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寧搖碧的目光,時采風果斷的丟開金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雙手將案下放的大半壇二十年陳‘女’兒紅抱起,豪爽仰首——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酒盡、壇墜、人倒……倒下之際,他欣慰的想,不愧是陳釀啊……
看他醉得如此殺伐果決,連剛剛走過來、正‘欲’和時未寧招呼的淳于十三都呆住了,吃吃問道:“宴還沒開,他怎的就如此喝酒?”
時未寧淡然的眼‘波’也微微一動,想了想,問苦著臉替時采風擦拭襟上酒漬的小廝時辰:“他最近可是惹了事?”
時辰不敢不答,抄手道;“小的不知。”
“你成日跟著五郎會不知道?”時未寧冷聲問。
一滴冷汗,頓時掛了下來……時辰小心翼翼的道:“這個……郎君最近沒有惹事啊!”
時未寧道:“那宴還沒開,他為什么就急著把自己灌醉?”由于時采風的前科,時未寧立刻想到——
“莫非這小子招惹了誰家小娘子,被‘逼’著到這兒來赴宴……所以想了這個法子耍賴?”
想到此處,時未寧又皺了皺眉,她雖然不喜時采風沉‘迷’聲‘色’,但當眾戳穿胞弟底細的事情還是不‘欲’做的,既然起了這個念頭,就不敢再多問,揮了揮手道:“扶他下去換身衣服,醒醒酒……別誤了開宴!”
時辰如‘蒙’大赦,趕緊招呼幾個隨行的時家下仆,架起時采風往附近尋供休憩的屋子去了。
經(jīng)這么一打擾,淳于姐妹也將注意力集中到了議論時采風為何急于在開宴前就醉得不省人事上,淳于十三很自然的占據(jù)了時五的席位——也就是離時未寧最近的一席。
寧搖碧則是看了看卓昭節(jié)左邊的淳于桑若又看了看卓昭節(jié)右邊的卓昭姝,覺得卓昭姝這邊與卓昭節(jié)說話最是方便,就徑自到她席前,低聲道:“這位卓娘子,你有沒有覺得那邊席旁堆在一起的海棠‘花’特別好看?”
卓昭姝沒想到他會過來和自己說話,因為雍城侯與敏平侯的不和,她們雖然認識寧搖碧——畢竟雍城侯膝下就這么一個子嗣,而且寧搖碧驕橫霸道的名聲是滿長安都出了名的,但寧搖碧從來沒有主動理會過敏平侯府的人,哦,他對付卓昭粹不算的話……
聞言自是吃了一驚,正要答話,沒想到寧搖碧忽然提高了聲音,以附近人都能聽到、且聽得清楚的聲音道:“咦,這位卓娘子,你喜歡那邊的海棠‘花’,打算換席?那正好,這席就給本世子吧。”
“…………”卓昭姝和因為離得近又屏息凝神的留意著,完全沒漏聽前一句的卓昭節(jié)都是一陣無語。
眼看寧搖碧都快要親自動手替卓昭姝收拾東西換席了,卓昭姝看了看卓昭節(jié)又看了看他——這位卓八娘‘性’.子溫婉,向來不愛爭執(zhí),雖然此刻心里哭笑不得,但見卓昭節(jié)沒有明顯不喜寧搖碧坐下來的意思,嘆了口氣,無奈的道:“好吧。”
寧搖碧等卓昭姝收拾東西移到那因為偏僻所以被小幾、海棠盆景一股腦堆過去的席上,看了眼鸞奴,鸞奴會意,直接將琉璃榻一推,靠到了卓昭節(jié)的榻上,卓昭節(jié)板著臉,冷冷的瞪他一眼,嘴‘唇’張合,無聲道:“做什么?!”
