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梅寶覺得自己睡了很久，但有時(shí)候又覺得自己是清醒，比如她聽到了盧巖和周良玉在自己的床邊吵架，他們吵得很兇，但劉梅寶又聽不清他們在吵什么。
“…誰讓你來的，你該操心的是你自己的媳婦兒子…”
劉梅寶只聽清了這一句，然后兒子兩個(gè)字讓她的意識一個(gè)機(jī)靈。
兒子！孩子！
我在生孩子！我的孩子！
她用盡力氣喊出來，一雙大手握住她的手。
“梅寶。”盧巖驚喜的面容闖入她的視線，“你醒了，你醒了，太好了…”
他緊緊握著她的手，貼在自己面上，粗粗的胡茬帶來刺痛。
痛，就意味這真實(shí)。
“孩子呢？”劉梅寶的意識漸漸恢復(fù)，立刻問道。
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大聲說了，但口中出來的聲音卻是很虛弱，如同蚊蠅。
“孩子。”但盧巖聽的很清楚，立刻忙扭頭說道。
劉梅寶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見床邊擺著一個(gè)小小的木床，上面圍著花被褥，看不清里面。
仆婦彎身從里面小心的抱出一個(gè)小包被。
“太太..”她激動(dòng)的含淚說道，“快瞧瞧小少爺..”
生了…是兒子…
劉梅寶立刻要坐起來，滿屋子人慌得忙阻止。
盧巖伸手扶住她，讓她靠在自己懷里。
小襁褓被仆婦遞過來，劉梅寶屏氣看著里面露出的小腦袋。
頭發(fā)濕漉漉黑津津的貼在頭上，皺巴巴的小臉，腫腫的眼皮，歪著頭，一只小拳頭擱在耳朵邊，正睡得香。
劉梅寶呆呆的瞧著，忍不住伸出手戳戳孩子的臉。
仆婦不由噯一聲，下意識的想躲。
孩子因?yàn)橥蝗坏拇驍_動(dòng)了動(dòng)頭。
“太太..”仆婦有些抱怨的喊道。
劉梅寶有點(diǎn)不好意思的笑了。
“他怎么不睜眼？”她又忍不住問道。帶著幾分擔(dān)憂看盧巖，她生了好長時(shí)間，會不會缺氧？會不會腦子有問題…..
“他剛睡著，剛才哭的聲音可大了，這是哭累了。”盧巖笑道，在她面上親了口。
站在他們旁邊躲也沒得躲的仆婦紅著臉低頭回避。
“真的？”劉梅寶還是有些懷疑，看著盧巖，“我不信你的話。你總是報(bào)喜不報(bào)憂。”
說到這個(gè)，想起這次的事，眼圈不由紅了。
“真的，我沒騙你，我說沒事就沒事，不管什么事，只要我這樣告訴你，就一定是沒事。”盧巖看著她，一字一頓說道。
仆婦抱著孩子悄悄的退下，將孩子放入小床里。擺擺手，屋內(nèi)的仆婦領(lǐng)會立刻都退了出去。
室內(nèi)只剩下他們一家三口。
“真的沒事？”劉梅寶問道。
“大娘說了。你剛生完孩子，不宜坐。”盧巖并沒有回答，而是扶著她小心的躺下。
劉梅寶也覺得身子如同掏空一般發(fā)虛，依言躺下了。
“我睡了多久了？”她問道，扭頭去看窗戶，外邊似乎黑沉沉的。
盧巖將她的手握著手中，干脆席地而坐。這樣可以與她平視。
“一天了。”他答道，一面輕輕撫她的頭發(fā)。
“別動(dòng)，很臟的..”劉梅寶擺頭說道。
出了一身一頭的汗。月子里肯定不會擦洗的，一定有味。
盧巖笑著干脆親了親她的臉。
“梅寶，你受罪了。”他低聲說道。
劉梅寶搖搖頭笑了，伸手抱住他的頭。
“你才更累。”她低聲說道。
夫妻二人靜靜的依偎一時(shí)。
“我哥走了嗎？”劉梅寶想起什么忙問道。
“走了。”盧巖說道，他言簡意賅，沒有多說。
“我聽到你們吵架了？”劉梅寶問道，自己也有些不確定。
盧巖就笑了，伸手撫著她的額頭。
