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氏皺眉道:“睡著了?你在什么地方睡的?”
“在書房二樓。”卓昭節雖然不想讓游若珩知道自己湊巧聽見了他與崔南風的密談,但也知道自己壽宴中途去書房休憩的事情不可能瞞過去,索‘性’將事實改了改,“原本想吹會風,醒醒酒就回來的,不想酒意上來竟睡了過去,一直到方才才醒,出來遇見三表姐,才知道睡過頭了。”
“噗嗤!”
班氏聽了這話,還沒說什么,底下一個十歲模樣的俊秀男童忽然笑出了聲來!
聞聲,緊挨著班氏而坐的一個端莊秀美的藍衣少‘婦’忙輕斥:“宜郎不許對表姨無禮!”又笑著對卓昭節道,“表妹別惱,也是我教子無方,將他寵得沒了規矩。”
這少‘婦’是游家嫡長孫‘女’游灼,即游炎、游爍的胞姐,她的夫婿盛居正如今任澤陽太守,向來隨夫在任,這回游若珩生辰,盛居正職責在身不能脫身,特意讓妻兒一起回來慶賀,偏路上耽擱,卻是今兒才到、與賓客一樣辰光進了‘門’的。
游灼在孫‘女’里與班氏的感情不一般,她因為是嫡長孫‘女’,當時江氏又已經接了掌家之權,所以是班氏撫養到出閣的,班氏對這個嫡長孫‘女’也向來寵著——不過一般被寵著長大,游灼‘性’情卻很溫柔賢德。
卓昭節因為心虛,正巴不得有人出來岔開話題,當下就搖了搖頭,看著盛宜道:“宜郎也這么大了呢,大表姐還是年輕得緊……”
“這話旁人說也還罷了,表妹說來,我不照鏡子都虧心得緊。”游灼啞然失笑,那盛宜骨碌碌的轉著烏黑的眼珠,忽然道:“表姨母也才比我大三歲,這話說得倒仿佛比我大了十三歲一般。”
游灼待要叱他,班氏卻已經笑了起來:“她啊,也就仗著表姨母的輩份在你跟前充一充長輩了,哪里能有什么長輩樣子?”
卓昭節不服道:“我上回見著宜郎,他才八歲,如今都十歲了,怎么不是長大了許多?我比他只大三歲,就不能說他長大許多嗎?”
班氏招手叫了盛宜到跟前,摟著他笑道:“你把你表姨母惹惱了,怎么辦?”
盛宜卻機靈,當即伸手拽了班氏的袖子撒嬌道:“太婆可不能不管我!”
“外祖母見著宜郎心就要偏了!”卓昭節撇嘴道,班氏笑著說:“難為你也曉得他既比你小,輩份也比你低,你還不讓著他點?”
卓昭節見班氏說笑起來,沒有盯著書房一事仔細盤問下去,心頭一松,就問道:“怎么就大表姐在跟前?二表姐呢?”
“她先去大房里了。”游灼笑了一笑,道,“我也是等著看一看你就要走了。”
卓昭節忙問:“大表姐要去哪里?”
“看一看你,再去大房探望下就要走了。”游灼含著笑,笑容里也有一絲無奈,“澤陽那邊脫不開身——婆婆病著。”
盛居正父親已故,他是獨子,也是孝子,不忍讓寡母獨居,就一直帶著,游灼因為是翰林嫡長孫‘女’,當年又是盛母在外面覷見了她,主動派人提的親,婆媳相處倒還不錯,這一回能夠回來慶賀游若珩,估計也是這婆婆發的話,否則游灼到底已經出閣,也不能說為了自家祖母的壽辰,將病了的婆婆丟在榻上不理,一走了之的。
如今雖然能夠來賀壽,但顯然耽擱不起,匆匆與親人們見個面,也就得走了。
卓昭節與這個大表姐年歲相差很大,只看盛宜和她年紀就差三歲便知,因此游灼雖然也是班氏跟前養大的,但實際上表姐妹還真沒怎么相處過,所以談不上多么深厚的感情,但如今看她這么風塵仆仆的趕回來又急急忙忙的回去照料家事,還不忘記等自己到了招呼一聲,既感動也有些惆悵,暗嘆出了閣究竟不如做‘女’郎時候自由,忙著與她問候了幾句,游灼就要去大房話別了。
等游灼帶著盛宜離開,班氏這才責備卓昭節:“要逃席怎么也不叫個人留意著,到了辰光去叫你?”
