼魂應(yīng)該是怕光的？

    “你昨天還是好好的。”菊娘對程微的好奇心似乎超過了對女兒們的留戀。

    面對著算是同類的菊娘，程微實話實說“前不久我墜了崖。早就死了，你昨日看到的不是我，而是別的游魂占據(jù)了我的身子。所以，她才無意間說出你懷的是女孩的事實。”

    一直神情平和的菊娘似乎被這句話觸動了。死死抓住程微手腕“是那個占據(jù)了你身子的孤魂野鬼害了我，是不是？”

    程微被問得說不出話來。

    客觀的說，阿慧沒有故意害菊娘。她只是隨口說出事實。可是菊娘難產(chǎn)而亡，又是因為阿慧那句話。

    這就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嗎？

    “她為什么在你身體里？還會不會害我的女兒？”菊娘一下子暴躁起來，惡狠狠問著程微。

    一縷縷黑氣縈繞在菊娘周身。

    “我不知道。她占據(jù)了我的身子，究竟要做什么，我不知道。”

    已經(jīng)渾身冒著黑氣的菊娘忽然松開手，自言自語道“不行，我要走了，我要走了。”

    程微忙問“要走，你要去哪里？”

    菊娘沒有回答，忽然再次抓住程微的手，厲聲道“別動！”

    就在程微一怔的瞬間，菊娘伸出手指按住了她眉心。

    程微想要反抗，可是綿綿不絕從眉心匯入體內(nèi)的陰涼氣息卻讓她渾身舒爽，再升不起半點反抗的欲望。

    也許是一瞬間，也許是許久，菊娘終于松開了手。

    她整個人都變淡了，輕聲道“我明白了，你是生魂，難怪可以滯留在此。我走了，替我照顧好我的女兒們。”

    菊娘說完最后一個字時，整個人已經(jīng)淡得不見了，最終不留半點痕跡。

    程微怔怔看著自己的手。

    她不知道菊娘做了什么，但能清楚感覺到自己的能力提升了不少。

    菊娘是要助她奪回身體嗎？

    程微只能想到這個答案，看一眼新弟，飄到了程澈身邊。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信心，能夠和二哥通過夢境溝通了，只盼著二哥早點入眠。

    程澈一夜未眠，等到了天大亮，莊子上的人一起幫著程九伯一家料理菊娘的后事，才閉目打了個盹。

    “二哥——”熟悉的少女聲音傳來。

    程澈猛然睜眼，映入眼簾的是神情凝重的程微。

    程澈驀地有一種古怪的感覺。

    這才是他的微微！

    “二哥，不是我——”程微只來得及說出這句話，就彈出了程澈的夢境，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她想得太簡單了，游魂與人想要溝通萬分困難，而此時是青天白日，更是難上加難，想來若沒有菊娘相助，她恐怕連入夢都做不到。

    或許，等到夜里再來會好一些。

    得到菊娘的能量，程微才明白自己之前的弱小。

    她以為吸了幾天陽氣就能和二哥溝通，其實是太過樂觀。以她之前的能力，就算在午夜入夢，恐怕只能讓二哥看到她，想要開口說話，短期內(nèi)是不成的。

    “微微——”程澈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入目是來回奔波的人群還有不斷的哭聲，才知道剛剛只是一個夢。

    “不是我——”程澈反復(fù)念著這三個字，不解其意。

    可他隱隱覺得這個夢并不簡單，立刻起身趕往二爺爺家。到了那里，卻被告知程微一早出去了，說是去莊子上逛逛。

    程澈越發(fā)覺得古怪。

    莊子上都是族人，死了一個人是整個莊子的大事，就算是不懂得生死離別的孩子想要看熱鬧，也會跑到程九伯家來，微微一大早去了哪里？

    跟過來的程微聽說阿慧不在，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

    祖屋，阿慧一定是去了祖屋！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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