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自僵持不下,外頭明‘吟’忽然哎呀了一聲,叫了一個名字,卓昭節(jié)聽得仿佛是一聲“明吉”,忙停了和寧搖碧的糾纏,揚聲問:“明‘吟’你在叫誰?”
明‘吟’掀起一角簾子,回道:“娘子,婢子方才好像又看到了明吉,她跟著一個小娘子似往‘春’暉‘門’那邊去呢!”
從大明宮到靖善坊正常的路線就是出了宮‘門’后一直往南,過了光宅、永昌二坊便沿著太極宮的宮墻走,順著宮墻轉(zhuǎn)彎,上了朱雀街再往南就是靖善坊了,這時候馬車剛剛轉(zhuǎn)過彎來,還沒上朱雀街,正是可以隔著廣場望見太極宮朱雀‘門’的位置,這條長街,貫穿整個長安城,西金光、東‘春’暉,正是連了長安東西二‘門’。
卓昭節(jié)一聽明吉身邊跟了個小娘子,頓時肅然:“在什么位置?!”
寧搖碧反應(yīng)一向就快,立刻揚聲叫過車外的‘侍’衛(wèi)聽令!
因著天熱,這時候出來的人并不多,明‘吟’指明了方向,雖然明吉與同行之人行‘色’匆匆,但還是被有坐騎的‘侍’衛(wèi)趕上,一起拎了過來——本來,寧搖碧和卓昭節(jié)都覺著與明吉同行之人多半是陳珞珈,怕是知曉了皇后‘欲’為真定郡王鏟除對手,自不會放過了她,所以挾持了明吉匆忙而逃,擔心‘侍’衛(wèi)未必能夠拿下陳珞珈,寧搖碧還打發(fā)了人速回雍城侯府搬救兵,不想去的人才跑出一箭之地,之前的‘侍’衛(wèi)已經(jīng)將人帶了過來。
與明吉在一起的自然不是陳珞珈,卻是一個瘦瘦小小的小娘子,看裝束應(yīng)是出身貧寒的,容貌甚至還有些丑陋。
明吉比起上次初秋和立秋遇見時,卓昭姝描述的生活還算優(yōu)裕也相去極遠,她穿著一身粗布衣裙,發(fā)髻上只有一支鎏金釵,耳上戴了一對成‘色’極差的‘玉’石墜子,看著比之大家下仆都要差了不少。
見到卓昭節(jié),明吉未語淚先落了下來,哽咽著叩頭道:“娘子!”
卓昭節(jié)心情亦復(fù)雜得很,道:“你這是要往哪里去?身邊這人又是誰?”
明吉哽咽道:“回……回娘子的話,我……婢子這是想到赤縣去,這是……是婢子如今買下的使‘女’,名叫乖兒的。”
“你要到赤縣去?”卓昭節(jié)蹙起眉,道,“你不是跟著麻折疏的么?他打發(fā)你去赤縣?”
明吉目光閃了閃,小聲道:“他……他如今要專心攻讀,讓婢子不要打擾。”頓了頓,又道,“婢子手里……沒什么錢了……長安物件太貴,婢子想……還是先住到旁的地方去省著點兒,乖兒是赤縣人,她說赤縣物價便宜許多。”
卓昭節(jié)看了她片刻,道:“你一個單身‘女’子,在赤縣又不是有什么人投靠,還是先跟我回侯府罷。”
明吉咬了咬‘唇’:“婢子……婢子……”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卓昭節(jié)揚了揚下頷,道:“總歸你伺候我一場,如今既然有難,我拉你一把也是應(yīng)該的,今日我正有事要忙,你先跟我回去,待見了母親,自給你好生安置。”
“……是。”明吉聞言,只得輕聲應(yīng)了。
這明吉與陳珞珈牽扯不輕,無論卓昭節(jié)還是寧搖碧都不肯放人的,如今要把她帶回敏平侯府,卻也不放心把她和那乖兒安排在車轅上,就令她們跟著馬車走,好在原本馬車也不快。
再回到車中,卓昭節(jié)也忘記了與寧搖碧賭氣,說起了明吉一事:“她要去赤縣,是麻折疏的意思,還是陳珞珈?”
“這兩邊昨晚就有人去動手了。”寧搖碧搖了搖頭,道,“我看是她聽到了麻折疏暴斃的消息,怕惹麻煩,所以往赤縣去躲避。”又問,“這使‘女’你打算怎么處置?”
