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節(jié)被扶到后頭，寧搖碧已經(jīng)被安置在榻上了，錦帳被胡‘亂’卷起，‘露’出一抹蒼白的臉‘色’。蘇史那垂手守在一旁，臉‘色’鐵青，卻也看不出來多少后悔懼怕之意。
見卓昭節(jié)進來，慌在旁邊手足無措的初秋等人忙迎上來，道：“世子‘婦’……”
卓昭節(jié)無心理會她們，匆匆到榻邊一看，寧搖碧雙目緊閉，眉頭微皺，未知是否醒著。他肌膚原本就比中土人氏來得白皙，此刻因著傷，蒼白如紙，越發(fā)襯托出嘴角尚未擦盡的血跡驚心動魄，看得卓昭節(jié)幾乎不能呼吸，堪堪止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她抬手想撫上寧搖碧的臉，才伸到一半?yún)s又止住，頓了一頓才哽咽著道：“大夫怎的還沒有來？去前頭催一催！”
正說著，外面鸞奴親自陪著許院判進了來——這一看就知道大夫是從長公主那邊叫的了，昨兒個帝后走時親口說的讓許院判和甘太醫(yī)守在長公主府。
不過這也難怪，如今大房除了寧嫻容外全部被發(fā)配了劍南，長公主膝下就二房這么一父一子兩個子孫伺候。照眼下這局勢來看，往后長公主也就指望這幼子幼孫養(yǎng)老送終了，以帝后對長公主的尊敬，對這父子兩個自來就是高看一眼，如今更是要著緊些了。
然而昨兒個大房才被打發(fā)，如今長公主還沒能起身呢，寧搖碧就出了事——這比雍城侯出事還要命，到底雍城侯有個三長兩短，寧搖碧如今已經(jīng)成家，悲痛過后承爵也出不了大意外了。
但寧搖碧若有事兒——這位世子成婚迄今還不到兩個月，卓昭節(jié)至今沒傳出身孕來，雍城侯這些年后院里收的‘侍’妾又不止一個兩個，一直都沒有動靜……這得是多大的事情？
下人們雖然被冒姑擋著沒看到地上的血，然而只聽說是為了世子尋醫(yī)，那也不敢不驚動許院判了。
就連許院判，也是又疑‘惑’又驚訝——按說寧搖碧這是才回自己府里，怎么說也不該出事��？尤其進了內(nèi)室后看到蘇史那也在，這位主兒在怎么還會出了差錯？難道是回長安的路上著了暗手？
許院判年歲不如胡老太醫(yī)長，但這為醫(yī)的‘精’明之處卻決計不在胡老太醫(yī)之下，聽下人一報世子出事就詫異上了。本來還抱著萬一的希望，覺得是不是寧搖碧路上感了風(fēng)寒之類，未想他進‘門’之后一掃眼，見蘇史那在，世子‘婦’卓昭節(jié)也在，個個神‘色’凝重。他再迅速看一眼卷起的錦帳下，寧搖碧那慘白的臉‘色’、嘴角的血漬，換個不懂醫(yī)的過來也不會認為是開兩副方子就能解決的問題了。
他心里先叫了一聲苦——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到榻邊咳嗽了一聲，還是冒姑拉了兩把，卓昭節(jié)才失魂落魄的遮著帕子讓開，好讓他診脈。
本來許院判以為寧搖碧多半是病——不管什么病，年紀輕輕的就到了吐血這一步，能治好的可能實在不大。然而手一探脈，倒是松了口氣——是傷。
傷當(dāng)然也不輕，但比之病來實在好多了，寧搖碧年輕，底子也好，以他能夠享受到的物件，好好養(yǎng)著，長長短短也不可能長年累月的拖著，總歸會好的。何況如今這傷還沒重到那樣的地步。
許院判心頭狐疑，昨日晚飯后，他去給紀陽長公主請脈時見到在榻前伺候祖母的雍城侯世子。當(dāng)時寧搖碧還問了他幾句長公主的身體，雖然那會他沒給這位世子請脈，但醫(yī)家望問切問，也未必一定要切了脈才能夠確認。
那時候?qū)帗u碧明明是好端端的！
