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
田墨石霍然抬頭,冷厲而有強(qiáng)大壓迫感的目光如兩柄長槍刺在林夕的身上。
他方才已經(jīng)見過了林夕在許舒城這名靈祭祭司的面前是如何的傲嬌,如何的耍賤,但他沒有想到對方在自己的面前,竟然還敢這么做。
這是在軍營之中,上級將領(lǐng)盤問下級將領(lǐng),根本不需要什么禮賢下士,根本容不得這種傲嬌。
“有些話只能單獨(dú)讓大人聽,不知大人能夠上前幾步說話?”
林夕平靜的直視田墨石充滿壓迫感的目光,在心中嘆了口氣,心想難道你們不知道會鬧的孩子有奶吃這句話么,難道我不鬧,你們就會對我好一些么?
田墨石的臉色略緩,走到林夕的面前。
他以為林夕這下便會說出些重大的秘密,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卻聽到林夕用唯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輕聲道:“大人,為國捐軀是作為軍人應(yīng)該做的事情,但前提是要公平…大人您覺得讓我獨(dú)自去羊尖田巡牧軍上任,以及接下來指派給巡牧軍的一系列軍令公平么?”
田墨石的眼睛瞇了起來。
轉(zhuǎn)瞬間,他對林夕的評價又高了幾分,但對于林夕的桀驁和驕傲更加警惕,先前偶爾閃過的一些同情情緒也消失無形。‘
“我知道每個青鸞學(xué)院的學(xué)生都很驕傲,甚至無視這世間的一些法則…而且我知道你甚至是青鸞學(xué)院的風(fēng)行者,但你應(yīng)該明白,現(xiàn)在這里是邊軍。”田墨石冷冷的看著林夕,道:“像你這樣的一名修行者,加上你的這頭妖獸,一支百人的箭手方隊(duì)加上兩百名重裝盾甲兵,再加上一百名輕甲騎兵和一百名重鎧甲軍,甚至不需動用大型軍械,便可以將你輕易堆死。”
“當(dāng)然,你或許會認(rèn)為,要?dú)⑺滥阈枰獎佑梦灏倜J軍人,甚至付出其中大多數(shù)人的性命,對于你而言更是值得驕傲的事,你會更加輕視軍方的力量。”田墨石面無表情的接著說道:“但是你要明白,別說是五百個人,就算是一千個普通人里面,也未必能出一名魂師階以上的修行者。所以在戰(zhàn)爭中,用五百名軍士換取一名魂師階以上的修行者的性命,便是十分劃算的事情。所以在這個世上,從沒有修行者能夠壓在軍隊(duì)之上。”
微微一頓之后,田墨石看著林夕,冷淡的說道:“所以在這里,我奉勸你還是收起你所謂的驕傲…否則我會先將你投入牢獄之中。”
聽到田墨石如此鐵血?dú)庀⒌脑挘窒s是反而微微的一笑,點(diǎn)了點(diǎn)身旁的巨蜥騎乘:“大人…我真的餓了,應(yīng)該只有好好休息一陣,好好吃飽之后,才能想得清楚…還有這頭巨蜥也餓了,要是再沒有足夠的肉食給它吃,說不定它就會暴躁,說不定你們便只能將它殺死了。”
田墨石的目光隨著林夕的手指聚集在了他身旁的巨蜥騎乘上,因?yàn)榫掾岬纳碥|太過龐大,遮住了他面前那側(cè)的光線,所以他的渾身都似乎顯得越來越為陰沉。
“即便擁有足夠底氣,但任何事情也應(yīng)該有限度。”
田墨石沉默了片刻,用唯有兩人聽到的極冷聲音對著林夕說道。
林夕笑了笑,“這句話有道理,對我一樣,對大人,對所有人也應(yīng)該一樣。”
田墨石的臉色更是陰沉了幾分,他轉(zhuǎn)過了身去,朝著營地走回,冷冷的出聲下令:“帶林大人回營。”
林夕微微一笑,徑直坐到了巨蜥騎乘的藤鞍上,龐大的巨蜥一聲低吼之間,站了起來,跟在田墨石身后往紅杉林間的營地走去,一時間又讓所有遠(yuǎn)遠(yuǎn)看著的軍士的目光為之凝滯。
……
……
寬敞的黑色帳篷內(nèi)架著一個簡陋的炭火爐,上面架著一個十人份的行軍薄鐵鍋。
