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華聞言，眼淚流得更多了，抓著她的手道：“卓妹妹，你怎么知道？”
卓昭節(jié)看著跟前的少‘婦’真心的無奈了：“白姐姐你向來膽子就小，這為人媳‘婦’的，有客人過來，不在長輩跟前伺候、也不在身子不適的夫君身邊守著，這是哪‘門’子道理？若是你自己，即使章老夫人……言語上急噪了些，料想也不可能不在前頭的，如今你……你這么縮在這兒，必定是旁人給你出的主意！”
她吸了口氣，“這人是誰？”
就白子華這膽怯的模樣，假如章老夫人沒有明確發(fā)話叫她不要在跟前伺候，她自己敢有這主動避見婆婆的心思那就怪了！說沒人挑唆，卓昭節(jié)是決計不相信的。
白子華咬著‘唇’，怯生生的看著她，道：“啊，卓妹妹，你怪她嗎？可我覺得不見母親好一點啊，母親有時候臉‘色’難看極了，看著……我心里害怕……我想她的確不喜歡我吧，從前我就說過，論美貌，我比你差遠(yuǎn)了，論能干呢，我也不如燦娘……”
“是誰？”卓昭節(jié)瞪她一眼，也顧不得打小牢記的、與白子華說話當(dāng)謹(jǐn)慎小心，冷笑著道，“白姐姐，我素知道你心腸軟，可我今兒要不客氣的說一句——心腸軟未必就是糊涂，你怎么能糊涂到了這樣的事情上受人攛掇呢？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子華猶豫片刻，才小聲道：“是……是金燕！”
“金燕？”卓昭節(jié)一呆，猛然想起來之前進(jìn)院時，白子華的四個陪嫁使‘女’里頭確實不見金燕，她眼睛一瞇，道，“金燕不在你這里伺候，她在哪里？”
白子華‘揉’著衣角，悶悶的道：“金燕能干，我想母親和夫君都覺得我不中用，索‘性’派她去照料夫君罷，到底她是我的人，也算是我的一分心意。”
卓昭節(jié)冷笑了一聲，道：“好個心意啊，只是我想問一句，舅母把金燕給白姐姐你做陪嫁，可曾想過讓她也伺候林姐夫呢？”
見白子華不知所措，卓昭節(jié)恨鐵不成鋼道：“她再怎么能干，終究是白姐姐你的下人！白姐姐你縱然不如她會伺候林姐夫，就不能在旁邊看著……安慰安慰林姐夫嗎？你不在，誰知道她是怎么伺候林姐夫的？不說這個了，金燕現(xiàn)下獨自在林姐夫跟前伺候，這功勞人情，能不記在她身上？那白姐姐你呢？”
“可她是我的使‘女’啊！”白子華張口結(jié)舌，訥訥的道，“是我的人，難道……難道不是代表著我的心意么？”
卓昭節(jié)無語片刻，才道：“但金燕獨自在林姐夫或章老夫人跟前，會提白姐姐的心意么？還是抓住機會表明她自己的功勞？”
白子華道：“她是我的使‘女’，我想她一定會……”
“那我再問白姐姐你一句。”卓昭節(jié)看著她，緩緩的道，“假如章老夫人或林姐夫向白姐姐你要金燕，你會給么？你想好了回答我，若金燕被林姐夫納為妾室……將來指不定還要代白姐姐你管家，白姐姐你自己想一想！”
白子華愣住了，片刻后，眼淚滾滾而下，張著嘴道：“她……這怎么會？”
“你一點兒都不防著她，什么都聽她的，她說章老夫人不喜歡你，你可問過緣故？就顧著在這兒傷心？她說你不要到老夫人跟前了，你也聽著，背后現(xiàn)成送她個說嘴的理由，堂堂正正的給你坐實了對長輩不尊敬的名聲！”卓昭節(jié)恨道，“你說她是你的使‘女’，去伺候林姐夫是你的心意？沒準(zhǔn)她告訴林姐夫，是實在看不慣你對林姐夫的疏忽大意，這才悄悄過去伺候的呢！”
這番話把白子華直接說懵了，不禁掩面大哭起來！
卓昭節(jié)心頭煩躁，怒道：“白姐姐若是不想以后和林姐夫好好過了，那就繼續(xù)哭罷！”