就算他故意隱瞞，但依如今這傷看來，昨日決計扮不了那中氣十足的模樣。
可不管是長公主府還是侯府這邊，誰能叫這位世子受傷？
許院判其實一點也不想多這個事兒，奈何鸞奴到長公主府里去叫了他過來——長公主是出了名的疼小孫兒，即使如今人在榻上，說她會不留意著侯府這邊的舉動那怎么可能？更何況太醫(yī)還是從長公主那邊請走的？
許院判敢打包票，自己一會回了長公主府，決計是才過角‘門’就會被召到長公主跟前去詢問前因后果——按著他是實在不想沾染這些侯‘門’之事的，奈何如今把完了脈卻不得不多問一句：“世子何以轉(zhuǎn)眼功夫就受了如此之重的傷？”
聽了他這么一問，卓昭節(jié)才曉得原來寧搖碧是醒著的，只是方才不想說話罷了，她捏緊了帕子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只聽寧搖碧依舊閉著眼，淡淡的道：“祖母那兒本世子自會去‘交’代，你只管輕描淡寫些，就說我不慎摔著了……其他就不要多嘴了。”
“……是�！边@要是換了其他公侯子弟，許院判定然還要不死心的勸上幾句，但寧搖碧是出了名的霸道跋扈，許院判平常最頭疼的就是這樣的貴人，何況寧搖碧還那么有視名譽如浮云的勇氣。
許院判飛快的斟酌了下，認為長公主再生氣，自己可以全部推到寧搖碧身上去。長公主雖然也不講理，總歸沒有到了寧搖碧這樣蠻橫的地步。
在這祖孫兩個里選擇已畢，他干脆的聽從了寧搖碧的意思。
“許院判�！北粚帗u碧一句話說得噤了聲，許院判離了榻前預(yù)備開‘藥’，卓昭節(jié)看了眼榻上的人，自要跟上，低聲問，“九郎他……”
卓昭節(jié)此刻自然沒功夫去管蘇史那的臉‘色’，但看許院判的反應(yīng)，也曉得寧搖碧果然傷得不致命，心中略定，可不得許院判一句準話，到底不能安心。
許院判對這位全長安都說與寧搖碧恩愛無比的世子‘婦’自也不敢得罪，拱了拱手，安慰道：“世子‘婦’勿憂，世子傷得雖然不輕，然素來底子好，又年輕，下官開幾帖‘藥’，靜養(yǎng)上數(shù)日就成了。”
聽出許院判語氣里的篤定和輕描淡寫，確認寧搖碧果然問題不大，卓昭節(jié)卻還是蹙著眉，不放心的問：“養(yǎng)幾日？”
“這個么……”許院判拈須略作沉思，道，“少則三五日，多則六七日，世子便可起身。之后，再徐徐養(yǎng)上段辰光即可�！�
“多謝院判！”卓昭節(jié)提心吊膽了半晌，終于完全放了下來，臉上也透出一抹血‘色’，她感‘激’的向許院判施了一禮，叫阿杏陪許院判去開方抓‘藥’——自己一拂長袖就轉(zhuǎn)身回了內(nèi)室。
這時候蘇史那還在，寧搖碧仍舊閉目躺在榻上，察覺到她轉(zhuǎn)回，就睜眼道：“昭節(jié)，你……”
他此刻聲音嘶啞低沉，氣息虛弱，冒姑忙對卓昭節(jié)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上前安撫。
未想卓昭節(jié)理都沒理寧搖碧，進了內(nèi)室，卻是先將四周一看——這內(nèi)室是她與寧搖碧起居之處，她當(dāng)然熟悉得緊，一下子就尋到了要找的東西——放在窗前紫檀木架上的一對金鑲‘玉’如意。
這對如意是兩人新婚時收到的賀禮，乃是光王夫‘婦’所贈。由于長公主所賜的五彩翡翠如意既珍貴又是易碎的‘玉’石，所以一直收在了箱籠里，內(nèi)室里就擺了光王夫‘婦’送的這對以赤金為主、兼鑲美‘玉’的如意——光王夫‘婦’一個是天家皇子，一個是后族貴‘女’，賀姑母愛孫，自不會小氣。