“沒有，吵什么架。”他笑道。
自己這次生產(chǎn)是有些兇險(xiǎn)，作為娘家人肯定要責(zé)問盧巖，劉梅寶笑了笑，也不再追問。
“外邊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她略停頓一刻，才緩緩問道，“那個(gè)丫鬟怎么會…？”
盧巖本不想和她說這些，但又怕她積慮在心對身子不好。
“那個(gè)丫鬟被管家變賣了，又被季家弄回來，鼓動(dòng)了一番在人前做出污蔑你我之事。”他握著她的手，緩聲說道，“我千防萬防，沒防到他們竟然如此壞心來刺激你，我就不該聽王墨的話，把你留在這里，如果萬一…”
平常人瞧見人口出詛咒死在自己面前，定然會嚇得心神不寧，更何況是將來臨產(chǎn)的孕婦。
他的聲音在顫抖，劉梅寶能感受他的深深的恐懼。
“我經(jīng)了兩次韃子災(zāi)，她死的再慘，能慘過那些血戰(zhàn)下來的兵丁們嗎？那些缺胳膊少腿受著各種傷的人在我眼前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死去，見過這場面，我還有什么可還害怕的，這也是趕巧了，穩(wěn)婆也說了，我這是足月的生產(chǎn)，跟這件事沒關(guān)系。”她握緊盧巖的手，給他安慰。
“這都是我當(dāng)初沒有一口回絕，輕狂調(diào)笑所致，這就是老輩人常說的禍從口出吧。”盧巖握緊了她的手，低聲說道。
“這不是因?yàn)槟莻�(gè)，你就是當(dāng)初一口回絕了，今日之事還會由別的因由。”劉梅寶笑道，“其實(shí)一個(gè)親事算什么，根源還是利益，你觸動(dòng)了他們的利益，讓他們不安，這些大家豪族，就跟大資本家一樣，為了利益，沒有他們不敢做的事。”
盧巖沒有說話，將媳婦的話在心里記住，準(zhǔn)備過會兒再細(xì)想。
“梅寶，是我累壞了你，你自嫁給我，一天安心日子也沒過上….”他嘆口氣說道。
“噯，你這傻瓜。”劉梅寶笑著打斷他，“我嫁給你，吃喝不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你對我坦誠相待，沒有絲毫的欺瞞，這世上能像我這樣過的女子只怕沒有第二個(gè)了，這還不叫安心，那真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盧巖看著她，俯身靠近貼著她的面。
“你說的話總是讓我高興。我不會說話..”他喃喃說道。
“男人家是做事的，做得好永遠(yuǎn)比說的好難，難得事你來做，容易的事讓給我來。”劉梅寶笑道，伸手摩挲他的臉。
盧巖沒有再說話，只是伸手抱緊她，二人靜靜擁抱，都一種劫后余生般的感覺。
一聲嬰兒的啼哭打破了室內(nèi)的寧靜。
“他醒了，快看看怎么了？”劉梅寶忙要起身。
盧巖已經(jīng)幾步過去了。
“他醒了.可是眼沒睜..就是晃著頭哭….”他看著小床上的人兒，有些緊張慌亂的說道。“怎么辦？”
“是餓了還是尿了？”劉梅寶隨口問道，側(cè)身看著這邊。
盧巖站在小床邊有些手足無措。
“我不知道..”他結(jié)結(jié)巴巴說道。
“抱過來。我瞧瞧。”劉梅寶笑道。
盧巖試探著伸手，似乎是面對千斤重物，滿頭大汗，最后干脆將小床一并搬了過來，放到了劉梅寶面前。
劉梅寶笑得差點(diǎn)虛脫。
貴子娘聞聲進(jìn)來了，看著這二人如同圍觀什么稀罕物一般，忙嗨了聲。動(dòng)作嫻熟的將孩子抱出來，摸了摸，利索的換了尿布小褥子。
盧巖和劉梅寶這對新晉父母認(rèn)真又好奇的看著她的動(dòng)作。
