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著地利,最先趕到的卻是水葒館的下人,乃是一名老仆帶著兩三個少年小廝,他們聽說卓知安落水,被阿杏催促著過來,到了跟前卻見沈丹古也是一身的水,不由吃了一驚,那老仆尤其的‘露’出了擔心之‘色’。
沈丹古舉袖抹了把臉上的水,道:“不用管我,句奴,將你外袍脫給小十郎先披一下,否則濕衣服穿著被風吹了容易感風寒!
聞言其中一個小廝忙脫下外袍,雙手捧給初秋替卓知安披了,這時候卓知安咳嗽得已經有些頻繁了,那老仆一則擔心沈丹古,二則是見卓昭節在這里,就勸說道:“四房離得遠,人過來需要的辰光也長,娘子、郎君,不如先帶小十郎去咱們水葒館里沐浴一番,再喝點姜湯,畢竟如今‘春’寒尚存,若拖到回四房里再收拾恐怕寒氣加深,對小十郎不好。”
卓昭節看著卓知安面‘色’青白的模樣也怕他年紀小別因此落下病根,點頭道:“勞煩沈郎君了!
“小七娘客氣了。”沈丹古看了眼老仆,淡淡的道。
那老仆叫了個小廝抱起卓知安,裹著句奴的外袍,就一起匆匆往園子‘門’口走去,一直到出了園子,才看到阿梨引著五房的人過來,見卓知安已經被救上來,而且顯然是沈丹古下的水,五房的人由個‘婦’人打頭上來向卓昭節和卓知安賠罪:“咱們五房守‘門’的婆子偷懶,方才前頭沒人,不是阿梨去說,還真不知道有人來尋過,差點誤了大事!虧得小十郎沒事,真真是吉人自有天佑,一會婢子回去非得告訴夫人,重重責罰那婆子不可!”
卓昭節因為卓知安一來已經被救起,二來急著替卓知安收拾,如今這‘婦’人也是做低伏小,到底不好在這里追究起五房落井下石,便道:“人總有疏忽的時候,這次也是十弟命大,這位嫂子客氣了!
那‘婦’人謙卑的笑道:“婢子姓柳,是五夫人的陪嫁,小七娘喚我柳氏就好!
“柳嫂子!弊空压澋溃皠谏┳影着苓@么一趟,真是對不住了!
“小七娘這話婢子哪里敢當?”柳氏笑容滿面道,“說起來也是咱們不好,夫人這幾日有些乏,婢子不中用,竟沒留意前頭的婆子躲了懶——夫人這會不大好,明兒個,定然親自去和四夫人賠禮!”
卓昭節道:“五嬸不好?那可千萬不要移動——到底十弟也沒什么大事,再說五嬸可是咱們的長輩,哪有為了晚輩叫長輩賠禮的理兒?”
她這里和柳氏客套著,卓知安被小廝抱著,雖然咳嗽個不住,卻將一句句都聽得清楚,若是平常,他雖然年幼,也曉得有些話不過是說說罷了,當不得真,但此刻心中對卓昭節存下來怨懟,什么都往壞處想,他一邊咳嗽一邊悲涼的想道:“是了,七姐她究竟不在乎我的死活,連五房故意怠慢封兒的求救都輕描淡寫的放過,無非是不喜歡我的緣故,說起來我之前也沒有得罪過這位嫡姐呀,她為什么容我不下?難道是因為我雖然是庶子,卻是母親親自撫養,她身為嫡‘女’卻一直養在外頭,因此心中不忿,看不我慣?”
