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沉默了片刻,寧搖碧鄭重道:“剛才的事……”
“我什么都沒聽到!”卓昭節反應迅速,寧搖碧這才點了點頭,繼續挑著杏脯吃。
卓昭節吃了幾個梅子,忽然想起來,忍不住問道:“世子,那個酒珠是怎么回事?”
寧搖碧咽下杏脯,‘抽’出絲巾擦了擦手,這才道:“還記得明月湖上你舷窗外抹的豬油嗎?”
“啊?”
“其實那次我說‘侍’衛里有人想暗算我是真的。”寧搖碧心平氣和的道,“到江南之后我就發現了些蛛絲馬跡,為了一網打盡,我先迫著他們寫信回長安,要祖母設法盡早接我回去,本以為這樣他們會立刻下手,結果到了我說的日期,還是不見他們動作,我不想把麻煩帶回長安去,因此就需要個理由拖延。”
他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呷了一口,繼續道,“就是酒珠。”
卓昭節瞪大了眼睛:“我還是不明白……”
“那顆酒珠本來就是我的。”寧搖碧朝她笑了笑,“只不過知道的人不多罷了,所以我讓蘇伯派了我身邊人都眼生的一個心腹,放到聚寶記去寄賣,而在這之前,我一直在說要搜羅奇珍送給祖母,以討得祖母歡心……哦,博雅齋里,李延景幾年前定做的那面琵琶,我不也親自跑了一趟嗎?所以聚寶記拿到酒珠后,自然通知了我,我當然要去看,看了再琢磨要不要買……這么拖了幾天,他們還不動手,所以我先買了下來,然后再讓蘇伯約你外祖父去考察那個什么楓潭……我本來打算,楓潭回來,就宣布自己對明月湖的風景起了興趣,這樣不用再拿奇珍異寶做幌子,就可以再合理的留上幾日了,而且到時候在明月湖上,煙水茫茫,內‘奸’有得是機會!”
“只不過我沒想到你也會去,嗯,祈國公府一直希望能夠拉攏你外祖父,我和蘇伯都以為你和老翰林在船上,他們一定不會動手,結果倒是差點栽了一回。”寧搖碧嘆了口氣,“既然船上把事情解決了,回到這里,我自然要叫人去把酒珠收回來,卻不想酒珠被人搶了!”
卓昭節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才好,頓了一頓才道:“酒珠還沒找回來?”
寧搖碧不在意的道:“不過是個小玩意罷了,找得回來就找,找不回來就算了,反正那‘女’賊必須死!”他的臉‘色’難看起來,“居然敢拿劍砍飲淵,本世子要將她的尸身做成‘肉’糜!”
……為什么會有一種自己比不上那頭扁‘毛’畜生飲淵的感覺?
卓昭節暗吐一口血,就聽寧搖碧繼續用哄小孩子的語氣道:“所以你看,論危險,本世子所處的景遇比你危險多了,但本世子從來都不害怕,你不過落在那‘女’賊手里三日罷了,這三日她也不是時刻要殺你罷?祈國公府可是無時無刻不盼著本世子死啊!你難道不覺得你該學一學本世子,膽子大一點?”
“…………”所以世子你到現在還認為我太過膽怯太過懦弱么?卓昭節沉默片刻,虛弱道,“不管怎么說,還是要謝謝你!”尤其多謝你這次只是以身作則的鼓勵終于沒有動手動腳了啊……
寧搖碧欣慰道:“你明白本世子的苦心就好,嗯,本世子剛才跟你說的事情,雖然不是什么秘密,但還是不要說出去了。”
卓昭節道:“世子放心,我不會多嘴的!”為了我自己的面子,打死我也不說!
頓了一頓,見寧搖碧繼續吃起了蜜餞,她忍不住問,“世子!”
“嗯?”
“祈國公不是世子的伯父么?”
寧搖碧丟下一枚腌過的楊梅,懶洋洋的道:“第一,我母親當年憂憤而逝,和我那大伯母歐氏很有關系;第二,歐氏之父,曾在大涼征西時,被蘇伯一箭穿‘胸’,雖然當場沒死,但送回軍中也沒撐太久;第三,我那大伯與我父親向來不和睦,否則當年我祖母也不會親自出面為我父親要來這個侯爵的爵位了。”
雖然他這么說時神態慵懶,語氣輕描淡寫,似乎根本就沒放在心上,但這一點也不妨礙卓昭節加以聯想——
雍城侯夫人申驪歌的事跡之前被班氏當過反面的榜樣——當初西域不寧,景宗皇帝下旨西征,少年雍城侯文韜武略無一是處,卻靠著五陵年少一脈傳承的男子魅力生生俘虜了月氏族新任頭人申驪歌的芳心,三十萬月氏人的來歸,加上紀陽長公主的情面、先帝‘欲’扶持今上登基的心思,這才換得雍城侯這個爵位……這番經過,加上寧搖碧說的這三點,事情就非常的清楚了:
大涼西征時,月氏族在申驪歌沒遇見雍城侯之前,可是與大涼為敵的,祈國公夫人的父親歐老將軍顯然沒有雍城侯的福分,被月氏族中威望極高、景宗皇帝與今上都一意籠絡過的蘇史那慷慨的打發了個馬革裹尸而還的待遇。
父仇不共戴天,歐氏當然對申驪歌與蘇史那恨之入骨,偏偏申驪歌還帶著蘇史那堂堂正正的嫁進雍城侯府,與歐氏成了妯娌!