白子華嚇得忙胡‘亂’擦了把臉，怯生生的道：“我……我不哭了，卓妹妹你比我聰明，求你幫我想個法子罷！我……我不想夫君不要我……我……”
“不管章老夫人喜歡不喜歡你，你到底是她的長媳。”卓昭節(jié)喘了口氣，正‘色’道，“老夫人不喜歡，你就不能求老夫人指點指點？若是老夫人忙著，白姐姐你‘私’下里給老夫人跟前嬤嬤們些好處，多問一問、跟著學(xué)，不成嗎？那金燕也不過是個使‘女’罷了，她都能叫你覺得能干，白姐姐你堂堂書香‘門’第的嫡‘女’，難為還不如她？！”
她拿主仆之別來說嘴，本指望著能夠給白子華加點信心，偏偏白子華不爭氣，黯然道：“金燕雖然是使‘女’，但自來潑辣能干，我是不如她的，我這樣沒用的人，也就出身上強過她些罷了。”
“……”卓昭節(jié)‘胸’口一悶，暗吐一口血，愣了半晌才有氣無力道，“那白姐姐你甘心看著金燕進(jìn)‘門’？沒準(zhǔn)還搶了你的管家之權(quán)？”
哪知白子華為難半晌，怯怯的道：“管家……我……我也不會，之前……之前也是金燕管著的……我……我……我就怕夫君會不要我，金燕若當(dāng)真進(jìn)了‘門’來，她要管著家，自然還是她管，其實……我也很怕管……”
“…………”卓昭節(jié)再吐一口血，默然片刻，搖頭道，“我?guī)湍悴坏茫捉憬悖氵@樣縱容金燕……”她猛然想起一事，“對了，金燕的身契，你可還在？”
白子華道：“前幾日她問我要過……”
卓昭節(jié)一驚，好在白子華繼續(xù)道，“但北上之前，收拾東西的時候，我心里‘亂’得很，是我母親幫著收拾的，金燕她們幾個的身契，我都沒帶，如今應(yīng)該在母親那里。”
“好吧，反正身契決計不能給她。”卓昭節(jié)嘆了口氣，擦了把冷汗，道，“你若是相信我，從今日起，不管章老夫人是不是喜歡你，你也該常往老夫人跟前伺候了，如今林姐夫不好，章老夫人定然心頭煩惱，偶然有說話急了的時候，你且忍一忍……”
白子華又要流淚：“母親一生氣我就害怕，卓妹妹，我實在不敢常到母親跟前……”
卓昭節(jié)默然片刻，道：“但你也許不知道，你不去，章老夫人更生氣、對你也失望。”
“那我該怎么辦？”白子華嗚咽起來。
“……”卓昭節(jié)幾‘欲’再次吐血！
虧得這會外頭‘玉’燕小聲叩響了‘門’，道：“夫人、卓娘子，江家郎君過來探望郎主，郎主讓給江郎君沏壺好茶，前頭的好茶沒了，金燕過來夫人這兒取些。”
卓昭節(jié)‘揉’了‘揉’額角，平靜了下心情，揚聲道：“進(jìn)來罷。”
‘玉’燕開了‘門’，之前被打發(fā)的使‘女’一起進(jìn)了來，金燕也在其中，這使‘女’本來生的容貌不算很美，只是清秀，穿了半舊不新的紺青底繡折枝‘玉’蘭‘花’紋的對襟上襦，內(nèi)穿牙‘色’訶子，系著綠羅裙，綰了單螺，斜‘插’了兩支樣式尋常的圓簪，但腕上卻戴了一只水頭極好的碧‘玉’鐲子——看到這鐲子，卓昭節(jié)心頭一嘆，這么好的東西，就算是白子華賞的，沒有緣故，又豈是金燕敢隨意戴的？
更不必說從章老夫人到白子華如今都憔悴萬分，這金燕貼身伺候著林鶴望卻還‘精’神奕奕，若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那才有鬼！
只是卓昭節(jié)到底是外人，這林家后院里的事情，她可以‘私’下里提醒白子華，卻不便直接干涉，因此為白子華急在心底，面上卻不能‘露’半點聲‘色’。
不想卓昭節(jié)沒打算直接為白子華出頭敲打金燕，金燕進(jìn)來之后看到白子華淚流滿面，又看卓昭節(jié)眉宇之間也有些躁‘色’，目中異‘色’一閃，行禮之后，沒提茶葉的事，卻柔柔的道：“卓娘子，咱們夫人向來柔弱，娘子有什么話不如好好兒的說，不然夫人要嚇著的。”