卓昭節壓根不知道就這么點功夫,她就將統共沒見過兩回的庶弟得罪上了,五房到底和四房向來就不怎么樣,如今卓知安又已經被救了上來,柳氏自覺自己也無事可做,又聽水葒館那老仆說要接卓知安到水葒館里先收拾一下再回四房,自然就心領神會的告辭而去。
這水葒館其實是從原本的五房隔出的一座獨院,里頭郁郁蔥蔥的種滿了草木,踏進‘門’就感覺到格外的安靜,只是草木太過茂盛,在這日這樣的晴天不免看起來也有些‘陰’暗。
穿過幾乎被草木布滿的庭院,迎面是一座二層小樓,樓外架著離地約有兩尺不到的回廊,回廊外一圈兒種了蔦蘿,嫩生生的纏在回廊的美人靠上,白白紅紅的‘花’朵兒開得熱鬧。
沈丹古伸手肅客,請卓昭節一行脫屐上廊,道:“小七娘請先在正堂略作歇息,讓他們照料小十郎沐浴更衣即可,我去叫廚房里熬姜湯。”
他說到更衣二字倒是提醒了卓昭節,回頭問阿杏和阿梨道:“怎么咱們房里的人還沒來?”
阿杏忙道:“許是被事情耽擱了?”
卓昭節皺了下眉道:“你回去替小十郎取了衣服來!
“不用了!弊恐埠鋈恢棺】人,低聲道,“封兒你去拿吧,阿杏姐姐可能不知道我衣服放在什么地方!
封兒正愁這次卓知安出事時自己恰在一旁,不知道怎么和游氏‘交’代,巴不得多做點事情好減輕些心中恐懼,忙不迭的答應下來。
沈丹古對卓昭節點了下頭,道:“小七娘少坐,我等先失陪了,惟奴記得奉茶!
“今兒勞煩沈郎君了。”卓昭節微微頷首,就看著那老仆帶著人領了卓知安去沐浴,沈丹古也要下去更衣收拾,正堂頃刻間只剩了一個樣貌清秀的小廝伺候。
卓昭節接過茶水呷了一口,這才有功夫打量四周,這水葒館的正堂陳設是侯府一貫的華美,上首一張八折的金漆點翠琉璃屏十分的奪目,這屏風下承八字形底座,屏框黑漆地,以描金手法裝飾各式折枝‘花’卉,屏心黑‘色’沙地,以點翠技法鑲嵌各種‘花’卉,每扇屏框內鑲著琉璃,裙板飾蘷紋端角,中間則是描金的折枝‘花’卉,周邊又以金漆彩繪的邊牙及屏帽作裝飾注——只這張屏風就價值不菲,更別說腳下異域風情的絳‘色’曼荼羅枝葉沒踝氍毹毯上列著全套黃梨木的器具,四周也有許多或金或‘玉’的小擺件,只是原本這樣珠光寶氣的地方怎么也該有些堂皇,偏這屋子給人的感覺卻和外頭被草木遮蔽的庭院一樣有種難以拂的‘陰’暗感。
相比之后,倒是半開的后窗里‘露’出屋后一叢芭蕉,顏‘色’極新極綠,倒被襯托出格外的明媚來。
卓昭節正盯著那芭蕉看,外頭廊上有腳步聲傳來,她還以為是四房的人來了,不想卻是沈丹古,大概為了待客的緣故,他換了一身紺青深衣,腰束絳帶,佩‘玉’懸絳,趿著木屐,深衣廣袖飄飄,只是他匆忙折回來,頭發尚未擦干,只拿一根青‘色’緞帶松松束住——那發因此顯得越發的漆黑,襯著他面若美‘玉’,在‘陰’暗感揮之不去的內室,尤其醒目。
見他進來,卓昭節忙起身招呼:“今日虧得沈郎君了!
“我受卓家上下厚賜,無以回報,今日之事,不過是舉手之勞!鄙虻す耪埶拢约涸谥魑蛔,平靜的道,“何況小七娘本來就已經在施救,縱然沒有我看見,料想小十郎也無妨!
卓昭節因為他是沈家人,又是沈氏接到卓家來的,打從一開始聽說他,就有了防備和疏離之心,但幾次接觸下來,倒也沒留下什么壞印象,此刻看沈丹古神‘色’平靜,言語真摯,絲毫不以自己救下卓知安居功,更沒有抓住這個機會指責自己救助異母弟弟不力,倒對他有些改觀,道:“哪里的話?我才回來,還沒到過園子里,不清楚什么地方方便上岸,倒叫十弟他在水里多待了許久,若非你遇見,十弟還要繼續吃苦頭!