“回頭問問母親罷。”卓昭節(jié)嘆了口氣,道,“總歸是伺候我多年的人,能饒便盡量饒她,只是也不知道當初陳珞珈潛入游家教壞我那表弟她出了多少力,恐怕我大舅舅不會同意放過他。”
寧搖碧道:“岳母大人‘精’明,你聽岳母大人的便是。”
兩人就這件事情議論了幾句,又吃了些果子凍酪之類,馬車也就進了靖善坊,在侯府‘門’前停下。
寧搖碧自然陪著卓昭節(jié)進府,卓昭節(jié)命明‘吟’把人先帶到四房里去‘交’給冒姑,叮囑道:“告訴冒姑姑,這就是明吉。”
明‘吟’答應(yīng)一聲,領(lǐng)著明吉與乖兒去了。
這時候卓家眾人卻在聚集在上房里,辰光已經(jīng)過午,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用過了飯,總而言之寧搖碧陪著卓昭節(jié)進去時,屋子里與卓昭節(jié)走時也差不多,只除了卓孝理不在,也許是在內(nèi)室里伺候敏平侯。
沈氏看到卓昭節(jié)由寧搖碧送回來,而自己的‘女’兒卓芳甸和卓芳甸的使‘女’卻不見蹤影,臉‘色’頓時一變,也顧不得寧搖碧在場,喝問道:“怎么你一個人回來了?你小姑姑呢?”
卓昭節(jié)得了寧搖碧的話,皇后如今巴不得把敏平侯被氣病的緣故推到五房頭上,自然是放心大膽的回道:“小姑姑昨兒個做的事情被查了出來,皇后娘娘甚是惱怒,如今被娘娘扣在宮里頭了。”
“什么?!”不只沈氏,卓家其他人聞言也是一驚,都不知道卓芳甸做了什么,讓皇后匆匆打發(fā)人來召見,如今又直接扣在了宮中——可別是連累整個卓家的大禍事?
沈氏尤其震怒:“胡說八道!定然是你污蔑了你小姑姑!”
“沈老夫人這話是說皇后娘娘糊涂了么?”寧搖碧在皇后跟前都是處處要為未婚妻討足了場子的,沈氏這種他根本就沒放在眼里,開口就是一頂藐視皇后的罪名扣了上去,“本世子看,你才是老糊涂了罷?”
沈氏擔心‘女’兒,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才覺得失口,已經(jīng)被寧搖碧毫不留情的頂了回來,她究竟也是寧搖碧祖母一輩的人了,即使寧搖碧身份尊貴,但被他當眾這么一駁,到底顏面掃地,心中怒不可遏,只是寧搖碧的話雖然刻薄,然而扣的罪名卻不小,她只能忍氣道:“是我失言了,我并無對皇后不敬之意,只是我兒素來謙和知禮、最是乖巧不過的,卻怎么會得罪了皇后娘娘?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她這么說時,冷冷的看住了卓昭節(jié),顯然是懷疑卓昭節(jié)從中挑唆或栽贓,才叫卓芳甸被皇后問罪。
卓昭節(jié)被她盯著,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心中冷哼了一聲,暗道:“若是可以,我自然是想坑你們母子一把的,但如今要坑你們的那位可是打算把兩個侯府都拖下水,那位的手筆,你就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樣?”
寧搖碧懶洋洋的道:“令愛是不是乖巧知禮本世子不知道,只不過令郎恐怕就要大難臨頭了!”
沈氏一驚,下意識的看了眼卓芳涯,但又狐疑的看了看在場的卓芳純、卓孝文和卓芳禮,沉聲道:“敢問世子所言何意?”
“因為皇后娘娘已經(jīng)知道了令郎寵妾滅妻一事,方才在蓬萊殿上大為震怒。”寧搖碧微哂道,“沈老夫人不必看昭節(jié)了,這事情和她沒有關(guān)系,她今日還受令愛令郎的牽累,在蓬萊殿里跪了好長時間,若非宮人去告訴恰在紫宸殿中觀圣人與晉王殿下戲樗蒲的本世子,本世子拖了真定郡王過去救場,也不知道本世子的未婚妻,要被連累到什么時候!”
卓昭節(jié)心中暗暗佩服寧搖碧果真狡詐,他這番話句句屬實,卻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就好像那番提醒淳于皇后把敏平侯為子孫氣得吐血昏‘迷’的事情算到卓芳涯頭上的話完全不是他說的一樣!
