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卓昭節(jié)不及派人投帖,選了一駕沒有標記的馬車,帶著連夜寫好的信箋,匆匆趕到位于興寧坊的雍城侯府,興寧坊離圣駕常居的大明宮十分之近,近到了就隔著一個十六王宅便是大明宮的宮墻。
所謂十六王宅,是本朝歷來安置除了太子之外的皇子們的地方,內中多是雕梁畫棟的華邸,本朝諸皇子雖然是各有封地和王號,但實際上只是虛領,向來藩王不出長安,只能居在大明宮外號稱十六王宅的坊內,這十六王是本朝初年時恰好有十六位藩王居此得名,一直流傳至今的。
如今里頭只住了晉王、光王、秦王、徐王,因為地方空得多,從太極宮的側‘門’出入的話,離東宮也近,所以延昌郡王大婚之后也被在這里賜了宅,即使如此也不足十六王之數,然卻還沿用著舊稱。
紀陽長公主府賜宅于和十六王宅就隔了一條不寬的坊道的興寧坊,卻不是今上的刻意照拂,而是老祈國公寧燕然這一支世居興寧坊,作為先帝實際上的長‘女’,先帝雖然子嗣眾多,到底還是格外憐愛些的,當年為了讓還是公主的紀陽與駙馬家族便于相處與來往,特別在興寧坊里賜了公主府,后來漸漸的與老祈國公府建到了一起。
到了雍城侯封爵,先帝已經奄奄一息,朝政由時為太子的今上所攝,自然順應胞姐之請,把紀陽長公主所偏疼的小兒子的府邸也賜在長公主府之傍。
進了興寧坊的坊‘門’,極顯眼的就可以看見老祈國公府的閥閱,聳立出于屋檐斗角之間,格外的招人注意。
因為國公府、長公主府以及侯府連于一起,寧氏閥閱左近建筑逶迤成片,氣勢萬千。
卓昭節(jié)的馬車在雍城侯府角‘門’停下,阿杏戴著帷帽下去投帖,下人送了拜帖進去不久,寧搖碧就親自迎了出來,他一掃馬車上沒有敏平侯府的標志,知道卓昭節(jié)匆忙而來,不‘欲’被人知曉——到底還沒過‘門’,就主動登婆家的‘門’傳出去究竟不好。
寧搖碧故而也不多話,吩咐開了‘門’,讓馬車進府,接著才親手扶了同樣戴著帷帽的卓昭節(jié)下來,低聲道:“那日回去身上可酸疼嗎?”
卓昭節(jié)呆了一下才想起來他問的是騎馬之后,輕蹙了下眉才道:“沒什么了。”
寧搖碧聽她語氣里怒意不深,暗松了口氣,遂又含了笑:“今兒怎的親自過來了?也不叫我去接你。”
“我來問下,你從前給過我哨子,叫飲淵往秣陵送信的,如今我有一封急信要送與外祖母,未知還能讓飲淵送嗎?”卓昭節(jié)掛心著白子華的事情,不及寒暄便問道。
“秣陵?”寧搖碧詫異的問,“出什么事了?”
整個事情何其的復雜,便是只說林家后院,也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的,何況章老夫人算計媳‘婦’的事情,也不宜外傳,究竟她是白子華的婆婆,沒有真憑實據,白家也奈何不了她。
所以卓昭節(jié)撩起帷帽上的面紗,瞪了他一眼:“不告訴你!”
寧搖碧這兩日因為之前一時忘形孟‘浪’,摔著了卓昭節(jié),正暗自惴惴,琢磨著要怎么跟卓昭節(jié)賠禮,忽然卓昭節(jié)自己上了‘門’,又這么含嗔薄怒的說著話兒,實在叫他有點受寵若驚,哪里還顧得上追問?想也不想就著人去把飲淵帶過來。
他自己則引著卓昭節(jié)往‘花’廳走,輕聲慢語的道:“我想若是有什么事情,興許我能幫得上忙?”
見他這樣的誠懇,卓昭節(jié)卻有些不忍了,蹙了蹙眉,嘆了口氣道:“這事情不便外傳。”
“我口風一向緊得很。”寧搖碧聞言,眼珠轉了一轉,‘露’出了笑‘色’,道,“你告訴我罷?我決計不‘亂’說。”
卓昭節(jié)嗔他一眼:“不行的。”
寧搖碧略作思索,也不再糾纏,就換了話題:“你這兩日在做什么?我怕你生氣,正想著幾時才能去見你呢。”
“我就是在生氣!”卓昭節(jié)想起樂游原上的狼狽事,輕哼了一聲,故意板起臉道。
寧搖碧覷出她的言不由衷,含笑道:“是嗎?這都是我不對,你說我當如何補償你?”
“這可是你該想的。”卓昭節(jié)朝他扮個鬼臉,“你還好意思問我呢!”
寧搖碧故作深思,嘴角卻漸漸‘露’出不懷好意的笑意,湊到卓昭節(jié)耳畔道:“莫如我現在就以身相許如何?”
……卓昭節(jié)二話不說,伸出小蠻靴,狠狠踩他一腳!
“那我主動親你幾下?”寧搖碧被踩得低叫一聲,卻仍舊不思悔改,繼續(xù)調笑道。
卓昭節(jié)瞇起眼,伸手挽住他手臂,長長的指甲隔著薄薄的夏衫掐起一塊‘肉’,擰!
“嘶……這樣都不滿意?那我以后都聽你的好不好?”寧搖碧倒‘抽’一口冷氣,不敢再調笑下去,求饒道。
“這還差不多!”卓昭節(jié)揚著頭,哼道,“叫你油嘴滑舌的不學好!你老實‘交’代是不是跟著時五都學壞了!”
