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表哥,這究竟是……”寧搖碧竭力建議在此處入席,為的是一來可以名正言順的不回有卓家其他人的席位上去,二來是此處都是招惹不起他的人,料想無人敢沒眼‘色’的打擾他。雖然的確如此,但不敢上前說長道短,‘私’下里的議論卻不可能沒有,宴到中途,溫柏掩袖盡樽,借著身旁絲竹聲的掩飾,就靠近阮云舒,輕輕道,“我聽說表嬸的意思……”
阮云舒放下酒樽,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平靜的道:“此事,母親也未明確與我提過,捕風捉影都當不成真,表弟請慎言。”
溫柏雖然‘性’格跳脫,也不是沒有分寸的人,只是隔席看著寧搖碧與卓昭節旁若無人的在那里甜甜蜜蜜,心下實在不喜,壓低了嗓子道:“雖然表嬸沒有明說,但……這兩年來,長安官媒怕是將阮府‘門’檻都踏破了,表嬸一直不松口,對誰家娘子都不品論,也從來沒提過讓你和哪位小娘子親近,而這卓七娘一回長安,表嬸就讓你陪她去逛園子看牡丹‘花’——結果這會見著了世子她就……”
溫府和阮府比鄰而居,兩家又是親戚,來往連大‘門’都不用走,阮家的事情當然瞞不過溫家,而卓芳華第一次提出叫阮云舒盡主人之責陪同少年未婚‘女’客、還一個勁的邀侄‘女’去小住——溫家的長輩還能看不出這中間的用意?
原本阮家人口簡單,阮致與卓芳華夫妻情深、寧過繼不納妾,堪為眾人所羨慕,阮云舒是唯一的嗣子,他的妻子非但沒有妯娌之間的瑣碎事情,隨著阮云端的去世,連大姑小姑都不必應付,卓芳華也是滿長安出了名的重規矩,絕對不會故意苛刻媳‘婦’,兩家還這么近,阮云舒也等于是溫家看著長大的,品行再清楚沒有。
溫家這一代有好幾個與阮云舒年紀仿佛的小娘子,自然也有親上加親的意思,結果阮致倒是不反對,卻在卓芳華那兒被攔住了,卓芳華把話說的好聽,什么阮云舒如今年紀還小,要一心攻讀,又說他如今功名不足,貿然娶妻太過怠慢云云……
之前溫家將信將疑,現在看來這卓芳華根本就是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打定主意要將養子留與侄‘女’!
溫柏自然要替妹妹們不忿……
尤其溫壇榕,風雨無阻過府陪伴卓芳華兩年,卓芳華自稱拿她當親生‘女’兒疼愛——也不能說卓芳華對溫壇榕不好,可也沒提過半句親事,如今這卓七娘一到,才見一面,卓芳華立刻就讓養子作陪,遠近親疏,一目了然。
但溫柏這樣說,阮云舒倒沒有覺得怎么憤慨,他是個敦厚的少年,因為幼時父母去的早,兄嫂嫌棄,很吃過一番寄人籬下的苦頭,當初阮致膝下無子,透‘露’出不想納妾、‘欲’從族中過繼的意思,阮氏族中不說爭先恐后,也是卯足了勁兒將幼子幼孫推出來讓他挑選了,畢竟阮致乃溫崢外甥,卓芳華是敏平侯府嫡長‘女’,兩個人都受長輩遺澤,家產不菲不說,阮致官拜御史——阮家在長安不算非常顯赫的一族,阮致已經是官位最高之人——這么一個族人眼紅的機會,卓芳華卻挑中了境遇不佳、被兄嫂當下仆呼喝的阮云舒。
是以阮云舒對養父母素來孝順,何況婚姻大事,本來就應該父母做主,卓芳華說自己年歲還小,過兩年再議親,那就過兩年,左右早晚也不過那么一回事;卓芳華沒有提過和溫家結親,那見了溫家眾娘子,阮云舒就客客氣氣保持距離,終不肯惹出任何閑話;卓芳華讓自己招待卓七娘子,阮云舒就好好的招待……
阮云舒心里很清楚,休看如今人人都贊他聰慧,讀書好,先不說這些稱贊都是送給阮致與卓芳華之子的,離了這個身份,多少人連看都不屑看他一眼?若非被過繼,兄嫂怎么可能讓他讀書?天資再卓絕又怎么樣?鄉野里頭無聲無息埋葬下去的天才會少嗎?