而且他這么說,卻把最重要的一幕瞞過,就是淳于皇后現(xiàn)在已經(jīng)認定了敏平侯的病,乃是卓芳涯造成的,卓芳涯如此不敬嫡妻、忤逆犯上,那都是沈氏這個繼室沒教導(dǎo)好……
這些沈氏都不知道,但她很清楚淳于皇后對寵妾滅妻者的憎恨,就算是尋常官吏,皇后都會想方設(shè)法的找岔子,本朝初年時,有人指望圣人會干涉,好些個要肅正夫綱的官吏最后以“永不錄用”的下場,讓后來人再不敢在這一點上挑釁皇后,因著皇后地位穩(wěn)固如山,更多的臣下反倒將皇后此舉稱贊為“明正禮法、匡扶正統(tǒng)”,寫過許多歌功頌德的駢文。
如今整個大涼都不會有人會對皇后料理寵妾滅妻者有什么反對之意,更多的,是落井下石。
尤其是如今的延昌郡王一派。
敏平侯爵位之外,任太子詹事,又兼戶部‘侍’郎,敦遠侯又任吏部‘侍’郎,祈國公是延昌郡王一派的臣子中官職最高之人,為尚書左仆‘射’……爵位要么被奪,不奪的話,到底也只能各家子孫繼承,但官職卻不一樣,這幾個都是實權(quán)要缺,盯在這兒的,又何止是真定郡王一派?
沈氏心中糝人的寒,她幾乎是立刻想到了是高家下了‘陰’手!
滿長安都知道皇后娘娘憎恨寵妾滅妻之人,甚至看不得官員納妾,當初高氏在卓家受了委屈,氣得抱著卓昭寶回了娘家,她又不是什么尋常民‘女’,難以覲見皇后,宰相之‘女’,要面見鳳顏雖然不是隨時都可以,但總歸會有機會的。
為了這個,沈氏頻繁的令沈姑姑往高家跑,好話不知道說了多少,又送出大筆‘私’房,后來雖然高氏不同意再回卓家,透‘露’出明顯的和離之意,但到底也念在沈氏的態(tài)度與賠出的禮物上,答應(yīng)不會把事情告到皇后跟前,對外只說是回娘家消夏——如今可不正是夏天?
不然高氏怎么說也是‘門’第不遜‘色’于卓家的高‘門’貴‘女’,她要和離,皇后還能聽不到?
這些日子以來,宮里都平靜的很,有什么消息也都是與兩位郡王有關(guān),根本不曾關(guān)系到卓芳涯,沈氏知道是高家守了信諾,到底放了心,可沒想到如今卻是如此突如其來的被揭發(fā)了出來——難道高氏當時的答應(yīng)不過是為了麻痹自己,卻是懷了報復(fù)的心等待機會?
今早卓芳涯把‘花’氏帶到上房意圖受新‘婦’之禮的確是昏了頭,但沈氏覺得高氏既然答應(yīng)了自己就不該反悔,而且當初卓家又沒趕她走,她自己跑回娘家去,自己這個做婆婆的沒罵高家教‘女’無方就不錯了,難道高氏一邊想著和離一邊還要看著不許卓芳涯抬舉妾‘侍’嗎?!
沈氏心念電轉(zhuǎn),一忽兒把五房里可能被高氏收買的下人過了一遍,一忽兒覺得高家是不是決定倒向真定郡王那方了,故此拿此事獻與皇后以挑起事端,一忽兒又陣陣心驚——皇后即使惱怒卓芳涯,怎么把卓芳甸也扣下來問罪了?難道皇后要借題發(fā)揮嗎?!
她這里怔怔出神,卓芳純等人雖然不關(guān)心卓芳涯和卓芳甸的死活,卻不能不關(guān)心整個敏平侯府,當下謹慎的問道:“世子,未知皇后娘娘扣下舍妹,可是為了舍弟一事?”
寧搖碧對卓芳純倒是客氣,微微一笑道:“大伯無須如此客氣,喚我之名或排行便是。”這才道,“這卻不是。”
沈氏忙問:“是為了什么?”
“因為令愛唆使時家四娘子趁昨日宴上紛忙之際,‘欲’以鵝肫掌湯齏謀害歐家娘子、結(jié)果卻錯認了慕三娘子一事,已經(jīng)被皇后娘娘明察秋毫。”寧搖碧笑著道,“昨日蘇夫人連夜問出此事,今早一大早就帶著時四娘子進宮請罪,令愛是首犯,娘娘自然要把她扣在宮中!”
沈氏與諸子斗智斗黠到現(xiàn)在,早已是十分的疲憊,聞言眼前一黑,卻是直截了當?shù)臅灹诉^去!
“本世子還有話沒說呢。”看到沈氏暈倒,除了卓芳涯趕忙上前攙扶外,余人似都被寧搖碧之話所驚,寧搖碧卻也是神‘色’不動,用一種非常遺憾的語氣道,“令愛‘私’通翰林陳子瑞,而陳子瑞早已與歐家娘子‘交’換了庚貼,這是令愛謀害歐家娘子的緣故……總而言之,此事已經(jīng)驚動了圣人!”
聽到最后一句,在場除了卓昭節(jié)以外的卓家人齊齊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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