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節疑‘惑’于這個問題時,淳于皇后也在和咸平帝商議:“看九郎的樣子頗有點兒問心無愧,依我對小四郎和戡郎的了解也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這次小三郎出事到底會是誰下的手?”
“這小子口口聲聲說什么不知道,但既然還算鎮靜,恐怕戡郎是早就查到了真相,只不過這會不想說出來罷了。”和淳于皇后一樣,才聽到延昌郡王的死訊,咸平帝也是又驚愕又生氣!但震怒過后也立刻恢復了冷靜,正如寧搖碧所言,對咸平帝和淳于皇后來說,他們首先是大涼的帝后,然后才是唐緣的祖父和祖母。
而且唐緣還是他們比較不喜歡的一個孫輩,哪里能和社稷比?
是以咸平帝怒過之后就開始注意到了事情本身,是當真沒有太多傷心的——橫豎是孫兒不是兒子。隔一代有隔代親,但那也多半是親自撫養長大的。淳于皇后瞧不上綠姬,唐緣打小就不怎么被皇后待見,甚至很難見到帝后,比起經常在帝后跟前‘露’臉的真定郡王,咸平帝雖然對唐緣的惡感略輕,然也沒到得知他的死訊之后悲痛萬分的地步。
現在咸平帝和淳于皇后都在為一件事情頭疼:“戡郎的身份,這大涼能夠叫他忌憚到了不敢讓九郎來說兇手的地步的……這事情……”
西域離長安遠得緊,之前皇后也推測雍城侯或者說真定郡王這些人不會輕易對唐緣下手。可現在細細一想雍城侯若是查到了真相卻連兒子都不肯告訴,寧可頂著帝后震怒熬到他親自稟告——這關鍵要不是太孫之爭上面那就怪了!雖然雍城侯于情于理都不會去動唐緣的‘性’命,但雍城侯也未必能把唐緣保護得風雨不透——再說這次雍城侯自己不也受了重傷差點不能活著回來?
既是這樣,可就麻煩大了。
帝后扶持真定郡王已經好幾年了,按著帝后如今的年紀和‘精’力,是木已成舟,想再換個皇太孫真的不容易了。在這種情況下,帝后是一萬個不情愿聽到真定謀害庶兄的,甚至只要真定沒有留下確實的把柄,帝后嘴上不說,‘私’下少不得要替他善后。
問題是帝后愿意原諒真定,可太子是不會的。如何處置這一子一孫之間的關系……連咸平帝都感到了頭疼:“戡郎不肯提前說,一則怕咱們聽了震怒,二則怕泄‘露’風聲對他不利。不管怎么說,小三郎死在西域,為著我大涼的體面也不能不追根問底的。”
“無論如何這個罪名都不能落到小四郎身上!”淳于皇后沉默了片刻,咬著牙道。
咸平帝一皺眉,道:“若他當真糊涂……”
“大郎膝下如今就這么兩個兒子,那珍奴能成?”皇后反問,真定郡王是皇后一手扶持出來的,連咸平帝的態度也受了皇后很大的影響,淳于皇后對這個自己‘花’費了很大心血的孫兒很有感情是一個,此外皇后對真定郡王的支持一直都近乎公開,假如真定郡王從一代賢王、儼然太孫被定成了弒兄之徒,那樣的話等于是徹底的否定了淳于皇后的眼力,也否定了皇后的心血。
這對于多年干政、年歲已晚的皇后來說是無法容忍的。
簡單來說,皇后丟不起這個臉。
咸平帝雖然對唐緣的感情更深些——到底是長子長孫,但被皇后一問也有點無言以對,心頭就涌出一分對太子的不滿來:若不是太子偏寵著綠姬,居然除了她之外不肯要旁的‘女’子不說,要不是皇后拿儲君之位威脅,甚至連真定郡王都不會出生!而定成郡主的生母更是因為一次偶然‘侍’寢就被綠姬迫著太子殺了……
雖然咸平帝比起太子來還要徹底,索‘性’連妃嬪都沒有的,但咸平帝并不認為自己是懼怕皇后、或者皇后自恃寵愛干涉了自己在妃嬪上的冊立,咸平帝覺得自己是出于和皇后共患難的感情才不立妃嬪的。
不管這種認為是淳于皇后的手段高明還是事實,反正咸平帝就是這么想的。所以咸平帝很是厭惡綠姬,圣人總覺得這‘婦’人恃寵生驕得太過了。
帝后膝下一共有三子二‘女’,太子雖然也是三子一‘女’,表面看起來只比帝后少了個‘女’兒。然而不說子‘女’們與父母的親近程度和嫡出的比例了,就說諸子‘女’的才華品行——不算寵愛綠姬和對庶子的偏心,太子本身是個合格的儲君。
另外兩位皇子,晉王孝順又謙和,處處幫襯著太子,朝野上下誰都對這位賢王說不出個不字來;光王年輕些,才干和平庸,但也不是惹事的人,總歸還是能夠和賢沾邊的。
兩位公主‘性’情強勢些,卻也沒有干過被朝官彈劾的事情。
再看太子膝下,唐緣雖然才干本身還是有點的,他庶出的身份卻讓帝后都認為心太大了;真定郡王是帝后都喜歡且滿意的;但唐澄……
提到這個孫兒,帝后怎么都高興不起來。這個孫兒實在太丟皇家臉了,什么齷齪腌臜的都撈上身!若非怕留下來殺害子孫的惡名,帝后有時候都巴不得他去死了的好!尤其是極為厭惡男風的咸平帝。
所以太子雖然有三子,但在帝后眼里其實也就真定郡王能得用而已。至于‘女’兒上頭,唯一的定成郡主見到太子像老鼠見了貓一樣……帝后心里都認為,定成郡主若不是由太子妃養大的,一定也沒什么出息!
