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任慎之回懷杏書院,臨走前到端頤苑拜別,因為書院離得近,游若珩和班氏都不怎么在意,只叮囑了幾句要他勤奮不可懈怠的話。
任慎之走后不幾日,卓緩忽然從書院回來,帶了卓昭粹的信,不外乎是問候報安之類,其中另有信箋給游若珩,卓昭節(jié)揣測自己這個嫡兄怕是遇見了什么難題——卓緩走之前卻還是專‘門’到繽蔚院來請了安,詢問卓昭節(jié)是否有信帶給卓昭粹,卓昭節(jié)想了想,便叫他略等,自己進書房,使明吉研墨速速寫了一信,干后封起給了卓緩。
她寫的這封信里除了照例的問候報安之外,卻是含蓄的提了讓卓昭粹在生計上‘私’下照料些任慎之,這對于卓昭粹來說這不是什么難事,再說班氏不惜自己擔了怨名不就是為了叫晚輩們反而能夠和睦嗎?
卓緩接了信,又謝了明葉遞上的賞,告退出去,院‘門’還沒關,卻見伺候班氏的珊瑚領了兩個拿著東西的小使‘女’過來了。
這時候卓昭節(jié)正站在回廊上,還沒回屋,就停下腳問道:“拿了什么來?”
珊瑚笑著行了個禮,道:“方才三娘在海棠樹下小憩,荔枝和桂圓在旁伺候,不想桂圓就叫蜜蜂給蟄了,老夫人知道后,想起來庫里有這雨過天青的軟煙羅帳子,就叫婢子拿副過來,說三娘那院子里才一株海棠,七娘這兒一杏一桃的,招的蜜蜂蝴蝶怕就更多了。”
“外祖母待我可真是好。”卓昭節(jié)感慨道,“還勞你跑這一趟。”
“婢子可是從玳瑁那里搶來的差使。”珊瑚掩嘴笑道,“且不說七娘這兒的杏桃開起來乃是秣陵城里都有名的一景,就是叫婢子看幾眼七娘,都覺得不餓了呢!”
明合在旁笑道:“阿姐教我一教,怎么個不餓法?”
“不是說。”珊瑚笑‘吟’‘吟’道,“秀‘色’可餐嗎?”
一院子人都笑了起來。
卓昭節(jié)自小聽多了贊自己美貌的話,也不以為意,道:“那這帳子就支院子里罷,左右‘門’窗都‘蒙’了綠紗的,蜜蜂也進不去。”
珊瑚點頭道:“可不是?就是如今這季節(jié),‘女’郎們愛在‘花’樹下歇息,才會被蟄傷。”
這繽蔚院的一杏一桃兩株百年古木,本是一在院東一在院西的,但因為年代久遠,枝干發(fā)旺之后各自占了半個院子去,倒是將整個院子充得滿滿的,在中間的鵝卵小徑上方杏枝桃枝彼此‘交’錯,粉白桃紅相輝映,真正是如霞如靄、美不勝收。
兼之雨打風過,大團大團的‘花’瓣簌簌而下——只要‘花’期不過,再落那枝頭始終是簇錦簇云的成團,仿佛也落不完,仿佛微弱但細查之下卻儼然鋪天蓋地的‘花’香充斥著整個小院,這秣陵城里幾乎是人盡皆知的盛景,要不是游若珩做了翰林后為這繽蔚院特別寫的賦傳出去、眾人才知道游家有這么個院子,估計早就連宅子被強買了。
就連在這院子里住了近十年的卓昭節(jié),每每想到及笄后回長安都覺得舍不得——長安侯府豪奢,就算能夠?qū)さ玫接邪倌辍ā瘶涞恼樱赡抢铩ā_如錦,失了江南楊柳風杏‘花’雨的配合,究竟失了真味……
卓昭節(jié)望著頭頂仿佛明霞般的‘花’枝,悠悠一嘆,道:“就支在杏樹底下罷。”
——桃樹底下早幾年就支起了秋千架,為了秋千好看,又在秋千架下種了蔦蘿紫藤,引到秋千上,將個秋千打扮得‘花’團錦簇,那些‘花’木占去許多地方,但因為是百年的桃樹了,樹身粗壯,倒也不是沒地方安置帳子,只不過位置到底不如杏樹底下自由。
珊瑚笑問道:“七娘做什么不支在中間?這樣抬頭最好看。”
“就怕忽然下雨呢。”卓昭節(jié)搖頭道,“江南本來就多雨,但只要不很大,在緊挨著這兩株樹的底下就不會被淋濕,也免得收來收去的麻煩。”
“七娘好生聰慧,婢子卻是個呆的,差點給七娘出了個餿主意。”珊瑚不禁掩嘴道。
卓昭節(jié)抿嘴笑道:“你若是笨的,外祖母跟前也沒機靈人了……你說的主意好,奈何我是個懶的。”
當下就進屋子選了一張從前也是抬到院子里供納涼的琉璃云頭的湘妃榻,并矮幾、茶具等物,明吉出去叫了幾個健壯的粗使婆子來,抬到了杏‘花’樹下杏‘花’開得最密的枝底——這古杏種時比較靠近屋子,如今帳子都支在靠院‘門’的這邊,班氏讓珊瑚特意取來的軟煙羅果然不俗,拿在手里時還不覺得,支開之后,望之如煙霞,軟若薄靄,仿佛就是杏‘花’落下的一片水云,雨過天青的顏‘色’同杏‘花’的淡緋融合在一起,出奇的和諧。
更難得的是這帳子由外望內(nèi)是一團煙云,由內(nèi)望外,卻是清清楚楚。