歐氏能對這個弟妹好,那真是見了鬼!問題是申驪歌可不是普通的侯爵夫人,她背后那三十萬月氏族如今已成大涼西域樊籬,麾下之仆蘇史那更是連今上都要給幾分顏面的名將,大涼不怕月氏,但若能拿個侯爵的正妻之位換得三十萬異族效勞,這么劃算的買賣,任誰都不會不做。
可想而知,歐氏與申驪歌必然是勢同水火!若是祈國公和雍城侯兄弟情深,或許還有為妯娌轉圜的可能,但偏偏這對兄弟本來就不和睦……祈國公對弟妹與侄子能喜歡么?
再想一想,申驪歌后來因為雍城侯的朝三暮四,死得極早,甚至還引起月氏族使者來朝,仿佛祈國公也受了牽累,可見寧家妯娌之間的關系惡劣到什么程度!
在這種情況下,寧搖碧少失生母,又因為月氏族提出不許雍城侯續弦、以保證他唯一嫡子身份的要求,似乎雍城侯也不是很喜歡他……
這位世子,真是可憐啊……
從小沒了生母,跟著祖母長大,紀陽長公主再疼他,歐氏怎么說既是大伯母又是長公主的長媳,為難個小孩子還不簡單嗎?如今祈國公都公然往寧搖碧身邊‘插’人下殺手了,之前寧搖碧還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吃過多少苦頭呢……
卓昭節同情之心大起,柔聲道:“世子莫要難過了。”
寧搖碧解釋完后,就繼續專注的挑選著蜜餞,茫然抬頭道:“難過什么?”
嗯,好像把話說的太直接了?卓昭節頓時懊悔自己‘交’淺言深,忙轉開了話題:“飲淵就是我見過的那只獵隼的名字?”
“……是啊。”寧搖碧想起來前事,正‘色’道,“當日其實我們也沒說飲淵不是我們的,只不過也沒承認罷了,要怪只能怪你們就問了一句。”
卓昭節一噎,心想若非那日之事,我今兒是不是還活著也未必可知,哪里還能和你計較那扁‘毛’畜生?撇了撇嘴角算是揭過,問起正事:“我幾時能回去?世子知道嗎?”
“蘇伯也許知道?”寧搖碧道,“其實你多住幾日也不要緊,我又沒有趕你的意思。”他看了眼蜜餞,“反正你舅舅說他會隔日過來送蜜餞的。”
……其實你不這么明顯的提醒,我下次也會讓舅舅多帶點杏脯來的。
卓昭節無語的看了他一眼,道:“不知道世子在江南還要留多久,若是能夠留到來年杏子成熟,可以請白家多腌一份,白家的蜜餞向來不賣,但若有人要,卻是極慷慨的。”
寧搖碧搖頭道:“怎么可能留到那么晚?若非今年北地雪下得早,蘇伯估計黃河往上如今已經封了冰,其實殺了那‘女’賊,本世子就要回去了,如今至多留到來年開‘春’。”
“那下次二舅舅過來,我與他說,請他將家里的杏脯都留著,屆時給世子帶上。”卓昭節抿嘴一笑,道。
寧搖碧道:“不用那么麻煩,叫白家把方子給本世子抄一份就是。”
“……”卓昭節正‘色’道,“君子不奪人所愛!白家的方子傳了好幾代了,祖訓就是不外傳的。”
寧搖碧道:“你都說了,他們反正也不開鋪子,即使開著鋪子,本世子要方子也不過是為了自己吃和進獻祖母,又有什么關系?”
他覺得這個主意很好,“待會本世子就打發人去白家說這件事情!”
“哎!你這個人!”卓昭節頓時急了,寧搖碧原本并不知道這樣的蜜餞出自白家,還道是懷杏書院的特產,顧忌著書院的影響才沒動這方子的念頭,倒是自己無意間告訴了他,這要是害得白家不得不‘交’出方子……白家還不得恨死了自己?
她一下子坐直了身,俯身抓向寧搖碧的袖子,“他們又不是不給你杏脯,你非要方子做什么呢?人家祖訓就是不給人的,你這不是為難人么!”
寧搖碧見她直身就下意識的拿手臂在‘胸’前擋了一下,看到她只是抓住自己袖子才松了口氣,道:“本世子還以為你又要……本世子‘胸’前的傷還沒好全。”
“那些都是沒有的事情!!”卓昭節一瞬間滿面通紅,狼狽的道,“你胡說八道什么啊!”
寧搖碧道:“怎么胡說八道?那天你分明就……”
“就是沒有!”卓昭節用力扯他袖子,惱羞成怒的喝道,“沒有沒有!你再說我可要惱了!”怕寧搖碧繼續說出實情,她速度轉移話題,“哎呀你不是喜歡杏脯么?讓白家給你做現成的有什么不好?你若實在想到了長安也能吃到,我與外祖父說一說,往后用他的名義給蘇將軍送。”
寧搖碧差點被她扯得摔下去,郁悶道:“你知道什么?這次蘇伯約了老翰林去明月湖,恐怕傳到長安,有心人還不知道會想些什么,若再千里迢迢送蜜餞——縱然老翰林肯這么做,時錦章和崔子和也決計不答應的!”
說到政局,卓昭節根本就是一竅不通,道:“你救了我,外祖父感謝你,這樣的理由也不成嗎?”
寧搖碧似笑非笑道:“我和蘇伯都不在乎這些,不過……你確定要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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