“喂,你怎么了?”寧搖碧撩袍坐了,湊到她跟前,一頭霧水的道,“上回寫信時不是還好端端的嗎?可是惱你回長安那日,我在船上沒和你多說?蘇伯說你祖父很不喜歡我,怕我給你惹麻煩來著……”
卓昭節(jié)‘陰’著臉,心想寧搖碧夜宿娼家之事有七八成是真的,可不開口向他問個究竟實在是不甘心……但這種事情到底要怎么開口問呢?而且確定了又能怎么樣?難為自己堂堂侯爵孫‘女’,和些個賤籍‘女’子拈酸喝醋的丟臉不丟臉……
思來想去,覺得這一切都是寧搖碧的錯!又想著自己在秣陵時收到的那些信,臨行前連明‘吟’和明葉都不放心,親自收拾隨身攜帶,那時候寧搖碧可是在信里指天發(fā)誓他不涉足煙‘花’之地的——不想到了長安竟然是這樣的結局,所謂癡情‘女’子薄情郎,話本里那些個才貌俱全的小娘子卻偏偏遇人不淑最終落得下場悲涼的故事,難道今天要落到自己身上?!
想想就覺得委屈得沒法說!
……她正自憐自艾,寧搖碧等了片刻見她不回答,索‘性’伸手試了試她額上:“你臉‘色’怎的這么難看?莫非這幾日你在家里受委屈了?還是這兒誰委屈了你?”他立刻就有挽袖子的意思,“你說是誰!我來替你出氣!”
卓昭節(jié)聞言,面‘色’更沉,又瞪了他一眼!
寧搖碧訕訕的收回手,郁悶的道:“你別不說話呀——到底是怎么了?”
兩人僵持片刻,卓昭節(jié)到底按捺不住心頭郁懣,低聲道:“你昨兒過的好嗎?”
——打從你回長安起我就盼望著今日了,昨天想到今天就可以見到心上人還不必像灞陵渡口那樣委屈連話都不能說……心情能不好嗎?
所以寧搖碧立刻展容一笑,誠實的道:“自然很好!”
“……”卓昭節(jié)想了想,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問,“這幾日你都和淳于郎君在一起?”
寧搖碧點頭,笑著道:“我想到今兒就能見到你,昨兒就有些睡不著,就叫上淳于一起消磨辰光……”底下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見卓昭節(jié)臉‘色’一瞬間變得震怒無比,顧忌著四周之人才沒摔樽掀案發(fā)作,深呼吸幾下穩(wěn)住,才顫抖著聲音、咬牙切齒的問:“那么,你們昨晚住在什么地方?!”
“……流‘花’居,怎么了?”寧搖碧訝然問。
——不用懷疑了!卓昭節(jié)知道的勾欄之地有醉好閣、永夜樓,這流‘花’居的名字一聽就是一路貨‘色’——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卓昭節(jié)低下頭來掩飾自己面上的猙獰,她握著拳顫抖片刻,忽然側首朝寧搖碧笑了笑,道:“宴開還有多久?”
寧搖碧被她笑得忽然有些‘毛’骨悚然,頓了下才道:“還有些時候——須等小姑……就是義康公主并駙馬、晉王、光王這些人到后才開始。”
卓昭節(jié)這個時候根本就沒心思細問這幾個人,她似笑非笑的看著寧搖碧,忽然回頭問阿杏、阿梨:“這附近有更衣的地方?”
阿梨道:“是……”
阿杏眨了眨眼睛,忽然端起盛著扶芳飲的銀壺,借著身子掩護,潑出少許在卓昭節(jié)衣上,舉袖掩嘴,低呼道:“哎呀,娘子,對不住……婢子這笨手笨腳的……”
卓昭節(jié)和寧搖碧同時對她投以贊許的目光。
旁邊淳于桑若聞聲回頭,道:“‘弄’臟衣裙了嗎?不要緊,那邊就有‘精’舍可以更換,你若沒帶衣裙,咱們身量差不多,我借你套?”
“多謝,我?guī)Я说摹!弊空压?jié)理直氣壯的站起身,道,“我去去就來。”
卓昭節(jié)離開不到半刻,寧搖碧也欣然離席而去——他是連個理由都懶得留,而且淳于十三忙著和時未寧攀話,余人也沒人敢多問。
看著他追著卓昭節(jié)離開的背影而去,卓昭姝微微蹙起眉,卓知潤和卓昭嘉對望一眼,也‘露’出難‘色’,卓‘玉’娘停下和淳于桑醞談論牡丹,側頭輕輕對卓知潤道:“七哥,八哥還沒過來嗎?”
卓知潤聽出她的意思,暗嘆了一聲,吩咐身后的小廝:“去請八弟來,就說……七娘這兒有些事情。”
——四房的事情,還是‘交’給四房的人去‘操’心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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