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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茂侯門 正文 第六十六章 申驪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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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盈脈因為見卓昭節(jié)練習(xí)《夕陽簫鼓》遲遲沒有進(jìn)步,索‘性’另外教了一曲——但卓昭節(jié)自來受長輩嬌縱,又自負(fù)天分,謝盈脈越是勸她不要心急、不必在乎區(qū)區(qū)一曲,她心中越是不服,尤其經(jīng)過伍夫人一番話,更堅定的認(rèn)為自己彈不好《夕陽簫鼓》,都是因為沒能親眼看一看大江日落的恢弘場景,只要看那么一回,自己一定可以做到如謝盈脈所說的指下天籟!

    所以勉強(qiáng)學(xué)了新曲,回到家中,直奔端頤苑,決心要以誓死糾纏到底的氣勢解決班氏,人還沒進(jìn)‘門’,就先急不可待的叫道:“外祖母,我一定要去看大江日落!”

    一邊說一邊進(jìn)‘門’,劈頭就聽班氏斥道:“沒點兒規(guī)矩!還不快快給蘇將軍見禮?”

    卓昭節(jié)詫異的抬頭一看,卻見班氏難得穿了誥命服飾,銀白的頭發(fā)綰得一絲不茍,上頭對珈珠翠整齊,身邊隨從也比平常要多了許多,竟將端頤苑里有頭臉的使‘女’仆‘婦’都聚齊了——在她下首的次席上,一個穿著大涼武將服飾的老者正端著茶,笑意盈盈的看了下來……

    “蘇伯?”卓昭節(jié)看清楚了這著大涼武將服飾的老者雙眸蔚藍(lán),眉目深邃,卻正是跟著寧搖碧的那胡人老者,她聽寧搖碧叫他是蘇伯,此刻忍不住脫口而出。

    班氏一皺眉,再次喝道:“昭節(jié)!”

    卓昭節(jié)這才醒悟過來,一頭霧水的正待施禮,蘇伯已經(jīng)笑著道:“班老夫人太客氣了,卓小娘不必多禮,某家這次冒昧登‘門’已是打擾……”

    說話間卓昭節(jié)已經(jīng)糊里糊涂的行了個見長輩的禮節(jié),就聽班氏含笑道:“蘇將軍既是朝廷命官,又是年長,合該受此一禮的,倒是老身這外孫‘女’,平常嬌寵慣了,方才卻叫蘇將軍看笑話了!

    “哪里,小娘子活潑些才好。”蘇伯笑道,“某家在長安,長公主也不愛府中娘子拘束的!

    班氏謙遜道:“老身養(yǎng)的這一個,哪里能與長公主跟前的娘子們相比呢?”

    “長公主膝下只撫養(yǎng)了某家的小主人,即雍城侯世子一人,至于小娘子,卻是半個也沒撫養(yǎng)過的!碧K伯微微一笑,“祈國公府的小娘子么……依某家看可不如卓小娘!

    “蘇將軍委實過譽(yù)了……”班氏笑著帶過了這個話題,正巧珊瑚與玳瑁一起進(jìn)來,她忙道,“可都尋著了?”

    卓昭節(jié)好奇的看了眼班氏這兩個大使‘女’手里捧著的書籍——她認(rèn)出都是游若珩書房里藏的幾本孤本,只聽珊瑚欠了欠身才回道:“除了一本前朝大家手注的《水經(jīng)》,余者都尋到了!

    班氏忙問:“《水經(jīng)》是怎么回事?”

    珊瑚為難道:“前幾日三郎說有篇功課里要用到,問過阿公,帶到懷杏書院里去了。”

    “蘇將軍請看,這……”班氏‘露’出歉意,蘇伯微笑著道:“冒昧來求已經(jīng)十分打擾,再說某家偌大年紀(jì),雖然喜歡看幾本書,卻距離考取功名還遠(yuǎn)得緊,虧得府上小郎君早早借走了,否則往后要用豈不是某家耽擱了小郎君?”又承諾道,“某家看完之后,定然及早歸還!

    班氏又和他寒暄了片刻,親自送了幾步,蘇伯才告辭而去。

    送走了蘇伯,班氏匆匆卸了多余的釵環(huán),又換了家常衣裙,見卓昭節(jié)忙前忙后的跟著,伸指一點她眉心,喝道:“叫你不守規(guī)矩!今兒個丟臉了罷?”

    “不過是個胡人!弊空压(jié)就勢問,“他過來做什么呢?”

    “胡人?”班氏哼道,“這話趁早收了去!這蘇史那可是先帝敕封的從五品下游騎將軍!你休看他是胡人,此人‘吟’詩作賦固然不及本朝的才子們,但論到了布陣行軍、陽謀詭計,那可是讓咱們大涼多少武將飲恨過的人物!若非他一心一意追隨舊主,以從五品武將的身份甘居家仆之位,如今早已是三四品的官職加身了!”

