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真的只想保住唐三的‘性’命?”寧搖碧冷笑,“若是如此,早先讓唐三韜光養晦,豈非相安無事?”
雍城侯皺著眉,道:“但唐三此計不佳,別說帝后與諸位相公都不會贊成討伐東夷山,即使真的起了兵燹,一切依太子與唐三所望,使古、歐起復,然東夷山易守難攻,仲崇圣武略過人,屆時我大涼士卒必定折損不小!雖然承受得起,可帝后卻能以體恤士卒為借口,讓古、歐之輩來個功過相抵——到那時候,唐三豈不是仍舊一場空?即使唐三想不到這些,太子也會為他考慮到的。此番之事,實在叫人琢磨不透。”
“東夷山輕易是打不起來的。”寧搖碧搖了搖頭,平靜的道,“即使當真打了起來,帝后也不會用古、歐,也不需用古、歐。”
雍城侯疑‘惑’道:“如不用古、歐這些沙場老將,恐怕這些年來新擢之將未必是仲崇圣的對手,屆時靠著大涼兵強馬壯打下東夷山,恐怕也將使國力有損?”
“父親忘記了嗎?”寧搖碧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提醒道,“還有蘇伯!”
“嘿!這怎么可能?!”雍城侯聞言,想也不想便道,“蘇史那確實一代帥才,足以與仲崇圣抗衡!但堂堂大涼,不過收復一座東夷山,竟要靠月氏之將!你以為朝野上下諸公丟得起這個臉?”
寧搖碧淡淡的道:“若使蘇伯率大涼士卒,大涼當然丟不起這個臉,但如使蘇伯率月氏之軍呢?”
“什么?!”雍城侯臉‘色’頓變!
寧搖碧嘿然道:“父親別忘了,如今我的舅父仍舊是代頭人,而非頭人!父親說,若是他有機會名正言順的登上頭人之位,不必擔心我或我之子孫持頭人信物返回族中……舅父會放過這份功勞?”
他繼續道,“也不僅僅是月氏!西域諸胡,如龜茲等,雖然桀驁,然而如今大涼正值鼎盛,若上諭遣他們為馬前卒,他們必然不敢反對!但東夷山之地形及仲崇圣的才干,都決定了除非仲崇圣投降,否則無論是誰前去討伐,若不付出慘重代價,都不可能攻下!
“若純以大涼士卒去攻打,帝后與朝中諸公豈能不心疼?但如使古、歐之輩前去驅使胡人打頭陣,必然會使西域諸胡心有不滿,也有失我大涼天朝上國之名譽。所以讓蘇伯歸回月氏族中,以月氏為首,統領諸胡……橫豎胡人死再多,朝中發道上諭體恤,賞賜些錢帛也就是了,不但不必傷我大涼子民的‘性’命,而且也免了千里迢迢,輜重不便!”
寧搖碧冷靜的分析著,“蘇伯當年名震西域,讓他統領胡兵,名正言順,任誰也說不出話來!但蘇伯素來忠誠母親,自母親嫁到長安后,與月氏族中頗為‘交’惡!所以蘇伯倉促回去月氏族中,即使懾于上諭命其統兵,月氏不敢加害,卻不可能不加以牽掣!即使不牽掣……父親請想,蘇伯已與月氏族中不和睦了,又是統領諸多胡軍,為了得到月氏的合作,會怎么辦?”
雍城侯沉聲道:“自然是盡力保全月氏之軍,讓其他胡族、尤其是與月氏不和的別族打頭陣,以消耗其實力!”
“不錯!”寧搖碧鄭重點頭,“西域諸胡原本就互有仇怨,當年大涼西征,諸胡莫能抵抗,因此紛紛投降,甘為我大涼羈縻!既然同歸一國,自要放下恩怨,不敢再妄動兵戈!然而胡人剽悍而用意氣,之前被大涼強壓下來的恩怨未必就這么忘記。這一次若蘇伯一個處置不好……不,蘇伯一個不留神,太子和唐三也會從中挑唆,使諸胡之間的罅隙增大!增大到了也許東夷山一打下來,諸胡之間會接著打上一場的地步!”