“如今事情已經過去,小七娘不必擔心了!鄙虻す诺馈
這么客氣過了,卓昭節一時間想不出話來和他說下去,沈丹古也有點不知道該說什么一樣,堂上安靜了片刻,沈丹古忽然想了起來,對旁邊的惟奴道:“劍帶回來了嗎?”
惟奴一怔,道:“郎君把劍落在桃‘花’林里了?”
“不是,在方才小十郎落水的拱橋上!鄙虻す欧路饘δ潜鷦κ值目粗,聽惟奴的回答知道他們沒有順路帶回,險些直接站了起來,作勢時才想起來卓昭節還在,便道,“你快點去取回來!”
惟奴也不敢怠慢,道:“是!”
卓昭節忙安慰道:“沈郎君不必擔心,畢竟是府中的園子,不會有外人經過,料想即使被人取了去,也不至于胡‘亂’丟棄!庇仲r罪道,“卻是我們的不是,方才也是看著你把劍放在欄桿邊的,過來時居然忘記了。”
阿杏道:“娘子方才記掛著小十郎,是咱們做婢子的不用心,卻忘記提醒娘子與沈郎君了。”
她這么一說,眾使‘女’都賠起罪來。
沈丹古苦笑了下,道:“是我自己遺忘,怎么能怪諸位?而且小七娘說的是,東西只是落在園子里,不會有事的,是我太心急了!
按說這時候他應該解釋幾句為何這么著急一柄劍,但沈丹古卻沒有這個意思,話到這兒就停了。
卓昭節微覺尷尬,但她和沈丹古本來就不熟悉,此刻還真沒什么話題可談,想了片刻才找到一件事,道:“我聽說鏡鴻樓的復道上種蔦蘿——彩瀑飛虹,如今的杏海飛瀑,正是沈郎君的建議,說起來還沒謝過沈郎君!
沈丹古淡笑著道:“小七娘太客氣了,當初也是小五娘提起復道雖然便于鏡鴻兩樓之間的來往,但因為小七娘當時還沒回長安來,復道用途不多,卻擋在下頭杏林之上,有所不便,我剛好想到蜀道上的棧橋,聽說有些棧橋越澗渡淵,因為修筑辰光長遠的緣故,鐵索之間積下飛塵,也能生出些薜荔藤蘿,綴于橋身,所以說了一句,卻是小五娘用心收拾,才有杏海飛瀑的景致!
“沈郎君到過蜀地?”卓昭節好奇的問,“我嘗聞蜀道難、難于上青天,但所讀游記中,也提到蜀地風情奇麗,為他處所無,尤其——猴兒酒,據說是那寫游記的人,在峨嵋山中偶然尋到,乃是猴兒采百果所釀,據說甘美香醇,與眾不同!
沈丹古還沒回答,阿梨已經好奇的道:“娘子,莫不是那寫游記的人胡‘亂’編造罷?猴兒又不是人,怎么也會釀酒?”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起初也不敢相信,問過外祖父,外祖父說的確是有的!弊空压澋溃岸乙膊恢欢脶疑,旁的深山中也是有的!
“咦,那咱們長安離終南山近,終南山也算大涼名山了,未知有沒有?”阿梨吐了吐舌頭,笑著道,“若是有,咱們去避暑時,也去尋那猴兒釀?”
阿杏嗔道:“不要‘亂’說,終南山大得很,咱們避暑都不進深山里去的,胡‘亂’攛掇娘子,仔細回去夫人罰你!”
提到游氏,阿梨頓時一縮頭,不說話了。
沈丹古等使‘女’議論聲止了,才搖頭道:“我沒去過蜀地。”
他緩緩的說,“不過家中……有人是來自蜀中的,我……幼年的時候……聽她說過蜀地的風情,還聽過蜀歌……確實,那里道路艱險,但風景奇瑰,是旁處所沒有的。”
見他神‘色’淡然之間難掩落拓惆悵之‘色’,卓昭節敏銳的猜測到他所言的“有人”,估計多半是他的生母。
據說沈丹古的生母,出身卑微,雖然為沈獲生下沈丹古,但連‘侍’妾的名份都沒有得到,按著規矩,沈丹古根本不能稱她為母親,念及此處,卓昭節決定換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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