卓昭節(jié)愣了一下才醒悟過來自己沒找金燕的麻煩，這小小的使‘女’倒是端著忠仆的架子暗指自己欺負(fù)了白子華來了，且言語之中分明還有坐實了白子華懦弱無用的意思，她氣得冷笑數(shù)聲，才道：“這話倒是奇怪了，我難道是今日才認(rèn)識白姐姐的，要你個下人來多嘴，告訴我如何與白姐姐相處？再者你左一個柔弱右一個嚇著，白姐姐如今是林家嫡長媳、正經(jīng)的林家夫人，又不是豆腐，碰不得擦不得？還是你很希望白姐姐這個樣子？”
金燕一怔，仿佛也沒想到在秣陵時一直說話溫溫柔柔、比起游家三娘子來可以說是嫻靜和藹的卓小七娘聽了自己的指責(zé)后非但沒有尷尬的賠禮，反而發(fā)作起了自己，忙道：“婢子僭越了。”
“知道僭越就好！”卓昭節(jié)毫不客氣的道，“白姐姐掛念林姐夫的傷，又心疼老夫人，說起來就止不住流淚，我看著也心酸，你倒是這么說話的？一點規(guī)矩也沒有！”她之前不敲打金燕是因為為白子華雖然被她叫一聲“白姐姐”，但到底只是她表姐的表姐，隔了兩層，她這個卓妹妹到底不能對著林家的后院說三道四，可現(xiàn)在金燕主動欺到她頭上來，卓昭節(jié)哪兒肯讓她？這番話說的疾言厲‘色’，連白子華都被嚇得不敢哭了。
金燕自跟著白子華過‘門’后，因為白子華怯懦，著她代為管家，名義上是使‘女’，幾同總管，到長安以來，白子華越發(fā)的不中用，她倒是仗著能干，忙前忙后，十分得重用，更加不把白子華放在心上，說話隨意慣了，不想大意的惹了卓昭節(jié)，被這么一番劈頭蓋臉的教訓(xùn)，‘弄’得完全下不了臺，心頭暗惱，卻懾于卓昭節(jié)的身份不敢多言，只得尷尬的道：“謝卓娘子教誨，婢子……婢子是來取茶葉的。”
卓昭節(jié)瞥她一眼，道：“方才白姐姐很記掛林姐夫的傷，又感念你這幾日代白姐姐照料林姐夫……”她忽然和顏悅‘色’起來，“實在是辛苦了。”
金燕愣了一愣：“這些都是婢子該做的，不敢當(dāng)卓娘子的稱贊，卓娘子，江十七郎那邊還在等著……”
卓昭節(jié)心安理得的學(xué)寧搖碧直接無視了自己不想聽的話，笑意盈盈道：“這幾日你委實太過辛苦勞累了，我方才也說白姐姐了，一般是白姐姐的陪嫁使‘女’，打小伺候白姐姐的人，斷然沒有叫你一個人辛苦到底的道理，白姐姐也說是呢……”
不等金燕說話，卓昭節(jié)看向旁邊的‘玉’燕、銀燕等人，“所以白姐姐想讓你們輪流照料林姐夫，我看白姐姐你也不要從明兒個開始了，也不看看金燕面上的憔悴之‘色’，再這么使喚下去，即使使‘女’身契在姐姐手里，到底也不厚道。”
她慢悠悠的道，“我看現(xiàn)在就叫金燕歇一歇罷。”
金燕臉‘色’一變：“卓娘子，婢子不累，婢子……”
“好啦！”卓昭節(jié)淡淡的打斷了她，“雖然你不過是個使‘女’，但怎么說也是伏舅母給白姐姐的，打小我隨三表姐到白家玩耍，總也能看到你跟著伺候，到底有幾分情面在，白姐姐這些日子擔(dān)心著林姐夫，難免有疏忽的地方，叫你委屈了，好在現(xiàn)在她醒悟了過來，到底你是主子，你也為白姐姐如今的情況想一想，怎么還舍得怨她呢？”
金燕無奈，竭力掙扎道：“婢子不是怨夫人……”
“不怨，那就好生休養(yǎng)兩日罷。”卓昭節(jié)淡淡的道，“‘玉’燕、銀燕，你們別偷懶，金燕這么辛苦，你們什么都不做，像話嗎？也叫金燕心中不平啊！”
‘玉’燕和銀燕對望一眼，心頭復(fù)雜，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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