卓昭節心想如今也只能冤枉明吉了,就委屈道:“我正要來問明吉呢!”就轉向縮在旁邊的明吉,“不是說了宴將散的時候去叫我么?怎么一直不見你蹤影?”
明吉委屈道:“婢子去了的,但游安守著‘門’口,說阿公與崔山長正在里頭說話,讓婢子不要打擾。”
班氏一皺眉,卓昭節驚訝道:“外祖父與崔山長?”
“你到底喝了多少杯?睡得這么人事不知!”班氏斥道,“也不曉得帶個人身邊照料!真正沒規矩……你在二樓?虧得你外祖父沒帶崔山長上去呢,不然成何體統?”
卓昭節自知理虧,低著頭任她說了半晌,班氏才緩和了語氣,道:“回去換身衣裳罷……晚上是咱們自己的家宴,隨便穿一穿就好,還有點辰光,你再睡一會也可。”
卓昭節答應著正要告退,忽然想了起來,猛然回頭問明吉:“我的琵琶呢?”
明吉看她神‘色’嚴厲,慌忙道:“孟小娘用過之后,明合怕放在這里讓小娘子們隨便撥‘弄’‘弄’壞了,所以就先送回繽蔚院了。”
卓昭節這才滿意。
回到繽蔚院,換了身家常衣服,又叫明合取出琵琶來仔細看了看,略彈了幾個音,見并無異常,就重新收了起來,只憑空琢磨著待會所呈之曲的要訣。
如此到了晚飯,游家上下齊聚端頤苑,更賞了下人酒席,除了晚輩叩見祝壽,下人也由游集帶領,有頭臉的仆‘侍’都到了游若珩跟前、低些的只能在庭院里,粗使更只能在更外……一起敬了游若珩一盞,獻上心意,游若珩自然也有賞錢……
這么到了宴中,卓昭節覷著眾人興致正高,奔到游若珩跟前,嘀嘀咕咕的說了幾句,游若珩自無不允,笑著讓眾人暫且安靜,讓卓昭節上來獻曲。
卓昭節讓明合拿了琵琶上來,便為游若珩彈了一曲苦練多日的《壽比南山》,這曲子流傳甚廣,曲調歡快,不算長也不算短,班氏雖然不懂琵琶,但默數拍子到底沒錯過,心道卓昭節果然是知道用心了,暗覺欣慰。
一曲終了,班氏含笑道了個好字,余人自然沒有說不好的,這么熱熱鬧鬧的結束了家宴。
翌日,任慎之、游熾和游煥就要回書院里去,卓昭粹卻被游若珩借口指導功課留了下來。
游熾走時雖然竭力忍耐,到底‘露’出了不忿之‘色’。
卓昭節恰好留意到,心下一嘆——若是壽宴前,她也會覺得游若珩這么公然的偏心,實在對不住游熾,但昨日偶然聽到的那番談話,如何不知游若珩這回單獨留了卓昭粹哪里是為了指導什么功課?恐怕是要攤牌問個底了!
這件事情卓昭節全然沒有主意,游若珩是個有些認死理的人,子‘女’里頭他對嫡長‘女’游霽最為疼愛,又因為游霽遠在長安,自己卻早早致仕回鄉,留她獨自在都,總覺得特別虧欠一些,所以之前卓昭粹持了游霽的書信前來,游若珩連嫡親孫兒都沒向崔南風開過口的人,卻為卓昭粹接連破了例,可如今崔南風卻告訴他,卓昭粹所謂南下求學、為父母分憂完全是個幌子——他根本,就是得了祖父敏平侯的命令而來,為要借著拜在崔南風‘門’下,將崔南風的同‘門’、如今朝中炙手可熱的時斕拖下水、拖到延昌郡王那邊去!