薄鐵鍋的旁邊放著一個半人高的浴桶,里面注滿了溫?zé)岬那逅?br />
嘩啦一聲,林夕從水中冒起了頭。
用干凈的方巾擦干了身體之后,林夕看到了旁邊整整齊齊疊放著的黑布衣和黑色鎖片甲,不由得笑了笑,輕聲自語道:“先前連普通甲衣都不給發(fā)放一套,現(xiàn)在倒是連這么好的鎖片甲衣都主動送來了…”。
穿上了干凈的黑布衣,感受著這大荒澤之中奢侈的溫水浴帶來的舒爽,林夕輕輕的敲了敲也已經(jīng)洗得干干凈凈,一身黑毛蓬松著,眼巴巴的在看著行軍大鐵鍋旁堆放著的一大堆生肉的吉祥的頭,道:“再次警告你不要丟人,不許打這些生肉的主意啊。”
吉祥不爭氣的咽了口口水,肚子咕嚕了一聲。
看著這么一大堆肉送進(jìn)來,它想著自己打下的那只黑色大鳥終于換來了吃的東西了…可是為什么又不準(zhǔn)它吃呢?
林夕攪拌了一下行軍鍋里的湯水,看著湯水快開了,他看了一眼那一堆并不算十分新鮮的驢肉,沖著帳外叫道:“這肉這么不新鮮,怎么吃啊...還有,我們在大荒澤里呆了這么久,光吃這些肉,沒有些新鮮菜蔬,很容易不消化,不解油膩的,想要讓我們肚脹而死么?”
……
一名軍士快步走進(jìn)了不遠(yuǎn)處的一間大帳之中,極其為難的對著內(nèi)里一名紫面將領(lǐng)稟報:“盧大人,那林大人嫌肉不新鮮,不愿意吃。”
“啪!”
紫面將領(lǐng)氣得怒發(fā)沖冠,狠狠的一掌拍擊在面前的案條上,怒道:“他倒真是作威作福起來,把這營地當(dāng)成東林行省的館子了么?!”
軍士道:“盧大人,那是不是不用理會他,吃不吃不管他了?”
“不用管他了。”紫面將領(lǐng)怒聲道。
“知道了,大人。”軍士躬身退出。
“等等!”
但這名軍士還未出營帳,這名紫面將領(lǐng)臉色連變了數(shù)遍之下,卻是咬牙喝道:“將那些今日才獵到的黑獾和澤魚等物給他送過去。”
“大人…”
“不要多說,去辦!”
……
林夕和吉祥的黑色營帳內(nèi)充滿了濃郁的香氣。
一塊塊肥瘦相間的雪花肉和一片片肥嫩的魚片在香氣翻騰的湯汁中翻滾著。
行軍鍋旁堆放著不少林夕都甚至沒有見過的新鮮菜蔬,甚至還有兩大碗新鮮切成段的蛇肉。
兩個坑坑洼洼的白鐵皮行軍大碗里面放滿了拌好的姜蔥醋汁等調(diào)料。
吉祥的整個人頭趴在了其中一個大碗的上方,它的四個爪子都摸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它沒有想到…世上竟然會有如此美味的東西。
當(dāng)再次接過林夕蘸好醬醋的一大塊肥瘦相間的雪花獐肉,一口啃下去咀嚼起來之時,吉祥幸福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它想著,林夕讓它等著的確是對的,不然怎么會有這么好吃的東西…然后它突然想到了那片泥湖,想到?jīng)]有林夕之前便是什么都沒有,唯有發(fā)暗或者發(fā)亮的天空,寒冷的泥水。
然后它又想到了那滔天的淹沒一切的黑色洪水,想到是林夕帶著它活了下來。
想到在那泥湖中的饑餓,黑色洪水之中的絕望,嘴里滾燙鮮美的滋味不停的泛開來,吉祥的烏溜溜眼珠之中便莫名的流下了兩滴淚水,它抽泣了一下,然后身體又和林夕挨得更緊了些,然后它更是開心,更是幸福的張口大咬起來,吃得毫無吃相,一塌糊涂,但說不出的滿足。
“嗝…”
“嗝…”
也忍饑挨餓了許多時日的林夕終于也吃飽,品嘗到了這大荒澤里面獨(dú)有的美食,打出了一個飽嗝。
肚子圓滾滾的吉祥也生命中第一次吃飽,戀戀不舍的喝了一口湯之后,也終于吃不下任何東西,也打出了一個飽嗝。
林夕看著它都有些難以動彈,四只爪子按不到肚子上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咿….”