    卓昭節(jié)大吃一驚道:“舊主?怎么雍城侯如此厲害?!”怨不得她驚訝,莫聽蘇史那如今只是從五品,但大涼無論文官武將,一品向來作為榮銜加于致仕或無實權(quán)之人,真正手握實權(quán)的向來都是從正二品起算的,譬如時斕,他如今的職位是中書令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大涼一朝非有后頭之銜不能稱相——中書令為中書省之長,屬于正二品,這還是文官,武將以驃騎大將軍為首,最高只有從一品,除掉幾個虛銜授予,真正統(tǒng)軍的卻還要從正三品的鎮(zhèn)軍大將軍起算。

    這樣算來蘇史那的這個游騎將軍可也不是小官了,須知道拱衛(wèi)長安的御林軍副帥因為責(zé)任重大,也才是從四品上的宣威將軍——主帥卻是今上兼任。

    哪知卓昭節(jié)這么驚嘆,卻被班氏又點了一下:“誰說這蘇史那的舊主是雍城侯了?”

    “不是雍城侯難道是紀(jì)陽長公主嗎?”卓昭節(jié)好奇的問,“按說若是紀(jì)陽長公主,這蘇史那應(yīng)該跟著祈國公府的人吧?”

    班氏哼道:“蘇史那是胡人!他的舊主當(dāng)然也是胡人!你不是見過雍城侯世子的嗎?那位世子遠(yuǎn)觀也許看不出來,近看難道還猜不出來那位已故的雍城侯夫人定然是胡血?”

    “呀!”卓昭節(jié)驚道,“那寧搖碧的母親究竟是何人?”

    “沒點兒規(guī)矩,世子的名諱是你可以隨意稱呼的嗎?”班氏輕斥了一句,才繼續(xù)道,“這蘇史那的出身是西域諸胡里的月氏族,他的舊主即月氏族前任首領(lǐng),先帝末年的時候嫁入雍城侯府,他以陪嫁下仆的身份跟到長安的,那位漢名作申驪歌的月氏族前首領(lǐng)去后,蘇史那就跟住了如今的雍城侯世子,他雖然是胡人,又有武將之職,卻喜讀書,今日就是隨雍城侯世子久居江南,隨行書籍看完,上‘門’來與你外祖父借幾本的,你外祖父今兒偏偏不在,倒叫我特意換了衣裙出來折騰這么半晌!

    卓昭節(jié)忙替班氏捶肩‘揉’背,笑著道:“不想這人來頭這么大,我只道他是個尋常下仆來著!

    “他也就在申驪歌跟前以下仆自居,如今對雍城侯世子也許也是極有禮的。”班氏似笑非笑著道,“先帝和今上都提倡對西域諸胡以胡制胡,月氏是大族,部族足有二三十萬,族中無論男‘女’老少,上了馬拿了弓那就是戰(zhàn)士,他們主動歸順大涼,西域由此平靖,才有商賈往來絡(luò)繹不絕,使我大涼興盛繁華……所以先帝與今上對月氏族向來優(yōu)待,他當(dāng)年在月氏族里大名鼎鼎,卻只是族中奴隸,原本先帝給他官職一來愛才,二來是‘欲’助他脫離奴隸的身份,偏偏他就是不肯……

    “到了長安后,便有些輕狂無知之輩籍此羞辱他,只是你休看他是胡人,口才端得是了得,我記得當(dāng)年還隨你外祖父仕于長安,就撞見了那么一次,那回惹上他的人來頭可也不小,乃是如今敦遠(yuǎn)侯的叔父,老敦國公嫡弟歐華,譏誚這蘇史那堂堂男兒,身負(fù)將職卻甘心為一‘婦’人之仆下,結(jié)果話還沒說完就被蘇史那打了個五光十‘色’不說,蘇史那打完了人又跑到今上跟前去哭訴,他以忠義詰問今上,又假借胡人的身份問中土的禮儀道德,今上當(dāng)時被他問得顏面掃地卻又發(fā)作不出來,還是蘇太師在場解了圍,今上后來不但下旨褒獎安慰了他,并且又將那歐華貶出長安,從此才沒什么人敢羅嗦了。”

    班氏微哂道,“月氏族幾十萬人在西域為大涼制胡,在長安的就只得申驪歌與這蘇史那,如今更只他一人,除非月氏族謀反,否則哪怕他傲慢無禮,今上也會容忍他的,所以長安各家,對他都不敢招惹,惟恐鬧大了不好收場,月氏族那邊當(dāng)年因為申驪歌的死,已經(jīng)八百里加急遣使入朝過一回了,那次祈國公和雍城侯有紀(jì)陽長公主庇護(hù)才躲過一劫,此后祈國公都不敢招惹蘇史那,更別說旁的人家了,所以你給我留點神,別看他是胡人又似貴人下仆,就當(dāng)真拿他當(dāng)下人看!”