也不是沒人‘私’下里提醒他,卓芳華之所以選擇他也不過是看他父母雙亡又備受兄嫂欺凌,認為這樣的人選可以和她更貼心——但阮云舒心中自有一本帳,過繼嗣子這樣的大事難道還不要為自己考慮考慮嗎?何況養母對他有恩那是不容置疑的事情。
卓家這七娘子,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只是阮云舒幼時在自己那自恃有幾分姿‘色’,將兄長管束得服服帖帖,從而變著法子虧待自己的嫂子手里吃過許多的苦,加上他滿心感‘激’的養母卓芳華容貌憑心而論再夸獎也才是清秀——所以他雖然年少,卻不像大部分這個年紀的郎君那么以貌取人,對將來妻子的容貌并不怎么看重,出于對卓芳華的孺慕,阮云舒更欣賞容貌平凡卻剛烈大氣的小娘子。
只是這盛世繁華的長安,錦繡堆里長大的小娘子們,嬌俏活潑者比比皆是,貌美驚人也有,似卓芳華那樣風骨凜冽果決大氣的人卻少之又少,即使時家大娘子時未寧與之相比,也是冷‘艷’有余而大氣不足……
阮云舒不至于因為幼時遭遇憎恨一切美貌‘女’子,但對于不遠處那貌若‘春’‘花’‘艷’冠群芳的卓家表妹,實實在在談不上一見鐘情或因為她的美貌而有所憐惜心動。
但他知道養母卓芳華是打從心眼里喜歡這個侄‘女’的,不僅僅因為骨‘肉’之親,更因為卓昭節酷似其祖母,如今看著她與雍城侯世子過從親密,阮云舒心中并無嫉妒,只有些淡淡的擔心:“寧世子在長安素來名聲不好,我雖然少與他來往,傳言也未必都是真的,但此人受紀陽長公主寵溺,跋扈張揚卻是事實,卓表妹年少姣美,寧世子可別是沖著她的美貌一時動心,愿意按捺住本‘性’討好,長此以往若待卓表妹不好了豈不是叫卓表妹傷心?屆時……母親必然也跟著愁煩。”
他思忖了片刻,招手叫過小廝阮星,“你去尋一尋卓家八郎今日在什么地方,把這里的事情悄悄的告訴他。”
阮星會意而去。
阮云舒這么做全是為了孝順母親、不想使卓芳華傷心難過,但落在溫柏眼里自然是他不甘心幾乎已經內定為妻的美貌表妹當面出墻,論家世和身份,雍城侯世子當然在阮云舒之上,但阮云舒卻有卓芳華為后盾,卓家大娘子的剛烈強勢,長安誰家不知?
而且任誰來挑選,寧搖碧和阮云舒之間,只要不是一心一意慕富貴的人家,總歸是阮云舒更可靠的。
卓芳華如果知道這件事情,以她的為人,必然要親自勒令卓家四房管束好那卓小七娘……
溫柏心想,接下來有卓芳華的‘插’手,料想這次‘春’宴結束后,卓小七娘再見到寧世子都難了。
當然這樣不遺余力的為阮云舒抱屈、貿然‘插’手進寧搖碧與卓昭節的關系里去絕對不僅僅是為了阮云舒這個表弟。
——溫柏回頭看了眼胞妹溫壇榕的席位,卻見方才還拉著寧家十娘子低聲說話的溫壇榕,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停下了與寧十娘的‘交’談,她靜靜的端坐席上,手里捧著原本滿滿的一盞沉香飲,已經在無意識中灑了一些袖上、裙上,可她卻兀自不覺,只全神貫注的看住了遠處的寧搖碧——
順著溫壇榕的視線看去,那永遠錦袍華服‘侍’者如云的世子如今全沒了滿長安都熟悉的傲慢跋扈,他俯身越席替卓小七娘挑著糖醋鯉魚里的刺時那種全神貫注的耐心與仔細,只怕還在溫壇榕之上,所以才會對溫壇榕的行為一無所覺……
溫柏心下一嘆,正待提醒溫壇榕,卻見寧搖碧挑好了刺,夾起魚‘肉’,在旁邊小碟子的蘸料里仔細的蘸了,放進卓昭節面前的小碗內,這番動作,他做的無比認真,幾乎到了虔誠的程度,而那個在他挑魚刺時一直專心拈櫻桃吃的嬌慣小娘子到了此刻,才就著使‘女’遞上的帕子擦了擦指尖,拿起牙箸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這時候,寧搖碧挽了挽袖子,又親手替她斟上了一盞江桂飲,輕聲說了幾句什么,就見卓昭節搖了搖頭,看著江桂飲‘露’出少許厭‘色’,寧搖碧立刻賠笑著將江桂飲隨手往‘花’叢后潑了,重新換個新的器皿斟了扶芳飲,卓昭節這才在咽下魚‘肉’后接過,她這樣享受著寧搖碧的殷勤伺候,也不過在接過之后朝他笑了一笑,寧搖碧便已經甘之如飴甚至受寵若驚……
自始自終,被寧搖碧想方設法照料呵護的、看似漫不經心的卓昭節也好,被溫壇榕目不轉睛的盯著的寧搖碧也罷,都沒有發現溫家兄妹的視線,這盛大的‘春’宴,對他們來說卻仿佛余人都不存在。
溫柏目光沉沉,拍了拍妹妹,溫壇榕手一抖,將大半盞沉香飲都澆在了自己身上,才慢慢醒轉,低頭看了看裙子,也不解釋,輕聲道:“四哥,我去更衣。”
“你也看到了。”溫柏示意她少留片刻,輕聲道,“我后悔剛才對阮表哥說的話了……緣分不可強求,何況,他也不是最好的那個人……你并非非他不可。”
見溫壇榕不作聲,溫柏曉得她不肯死心,他心下喟嘆,卻不得不繼續道,“紀陽長公主恐怕也沒有享受過他這樣的殷勤,他是真心實意喜歡那卓小七娘的,六娘,你不要自誤。”
溫壇榕垂下眼簾,半晌才微不可察的道:“我知道了。”
溫柏轉向她身后的使‘女’,輕喝道:“好生伺候娘子——方才娘子失手污了衣裙為什么不知道提醒?”
使‘女’微微一個顫抖,不敢分辯她提醒時被溫壇榕一個迥然平常的冷厲目光掃得再不敢多言,低聲道:“婢子知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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