“到那時候,身為統帥的蘇史那自然首當其沖,必被問罪!”雍城侯目中寒光閃動,接口道,“他是你們母子的忠仆,這把火就可以接著燒到寧家來!”
寧搖碧嘿然道:“因為事情是唐三提出來的,西域因此出了事情,自然是咱們對唐三不滿,故意為之,以使唐三受責罰——有祖母在,這口舌官司咱們家未必會吃虧,然而一場麻煩是免不了的,最重要的是,如此西域不寧,這才是古、歐起復之機!”
他瞇著眼,淡淡的道,“區區一個東夷山,打下來不難,若沒有新的兵燹需要大將鎮守提防,古、歐這些人,不過是用完了再打下去罷了。”
“養賊自重?”雍城侯恍然,喃喃道,“好個唐昂!他可是太子殿下,為了唐三,這樣自點邊疆烽火的事情也做了出來?!”
“依我之見,他也不全是為了唐三。”寧搖碧平靜的道,“父親想,唐三有什么能讓古、歐之人看中的地方?古、歐、卓這三人支持他,無非是因為太子寵愛長子、唐三本身也還過得去的緣故——再深一層,蘇太師等文官已經選擇了唐四,武將這邊本來就因為這些年來的太平昌盛,地位日降,自然也要為自己找個出路。”
古家、歐家,還有敏平侯,都不是傻子,奪儲這種事情,兇險之大,他們豈會不知?當初選擇支持延昌郡王,自然有所考慮,甚至是迫不得已的。本來大涼因為富庶昌盛的緣故,就有些重文輕武,這些年來世道太平,武將的地位、朝上說話的分量那就更低了。
而且這些人的子弟里也沒有出特別會讀書、足以改從文來支撐‘門’庭的人。在這種情況下,眾人自要考慮如何延續家聲。
像敏平侯和以前的歐家,還可以靠爵位撐上幾代,但古太傅因為為武將之首,在軍中威望過高,所以雖然得了三公之位,卻到底沒能封爵。
為子孫計,再加上太子明顯的偏愛,他們選擇了延昌郡王——在當時,這個選擇實在不壞,畢竟真定郡王想登基,必定是從太子手里接過帝位。而太子那么寵愛綠姬……
那時候誰都認為真定郡王的指望不大。
可幾年下來,局勢變幻,真定郡王卻占據了極大的優勢,反而是延昌郡王每況愈下!
古、歐這些人,包括敏平侯,甚至還有曾經的祈國公寧戰,都在這場爭儲里一敗涂地。如寧戰甚至因此合家身死,幾乎滅‘門’。
“唐三的勢力來自于太子,因著帝后支持唐四,唐三受到打壓,也等于是太子的勢力受到了損失。”寧搖碧哂道,“如敏平侯這些人,之前可都是兼著東宮屬官!卻皆在支持唐三時被打壓了下去,反而唐四深得帝心……”
雍城侯了然的點了點頭——寧搖碧把話說到這里,他也明白了。
太子現在指使延昌郡王揭發任慎之的身世,從而提出東夷山之議,不僅僅是為了為長子鋪路,還有為自己……甚至,更多的是為自己的緣故。
正如寧搖碧所言,支持延昌郡王的臣子基本上都是太子的勢力,卻由于延昌郡王在和真定郡王‘交’鋒中的一再失利,形勢逆轉,導致這些人被打壓得極為凄慘。使得太子一派的勢力也大大下降。
當然咸平帝無妃,諸皇子都出于淳于皇后,彼此友愛,而且晉王、光王一向都對太子十分恭敬,即使如今太子很失帝心了,這兩王對太子依舊竭力扶持、恭敬有加,絲毫沒有落井下石甚至是取而代之的意思。
所以太子勢力被嚴重削弱,他不擔心晉王和光王——他現在,擔心的是真定郡王。
雖然真定郡王是太子唯一的嫡子,然而由于太子寵愛綠姬的緣故,一向對這個兒子不大親近,甚至為了真定郡王與延昌郡王相爭,多次訓斥這個嫡子。父子之情淡薄。
這幾年真定郡王在帝后的支持下,皇太孫之位越發的穩固,反而是太子,由于執意支持庶長子,一再被帝后訓斥責備,不管是勢力,還是帝寵,都搖搖‘欲’墜。在這樣的情況下,太子當然要擔心真定郡王羽翼豐滿——太豐滿的話,那可不是太子登基之后也無法不立他為東宮的事情了。
而是……太子登基之后,朝政到底是在新帝手里,還是在真定郡王手里?