“他怎么還哭？”劉梅寶問道。“是餓了吧？我來喂我來喂。”
她帶著幾分激動(dòng)伸出手。
“你的懷還沒下來呢。”貴子娘笑道，喚過外邊早已等候的乳娘。
因?yàn)楸R巖在室內(nèi)沒有半點(diǎn)回避的意思，乳娘只好紅著臉到外間喂孩子去了。
又有仆婦端進(jìn)來熱騰騰的湯羹。
“你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補(bǔ)，補(bǔ)的壯壯的，母壯兒肥。”貴子娘說道。
盧巖忙伸手接過湯羹，貴子娘扶著劉梅寶坐起來。
“還想吃豬蹄嗎？”她問道，一面指著盤子。
生孩子時(shí)，劉梅寶在陣痛間隙突然說想吃豬蹄，廚房慌亂的做了，等燉好了，她已經(jīng)痛得死去活來一口也吃不了了。
劉梅寶想起那時(shí)場景，忍不住想笑，又伸手摸了摸肚子。
“真是好奇怪，當(dāng)時(shí)痛得什么的似的，這一生完什么事都沒了。”她笑道。
盧巖遞來一勺湯羹。
“話也不能這么說，到底是虛，你瞧，頭上還在出汗，這就是虛汗。”貴子娘笑道。
劉梅寶大口大口的吃了湯羹。
“大娘，真是幸苦你了，有你在，真是幫了大忙了。”盧巖對她說道。
貴子娘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跟我見外了不是？”她笑道，“端茶謝話，是要送客是不是？”
“哪兒，大娘你可別走，你走了我們還不會帶孩子呢。”劉梅寶笑道。
“好孩子，多吃點(diǎn)，養(yǎng)的壯壯的，明年再生一個(gè)。”貴子娘笑道。
“還生啊，這都嚇?biāo)廊肆恕！北R巖說道。
“當(dāng)然要生。”劉梅寶笑道，伸手端過碗，自己大口的喝了。
“好孩子，不嬌氣，好生養(yǎng)。”貴子娘一臉欣慰的說道。
吃過湯羹，孩子也吃飽了，又睡起來，乳娘送進(jìn)來。
“放我這里吧。”劉梅寶說道。
“你也躺下歇歇。”盧巖說道。
小褥子放在劉梅寶身側(cè)，夫妻二人并頭去看。
“你瞧，他的手指這么小…”
“紅乎乎皺巴巴的，真丑..”
“別瞎說，這鼻子這眼的跟你一樣，好看..”
“好看什么啊，哪里跟我一樣，我哪有那么丑…”
這對傻爹媽的話引得屋內(nèi)仆婦都忍不住笑。
“好了，好了，二郎，你也出去歇歇。”貴子娘笑道。
“我不累。”盧巖搖頭說道，看著妻兒一刻也舍不得離開。
“你不累，得讓孩子他娘歇歇。”貴子娘笑道，“多睡多吃，才能養(yǎng)好。”
盧巖這才忙起身。
“你睡會兒，我就在家呢。”他說道。
劉梅寶點(diǎn)點(diǎn)頭。
“你去忙吧，我沒事了。”她說道。
二人對視一笑，對于各自眼中的關(guān)心都了然于心。
盧巖走出內(nèi)宅，早有一隊(duì)甲胄鮮明的兵士等候。
“大人，引民鬧亂的全都抓住了，康家等已經(jīng)開門自首，只有季家和楊家據(jù)門不開，組織家奴抵抗。”江大山上前說道。
“大人，那楊家退居村寨，有自建門堡…”張順說道。
“抵抗？他們以為他們是誰？跟我抵抗？”盧巖冷笑一聲，那方才在室內(nèi)面對妻兒的溫淳憨厚半點(diǎn)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陰沉冷厲，“門堡又怎么樣？傳令，調(diào)集炮火，破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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