這樣凋零的子嗣,太孫的人選根本就是別無選擇。別說淳于皇后,咸平帝也決計不允許自己苦心經營如錦繡‘花’陣的江山落到唐澄那樣的子孫手里——這不是嫌大涼國祚太長嗎?!
可太子對唐緣的偏愛和所寄托的希望,帝后心里也清楚……
“若不把小四郎摘干凈了,大郎萬一犯了糊涂……”淳于皇后見咸平帝沉‘吟’不語,提醒道,“總不能把太子和太孫都換了吧?”
這話讓咸平帝一驚!
其實按著太子這幾年的偏心,帝后也不是沒煩過這個長子。問題是儲君乃是國之重本,作為合格的君上,是不該隨著喜好任意廢立的。既然立了唐昂,除了偏心綠姬和庶子外,太子其他地方也沒有大的問題……最重要的是咸平帝和淳于皇后年紀都大了。
年老的君上都喜歡安定,沒有大事兒,都不愿意大動了。
咸平帝和淳于皇后都這么想著——到此刻發現長子和嫡孫之間難以和睦,再議易儲,這一步真的很難踏出去了。
這一點淳于皇后也清楚,她說出來無非還是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果然咸平帝思索半晌,嘆了口氣:“這怎么成?的確,小四郎得護著,這樣,派人往西域去迎一迎……先把真相問出來,咱們再看看要怎么辦。”
“朝上也要‘交’代。”淳于皇后得了咸平帝之話,心頭略松,跟著又道,“之前的消息太過順利,如今朝中都等著回來議功,結果如今光鮮的事兒都沒有了,倒是咱們搭了個孫兒進去……這……”
咸平帝的臉‘色’很不好看,道:“是這樣沒錯,但咱們還沒想到如何勸說大郎,就這么把風聲放出去,恐怕大郎一個糊涂……”
淳于皇后道:“這事情總歸要和大郎說的,我倒是擔心等戡郎回來之后再叫他知道,別對戡郎做出什么來!二姐……而且這次據說戡郎受傷也不輕!不過,事情還是要戡郎回來了才能明白,九郎那兒,什么都問不出來。”
“也不能就聽他們的。”咸平帝嘿然道,“既然他們才動身沒多久,怕是機會不好尋,畢竟獵隼就那么幾只,有獵隼在,信鴿可不好走!過些日子上路久了松散了,咱們再看看真相罷。”
帝后不可能不在西去的人手里安‘插’親信的,只是西域離長安實在是遠,靠人力回來報信可不容易,路上也容易因種種緣故出事。御賜的獵隼那是明著由雍城侯做主的,當初蘇史那封鎖消息的迅速而殘酷干脆,除了寧搖碧,長安誰家都沒能收到飛禽攜帶的消息。
而雍城侯現在已經帶傷上路,路上自然不可能像在東夷山那樣看得緊密,實在不成,那許多士卒,總有人可以直接快馬趕到長安來報信的。
淳于皇后嘆了口氣:“這次咱們居然被瞞了這么久!”
皇后的話雖然沒說全,但內中意思和提醒咸平帝都明白,不過咸平帝卻冷靜得很,淡淡的道:“小孩子們不去說了,戡郎沒有這個能耐的,必是蘇史那!此人到底是一族柱石,關鍵時候就是鎮得住場面。當然這也是這次東夷山那里沒有足夠分量的人來轄制他……但不管怎么說,他終究只是個下仆,又是月氏人,在我大涼不足為懼。”
淳于皇后聽出咸平帝是為了紀陽長公主,不同意打壓或防范寧家——至少此刻不同意這么做,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結果,便也不再試探下去,道:“這次倒是幸虧他去了。”
咸平帝道:“嗯,這次人選我也是糊涂了,沒有多加幾個老成持重之人進去。”
“唉,十三郎本不該在里頭的,這事兒怨我,想著他不是嫡長子,承不了爵,能有個立功的機會也好,不想戡郎和小三郎一起出事,就他和唐慎之哪兒撐得住這樣的局勢?”淳于皇后嘆了口氣,道,“好在仲崇圣身死之后,其子孫有畏懼被頂罪的勾結舊部作‘亂’……這些人都被蘇史那抓住了,既然如此,索‘性’就說他們謀害了小三郎、伏擊了戡郎罷!”
咸平帝點頭:“只能如此了——但要叫大郎相信,還是要費許多手腳。”他皺著眉,道,“更怕大郎認為雖然小三郎是仲家子孫所害,但戡郎也在其中推‘波’助瀾甚至是借刀殺人!”
他緩緩道,“你莫忘記戡郎當時去月氏……”
“那不是你叫他去的嗎?”淳于皇后隨口道,跟著就明白了,嘆道,“唉,當時這么吩咐戡郎是想看看小三郎會不會犯糊涂、不惜引起西域烽火也要爭這儲君之位!若是如此,咱們廢棄他也不會覺得愧疚了,不想卻……”
她說到這兒,帝后同時一震:“難道是……苦‘肉’計卻為人所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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