卓昭節(jié)進進出出、遠遠近近的端詳了一回,拍手道:“這軟煙羅果然好,往年都用碧紗帳,透過那碧‘色’看杏‘花’桃‘花’總不是那么回事,所以都是能不用就不用,這軟煙羅的帳子望出來倒更好看了。”
珊瑚見她滿意,就笑著道:“七娘喜歡,老夫人定然更歡喜,婢子回去告訴,指不定能得一回賞。”
“不必等到外祖母。”卓昭節(jié)心情好,就道,“明合去將妝盒里那對葫蘆墜子取了來。”
“啊喲!婢子隨口說說的,哪里能當七娘這樣的重賞?”珊瑚一聽,忙推辭道,“七娘隨便賞婢子幾塊點心吃也就是了。”
卓昭節(jié)抿嘴道:“是鎏金的,不值什么錢,就是看著‘精’巧戴著玩罷了。”
珊瑚又推辭了一番才接了,千恩萬謝的告辭。
這邊卓昭節(jié)關了院‘門’,轉(zhuǎn)過身來看了看帳子所在的地方,雖然外頭看里面不清不楚的,但到底里面看外面是一目了然,想了想就道:“再去叫方才的婆子來,從庫里搬兩個屏風擋一擋。”
明合知她意思,建議道:“婢子覺得搬一個小屏就夠了,只須阻隔院‘門’那邊進來就看見帳子就好。”
“如今天氣熱了,在樹下納涼的辰光多,萬一有什么事情來稟告時我就在里頭,你們倒也罷了,卓緩這樣的來呢?這帳子又輕又軟的,雖則外頭看得不清楚,但近前還是能看出里頭人是立是臥的輪廓的,還是擋擋好。”卓昭節(jié)道。
這樣又搬出兩面不甚怕雨的琉璃屏風來,各遮一面,只有朝著古杏樹身和東面院墻的方向空著,這兩個地方除非刻意都沒人經(jīng)過,自然不必遮了。
卓昭節(jié)很滿意的掀帳進去,將湘妃榻上的幾個引枕疊了疊,靠上去——打了個滾,仰望著頭頂朦朧的杏‘花’云影,再聽著蜂蝶忙碌卻只能止步帳外,真正是心曠神怡。
“熬壺烏梅飲來!”卓昭節(jié)吩咐,“再將我案上的書都拿過來……有了這帳子,外頭可比屋子里舒服多了!”
卓昭節(jié)這邊杏‘花’樹下好納涼,不亦樂乎。
屈家莊里,飲淵振翅飛起又撲下,幾下功夫,就將庭院里正盛開的幾株杏‘花’撞了個七零八落。
樹上的寧搖碧吐出一瓣杏‘花’,起身之際,原本沾在他錦袍上的杏‘花’杏蕊頓時又是一陣紛紛揚揚——他手撫折扇,皺眉問樹下的蘇伯:“游家還沒來人?”
“沒有。”蘇伯很是無奈的道,“對不住小主人,某家仿佛推測錯了。”
“難道是卓昭粹恰好寫信回家,因此戳穿了飲淵本是本世子豢養(yǎng)的獵隼?”寧搖碧自言自語了一句,隨即否認道,“不可能,那日.本世子也是一時興起去游湖的,至于撞見游家人也是偶然……卓昭粹這幾日沒有回游家吧?可有書信來往?”
蘇伯為難道:“有倒是有,但卻是卓昭粹寫信回游家,然后游家才回信。”
“什么時候?”寧搖碧沉‘吟’著問。
“就是今日。”蘇伯看了看天‘色’道,“卓昭粹那送信的小廝怕是才離開游家……要某家派人去攔阻嗎?”
寧搖碧搖頭道:“現(xiàn)在就不用了……好幾天了……游家怎么毫無聲息?不是都說那游老翰林是個古板方正之人,這種人怎么可能晚輩被人救了,連個管家也不派過來?何況那日所見的游二郎雖然呆,也是一直謝不絕口……”他不滿道,“本世子說是小事不必掛懷,莫非這游二郎竟然呆到了當真不掛懷的地步?”
蘇伯也擔心起來:“這……應該不至于吧?”
“難說!”寧搖碧嘆了口氣,“可憐的游老翰林……他這個次孫也太呆了點兒,虧得不是嫡長孫……唔,據(jù)說游家子孫沒有一個入了崔南風的‘門’下?難道就因為個個都像這游二郎?真不知道當初游老翰林是怎么考到二甲傳鱸的!”
“……游老翰林雖然是二甲之首,然因為不擅為官,所以才在翰林時就致了仕。”蘇伯也嘆氣,“這游二郎,真是游老翰林的親孫!”
寧搖碧沉思了片刻,嘆道:“早知道他這么呆……當初湖上還做什么好人?很該直接把他們船撞翻取樂的。”
主仆兩個由己度人——蘇伯長輩過世多年,寧搖碧深得祖母紀陽長公主寵愛,主仆兩個在長安肆意妄為慣了,想都沒想到,游家之所以沒人來登‘門’拜謝,卻是因為游炬幾人怕被長輩知道后受家法……而且從游炬到卓昭節(jié),都認為寧搖碧這么高傲尊貴的世子,當日湖上就那么冷淡了,再登‘門’來謝恐怕反而惹惱了他……既然如此,他們也就心安理得的把事情瞞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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