    卓昭節(jié)笑著道:“我不過有些驚訝罷了,也沒怎么樣他呀!”就好奇的追問道,“雍城侯夫人死時月氏族入朝?為什么?”

    “還能為什么?”班氏漫不經(jīng)心的道,“先前月氏族之所以肯歸順大涼,就是這申驪歌一手促成的,她之所以促成,卻是因為當(dāng)年西域諸胡與大涼為敵,掐斷了商路,誅殺我大涼子民,先帝因此派大軍前往討伐,那時候雍城侯還未封侯,仗著紀(jì)陽長公主之勢謀了個將職跟著去磨礪,不想他好大喜功,帶著一隊人,不聽主將調(diào)令貿(mào)然追擊敵軍,落進(jìn)了月氏族的埋伏里,本來不死也是個顏面掃地的下場了,偏偏他命好,這雍城侯少年時是長安出了名的俏郎君,做了月氏族的俘虜后,一下子被當(dāng)時的首領(lǐng)、即申驪歌瞧中了,嘿!長安那些五陵年少,論到旁的本事也許沒有,這勾引小娘子那卻是此道行家了,申驪歌那時候也是才繼了父親之位,不過十七八歲的異族小娘,生長邊陲之地,哪里見識過長安風(fēng)月場上的手段?三下五下被他‘迷’得死去活來,不但親自送了他歸回大軍,還親自至中軍表示要?dú)w順大涼……”

    班氏說到這里,‘露’出一絲哭笑不得的神情,“月氏數(shù)十萬人就這么在雍城侯的美人計下來歸,先帝大喜過望——畢竟雍城侯一來是先帝外孫,二來,那時候燕王、齊王雖然被流放,但親生之子,先帝不忍誅之,今上的太子之位也不是很穩(wěn),紀(jì)陽長公主乃是今上胞姐,與今上自幼感情親厚,先帝借著月氏歸順的功勞,不但給雍城侯封了如今的爵位,還讓本已降襲的祈國公升銜,以為今上聲勢……總而言之,雍城侯實在是命好——但他那夫人卻恰恰相反了,原本咱們大涼雖然沒有公然拿胡人當(dāng)奴婢看待,但胡人總歸是不如漢人的,申驪歌初到長安,連漢話都不會說,更遑論貴‘婦’之間的來往,雍城侯雖然因她而封爵,然而也成為了長安笑柄,都道他乃是妻貴夫榮,何況長安‘花’柳繁盛,雍城侯不幾年就又是納妾又是買婢,還捧過幾個行首……申驪歌生下如今的雍城侯世子之后沒過兩年就憂憤而死……”

    卓昭節(jié)忍不住道:“雍城侯未免太過分了些!”

    “誰說不是呢?”班氏淡笑著道,“所以那幾年,長安誰家教‘女’,不提申驪歌之事?總是要小娘明白,一時情動與長久過日子那根本就是兩回事,異族‘女’子沒有種種規(guī)矩束縛,這申驪歌在月氏族中眾星捧月慣了,想要什么都要得到手才滿意,卻不知道這世上很多東西爭取到了反而是害了自己……她跟公主愛子雍城侯哪里是一條路上的人?要知道規(guī)矩這種東西雖然能夠束縛人,卻又何嘗不是一種庇護(hù)呢?”

    卓昭節(jié)總覺得她這話里也在說自己不該盯緊了《夕陽簫鼓》糾纏,就裝作沒聽懂,拉著班氏的袖子好奇的問:“后來月氏族不是來使了嗎?”

    “那有什么用?”班氏哼道,“畢竟申驪歌死都死了……唯一爭取來的好處也不過是雍城侯此后不許續(xù)弦,免得旁的子嗣危及到如今這位世子的地位,但仿佛因為月氏族此舉,據(jù)說這位世子向來也不怎么討雍城侯的喜歡,惟有紀(jì)陽長公主憐惜他自幼沒了母親,親自撫養(yǎng)膝下所以格外嬌寵些罷了……你若是這申驪歌,你難道覺得這樣的結(jié)局是好嗎?”

    “……”

    班氏‘摸’了‘摸’她的頭,語重心長道:“所以婚姻之事,究竟還是要長輩做主的可靠,你到了長安,帝都繁華地,‘交’游之際難免遇見出‘色’的小郎君,切記不可因一時心動鑄出大錯來!知道么?”

    我就知道你忽然這么詳細(xì)的說起雍城侯府的典故決計不是要介紹那蘇史那!

    卓昭節(jié)心中哀號一聲,心想這到底是什么世道,白子華擅自給根本就對她無意的有‘婦’之夫?qū)懶,因為是臨近婚期才吐‘露’,白家長輩只怕更刺‘激’了她,半個字都不敢說……如今自己壓根就沒起什么心思,因為一個江扶風(fēng)的覬覦,班氏隔兩天不旁敲側(cè)擊提一回“婚姻大事父母作主”就仿佛自己隨時會被人勾引跑了去敗壞‘門’風(fēng)……真正天理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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