本來太子是為了心愛長子的未來策劃,如今卻是為了自己的前途策劃……也難怪太子身為儲君,卻不惜親自挑起邊疆戰火!
“其中曲折,你既然能看破,帝后當然也會看破。”雍城侯松了口氣,道,“既然如此,太子此計,自不會成功,只看他們這回如何收場罷。我倒更擔心太子如此不智,帝后可會……”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寧搖碧冷笑著道:“此計怎不會成功?若不能成功,太子又何必得罪今年這一班新科進士,還讓同樣毫無防備的宰相們心生不悅?”
雍城侯變‘色’道:“為何?”
“圣人是君也是父。”寧搖碧平靜的道,“太子是帝后嫡出,唐四是太子嫡出,一般是嫡出,但對帝后來說,唐四總歸比太子隔了一層的,不是嗎?”
雍城侯仿佛想到了什么,神情再變。
“若是只是唐三和唐四相爭,那么帝后必定毫不猶豫的選擇唐四!為此不在乎對唐三更冷淡些,但若太子與唐四之間,帝后卻不能不管太子的。”寧搖碧嗤笑了一聲,道,“這幾年來,太子的勢力確實被削弱得太狠了,往后太子登基,壓不住唐四,不是不可能。而且他們父子情份淡薄,太子又一直偏寵綠姬母子……往后若父子反目……父親請想,帝后豈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父弱子強,從帝后來看也是不愿意如此的。”
太子‘花’言巧語的為延昌郡王說話,帝后可以不理,但現在真定郡王的勢力已經威脅到了太子登基之后的權柄,這個事實卻不容帝后不理了!
“但太子既生忌憚唐四之心……”雍城侯面上掠過震驚之‘色’,“那唐四豈非極為危險?”
寧搖碧道:“唐四羽翼已成,除非帝后將之打下去,否則即使古、歐重獲重用,太子想鏟除他,也不太可能了。實際上太子勢力被削弱,也不是一天兩天,他故意隱忍到現在才說,顯然也是為了‘逼’迫帝后,為了避免父弱子強、子弒父的情況,這次東夷山不管是打是招降,總而言之接下來帝后應該會偏向些太子了。”
“帝后扶持唐四數年,如今已經深入人心,料想不至于因太子將之廢棄罷?”雍城侯臉‘色’極為難看,道。
“無論太子還是太孫都非同兒戲,不可能因小事廢立。”寧搖碧點頭,平靜的道,“再說這件事情之后朝局的變化罷,歐家得罪了祖母,祖母還在,是不可能起復的。卓家現在是咱們的姻親,又立了親近四房的大房為世子,我想太子定會選擇古家為主,卓家為輔——卓芳涯不是一直都與唐三親善?不過帝后到底會怎么做,我亦不知。”
雍城侯深深嘆了口氣,沒有說話——這些人死灰復燃,還是帝后允許的復燃,雖然從帝后考慮是避免未來太子壓不住真定郡王,卻也意味著真定郡王此刻就被太子猜忌上了……原本已經看到曙光的奪儲之路,現下仿佛又重歸黑暗……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