時五說,永遠不要反駁小娘子的話……如果她錯了,幫她解釋對!
時五還說,不管任何時候、任何情況,都要對小娘子表現出忠貞不二之堅毅來,至于這番忠貞對多少個小娘子表白過……這不是重點!
時五也說過,對于知‘交’里名聲太過風流的好友,無論‘私’下里關系多好,單獨和小娘子在一起時,必須用批判的態(tài)度對待!即使與該好友來往密切,也應該告訴小娘子,自己乃是在苦口婆心的勸說好友改邪歸正、轉回正道……反正都是說給小娘子聽的!
時五啊,你既然自己說了這么多,料想也不會在乎本世子詆毀幾句的。
飛快的回憶了一遍時五的教導,寧搖碧立刻賣掉時五,正‘色’道:“沒有的事情!其實我和時五關系也不怎么樣,無非是我的祖母與他的祖母乃是姊妹,自小來往多了幾回,事實上他那沾‘花’惹草的做派我一直都是極看不順眼的!”
他正氣凜然,簡直要悲天憫人!一臉沉痛的道,“昭節(jié)你也知道時五太過招惹小娘子,故而他的麻煩就從來沒斷過,華容姨祖母為了他‘操’心萬分,幾次三番的托付了我祖母教導他些個,我祖母就叮囑我多勸著他些,因此我接了這差使,才漸漸與他來往多了……”
該死!本世子險些忘了!之前出于好奇,可是跟著時五那小子去過幾回平康坊的!
雖然有紀陽長公主發(fā)的話在前,平康坊里上至行首下至使‘女’,不拘多么媚‘色’勾人,見著了他一個個端莊凜然好似貞潔烈‘婦’,寧搖碧去了也不過是走馬觀‘花’的湊一湊熱鬧,但這些事情將來一旦被昭節(jié)知道……
想到此處,寧搖碧就是背上一涼,他果斷的把責任全部推到時采風身上去!
“時五自幼喜好‘女’‘色’,為著勸說他,單是那些齷齪之地,我亦不得不親自硬著頭皮進去,只為揪他離開!”寧搖碧深深的嘆了口氣,神‘色’沉痛,神情幾‘欲’扼腕,神經緊繃,眼角隨時留意與揣測著卓昭節(jié)的反應,不遺余力的描黑著時采風來襯托自己的光輝與無辜,“偏偏時相雖然政事繁忙,無暇多管他,但對子弟要求極高,時五每每惹了禍,皆有重罰,好幾回,我一時心軟,就答應了代他頂罪,實際上我是極冤枉的……”
悔不當初啊!
當時怎么就那么糊涂,殺人放火的罪名那都是小事,怎么當街調戲良家小娘子、強搶民‘女’這樣的罪名居然會替時五抗下來?!
寧搖碧想到從前,深深的覺得自己當時年少無知!
他萬分慶幸這些事情還沒有傳到卓昭節(jié)耳中!所以必須在卓昭節(jié)聽到這些風聲之前,把自己撇得足夠清楚!
于是接下來,卓昭節(jié)從起初的漫不經心,到微微驚訝,再到目瞪口呆,繼而是驚駭萬分……
聽完寧搖碧聲情并茂的講述了時采風邪惡放.‘蕩’的十余年生涯,如今時采風整個人從頭到腳簡直沒有一處是干凈能看的,卓昭節(jié)顫抖著抓住寧搖碧的手,差點尖叫出聲:“這么個人,你……你居然還和他是知‘交’好友?”
“其實,他如今好多了。”寧搖碧意識到自己把時采風描黑太過,趕緊補救,少不得有意無意、抓住一切機會的標榜一下自己的良善,以及為了挽救時采風所作的種種忍辱負重之舉,務必要達到日后卓昭節(jié)聽到自己去過平康坊也會認為是受時采風的牽累的效果。
卓昭節(jié)雖然前兩日因為從馬上摔下來,與他鬧了一回脾氣,到底也不是大事,兩日下來早就氣消了,這年紀的小娘子,對心上人的話又怎會多懷疑?寧搖碧心虛之下對時采風的污蔑和其后為他的辯白,卓昭節(jié)雖然聽著覺得難以置信,卻根本沒懷疑寧搖碧在騙自己——為要掩蓋他之前的某些行徑,可憐的小七娘素來單純,雖然聽說過幾回勾欄、行首的話兒,卻哪里曉得這世上居然還有時采風這等放.‘蕩’無恥之人?
這一刻,卓昭節(jié)決定了,她要設法讓寧搖碧與時采風疏遠!
不然她好好的九郎被時采風這好‘色’成‘性’的廝帶壞了,她跟誰哭去!?
即使寧搖碧意識到自己把時采風說得過了,設法補救,但在卓昭節(jié)眼里,這是寧搖碧忠厚、對品‘性’不佳的朋友也不愿意否定到底、想方設法為時采風尋找優(yōu)點的表現,真正的時采風,定然是像寧搖碧之前說的那樣,根本就是一個視‘女’‘色’如命、視道德廉恥如無物、無惡不作怙惡不逡的家伙么!
我的九郎真是太不容易了,卓昭節(jié)捏緊了帕子又是心疼又是擔心的凝視著心上人,暗道,跟這么個主兒相‘交’這許多年,他還是這般好.‘性’情,亦不為‘女’‘色’所‘迷’‘惑’……這真是,想起來就要為他掬把辛酸淚啊……
察覺到卓昭節(jié)態(tài)度的轉變,寧搖碧立刻把心里僅存的那點對時采風的愧疚踩到了腳底——時五你自己說過的,一切以哄好小娘子為重!
本世子這也是聽了你的勸啊,所以本世子說你的那些話,你一定不會在意的對不對?反正你人也不在這里,本世子就當你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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