這么存心的利用,卓昭節捫心自問……實在尋不出半點兒辯白的余地……
她悻悻的回了繽蔚院,也沒心思練琵琶——一直到明合‘迷’‘惑’的問:“‘女’郎,今兒不去城北了?”
“嗯?”卓昭節一怔,才想起來之前和謝盈脈說好的是就壽辰這日歇一天,今日還要去學琵琶的。
左右在繽蔚院里也是心神不寧——卓昭節嘆了口氣:“差點忘了,為我更衣,去叫馬車預備好。”
博雅齋里倒是一如既往,謝盈脈謝了一回昨兒赴宴,就專心指導起來,到了辰光,就‘露’出送客之意。
本來平常的時候,卓昭節也就回去自己練習了,但今日她心中有事,就沒話找話道:“謝阿姐,我看你這些日子也沒聘小廝仆‘婦’,想來不大方便,可有什么事情,我在這里時叫他們做一做?”
“并沒有什么。”謝盈脈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不過小娘若是有興趣,卻可以幫我看看這博雅齋若要重新開張,該怎么改一改些陳設的好。”她補充了一句,“尤其進來時的正堂,改成你這樣小娘喜歡的擺設。”
她這是看出卓昭節不知道為什么今日不想早早回游府,特意給她個留下來的理由了,畢竟卓昭節能懂什么生意?卓昭節暗贊她蕙質蘭心,在知道卓昭粹與游若珩之間攤牌會造成什么后果之前她實在沒勇氣回去,固然她有理由騙過游若珩……但若是卓昭粹不肯放棄,要她幫著一起說服游若珩,又或者……游若珩讓她去開解卓昭粹呢?
這么想想都覺得頭疼,卓昭節現在只要有個理由能留在外面就好,當下想也不想道:“我這就去看。”
在博雅齋磨蹭到了晌午,謝盈脈從后頭出來,笑著道:“卓小娘今兒留下來用些便飯罷?只可惜倉促之間東西不齊,怠慢的地方還望莫要見怪。”
“那就叨擾阿姐了。”卓昭節就對明合、明吉道,“你們去幫忙罷。”
兩婢正待答應,謝盈脈卻含笑阻攔:“都‘弄’好了,小娘過來就成。”說著有歉意道,“奈何地方有限,外頭的人……”
“叫他們在附近尋個地方用點去罷。”卓昭節吩咐明合道。
謝盈脈倒也沒謙遜,她招待卓昭節的確只是幾道家常小菜,不過是銀魚炒蛋、莼菜豆腐羹、蒸臘‘肉’、拌茄子四樣,配著芡實粥,但一來做得清爽利落,卓昭節向來被游家廚娘用盡心思伺候著,難得在外頭吃一回,偶然換換口味覺得也是極不錯的,二來她這么忙里忙外,居然還能不聲不響的做好了這么一桌飯菜,真正是能干得緊。
卓昭節用完后,讓明合、明‘吟’幫著收拾,看著謝盈脈挽起袖子利落擦拭飯桌的模樣,忍不住道:“謝阿姐真是厲害,琵琶彈得好,如今還學著自己做,連廚藝也這般了得!”
謝盈脈笑著道:“幾樣家常菜算什么呢?我不比小娘生于富貴之中,有諸事不必‘操’心的福分,其實尋常人家的‘女’子,做這么幾道菜,收拾內外本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因見卓昭節聽說尋常人家‘女’子都能夠里里外外一把手的,就流‘露’出來悵然之‘色’,又笑著道,“小娘生而命里有富貴,又事事常常如意,很該珍惜上天賜予的這份福氣,何必羨慕咱們這些須得終日忙碌才能糊口的人呢?”
“我只是想,自己若能有阿姐一半能干就好了。”卓昭節認真的道。
謝盈脈微微一笑:“小娘可不要像我,我一無父母長輩照拂、二沒有能夠依靠扶持的兄弟姊妹,這才不得不能干些,從前長輩還在時,我可也沒有如今這點兒利索的,觀小娘是被長輩珍愛之人,利索不利索……長輩喜歡就成,左右小娘這樣的人家也不會缺了做事的人,是不是?”
卓昭節一抿嘴:“阿姐好生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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