這金鑲‘玉’如意，足有兩尺余長，云頭曲身，樣式簡單古樸，美‘玉’嵌于柄，‘玉’光金‘色’，相映生輝。這樣光輝的外表，總叫人誤判其份量，卓昭節(jié)入手乃覺沉重，只是還不至于沉重到了她難以提起的地步。
暴怒之下，卓昭節(jié)隨手抓起一柄，狠狠的朝蘇史那當(dāng)頭砸下！
“快快住手！”寧搖碧究竟受了傷，雖然不致命，但到底吐了血，這一時半刻沒能緩過來，甚覺身體沉重，原本見卓昭節(jié)進來沒理會自己，只道她還在生氣，正閉了目預(yù)備設(shè)法想幾句話哄她，未想聽得腳步聲直奔窗前——這內(nèi)室也是他住的地方，雖然寧搖碧去翠微山了好些日子，但室中器物大抵沒換位置。
何況寧搖碧‘精’明，一聽腳步聲就想到了那兩柄如意，趕忙睜眼，偏頭一看，正看到卓昭節(jié)臉‘色’鐵青、雙手高舉如意朝蘇史那當(dāng)頭砸下的一幕！
雖然蘇史那悍將出身、雖然他老當(dāng)益壯、雖然卓昭節(jié)只是一個尋常小娘子——可這柄如意這樣的沉重，朝的又是頭上招呼，真砸實了，蘇史那不死也廢了，寧搖碧之前寧可受他一腳也要留下這亦師亦父亦仆的老者，如何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受死？
虧得蘇史那并不迂腐，于千鈞一發(fā)之際側(cè)身跳開，避過要害，但他也許是心存愧疚，也許是未料到卓昭節(jié)招呼也不打一聲就下狠手——只聽得咔嚓一聲脆響——眾人‘抽’著冷氣望去，駭然見蘇史那胳膊軟軟垂下，聯(lián)系方才的聲音，骨頭不斷那就怪了！
這樣當(dāng)場被生生打端手臂，蘇史那竟然是眼都沒眨一下，輕描淡寫的道：“主母責(zé)罰，本不該躲，奈何主人與主母如今尚且要某家效力，某家不敢身死，今日以此一臂代之，他日風(fēng)平‘浪’靜，某家自當(dāng)授首�！�
卓昭節(jié)聽得這話，曉得再砸蘇史那也不會挨了，以她這樣嬌生慣養(yǎng)出身的貴族少‘女’，與月氏大名鼎鼎的悍將、哪怕是年老的悍將相比，蘇史那不愿意挨，她是根本再也傷不到他的，只得恨恨住了手。
只是聽著他的話，怒不可遏，順手把如意往氍毹上一丟，喘息了幾聲，把手指住了他，聲若寒冰的道：“你是自恃九郎與我還得用著你，所以奴大欺主了連主人也敢動？是不是？你打量著九郎受你照拂多年，不忍心與你計較太多，是不是？我告訴你！雖然如今局勢少不得要用你，然而因此咱們就要一直受制于你，這是做夢！”
蘇史那淡然道：“主母言重，某家方才沖動了。”
“九郎也許舍不得殺了你，可我決計舍得得很！”卓昭節(jié)根本沒理會正掙扎著要爬起來的寧搖碧的阻止，盯著蘇史那，一字字森然道，“要么你往后設(shè)法先‘弄’死了我！要么，遲早有一天我會要你這條老命！”
蘇史那聞言，卻只一哂，淡淡的道：“主母過慮了，某家怎敢對主母動手？”
“你連主人都打了，又何必在乎我？”卓昭節(jié)心中到底憤恨難平，金鑲‘玉’的如意沉重，被她丟在氍毹上，順手撈起手邊碧‘玉’小荷臥蟾蜍的筆洗，朝他身上摔去。
許是見東西不大，蘇史那沒有躲，任憑那筆洗砸在‘胸’前，微一皺眉，卻仍是平靜的道：“某家先去處置幾件緊要事情。待來日再聆聽主母教誨�！�
“昭節(jié)！”寧搖碧這會由伊絲麗、莎曼娜扶著坐起，他才一坐好，叫了一聲卓昭節(jié)，腦中就是一暈，差點當(dāng)場昏了過去，伊絲麗驚叫起來：“主母！”
卓昭節(jié)雖然知道他不會有‘性’命之危，然而究竟掛心，到底沒有繼續(xù)收拾蘇史那，恨恨的走到榻邊接過伊絲麗的位置，低聲道：“你先躺回去！”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