吉祥無比的快樂,也索性在地上滾來滾去,翻起了滾來。
林夕笑著,很快臉色卻是又變得有些嚴(yán)肅認(rèn)真了起來,又沖著外面道:“我羊尖田山巡牧軍有沒有到這里集結(jié)了?…我要見他們。”
……
“林大人!”
辛微芥和康千絕掀開面前黑色的帳簾,在真正看清身穿黑色布衣的林夕的瞬間,兩人便是心情激越不能自已,聲音微顫的深深躬身行禮。
林夕長出了一口氣。
這兩人完好的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他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氣。
“坐。”
看著這兩名和自己真正的一起出生入死過的部下,真摯的笑容再次出現(xiàn)在了他的臉上。
“林大人…”
辛微芥和康千絕在林夕的身前坐了下來,但是一時卻依舊有些難以言語,因?yàn)樗麄兒土窒σ黄鹫嬲某錾胨肋^,所以他們很清楚,這名年輕將領(lǐng)慵懶的外表下,卻是充盈著最高潔的榮光。
“我沒有想到會在那里遭遇到穴蠻的修行者…所以接下來我便一直擔(dān)心你們的安危。”
林夕溫和的看著辛微芥和康千絕,道:“巡牧軍其他人怎么樣?你們接下來有沒有趕去旅人芋林,有沒有遇到什么兇險?”
“我們沒有任何一人傷亡。”
辛微芥定了定神,壓低了聲音道:“柳姑娘暗中護(hù)送我們?nèi)チ寺萌擞罅郑职抵凶o(hù)送了我們回來…只是我們回來之后便接到消息,有人已經(jīng)彈劾大人不救友軍、身為將領(lǐng)而脫陣,甚至還有大人你勾結(jié)穴蠻的更嚴(yán)厲指控。”
“沒有關(guān)系,我應(yīng)付得來。”林夕擺了擺手,卻是驚訝的問道:“柳姑娘是誰?”
辛微芥和康千絕驚訝的互望了一眼,“是一名身穿紅衫的女修行者…她說是你的朋友,不過她有交待,我們不能透露有關(guān)她的任何行蹤。”
“是她?”
林夕微微一怔,頓時反應(yīng)過來是那名紅衫女琴師。
“她姓柳?”林夕知道紅衫女琴師阻止過東林行省的大劍師,又親眼見過她和火王的對決,知道以她的修為和實(shí)力暗中護(hù)送一支巡牧軍的話自然沒有任何問題,只是關(guān)鍵在于,他還根本不知道這名紅衫女琴師的身份,甚至姓名。
“她說她叫柳初音。”
……
紅衫林最中的大帳之中,數(shù)名將領(lǐng)站于田墨石的身前,其中便有那名面孔紫紅的將領(lǐng)。
“已然好吃好喝的待著…連他要見巡牧軍的要求也已經(jīng)滿足,還是不說,難道他以為可以這樣無休無止的下去么?”
田墨石聽著這數(shù)名將領(lǐng)的回報,冷冷的吐出了一句,用力的甩袖,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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