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慶王之女。

    乾徽帝想起神策軍的密報(bào)，并未帶出情緒來，只淡淡瞥過去，對毓莊太后道：“瞧著是個(gè)伶俐的。”

    “是呢，不僅伶俐，還十分有心。”毓莊太后便將壽禮一事說了，其實(shí)是提醒乾徽帝。

    果然他大手一揮，身后司禮監(jiān)大太監(jiān)劉亭便上前聽旨：茲有慶王之女端寧，柔嫻蕙邇，特賜白銀千兩，黃金百兩。

    方璇自然謝恩，便要退下，乾徽帝卻道：“等等。”

    他頓了頓，又道，“下去吧。”

    “臣女告退。”待方璇走后，太后疑惑道：“皇帝可是有什么心事？”

    “今日早朝，郭禮奏疏彈劾御史中丞李遷，許泰、王成紛紛附議，李遷憤而辯之，說自己‘愚不適時(shí)，難以追陪新進(jìn)’，后自請離京調(diào)往密州任職，朕還未有決議，他已在家收拾東西了。”

    毓莊太后道：“皇帝勵(lì)精圖治，對新法給予厚望，李遷還年輕，未免氣盛，出去歷練幾年也是好事，只是眼下這個(gè)時(shí)候，沒了他卻還為難。”

    “正是。湯稞雖是能吏，到底獨(dú)木難支，偏偏太子又性情溫和……”

    “皇帝。”毓莊太后打斷了乾徽帝的話，“太子溫厚聰慧，乃是東宮不二之人選。”

    劉亭走到殿門處，揮散了眾宮女太監(jiān)，守在門外。

    厚重的殿門隔開內(nèi)外，偌大的建章宮靜悄悄的，劉亭瞇著眼，凈白的面上無甚表情，想著方才見到的那位端寧郡主。

    他雖奉旨率神策軍與襄王一道前往安南六府徹查賦稅一事，其實(shí)所謂何事無須明言，頭一站便到了中南府。

    只是那蔣都是個(gè)文人性情，雖然難免有些時(shí)候沒把持住，但大是大非面前卻還拎得清，查來翻去，也不能把屎盆子扣在他頭上。

    要扣，也得乾徽帝相信。

    蔣都與翰林院大學(xué)生張優(yōu)有同窗之宜，正因?yàn)閺垉?yōu)竭力保舉，乾徽帝才會(huì)將他放在中南府。

    如今張優(yōu)與湯稞走的極近，圣上一力寵信湯稞，若沒有切實(shí)的證據(jù)，只不痛不癢彈劾一個(gè)李遷，實(shí)在難以撼動(dòng)新黨一派根基。

    還想借他的手殺人，柳敬想的也太美了些。

    劉亭輕蔑地哼了一聲，外頭跑來一個(gè)小太監(jiān)，低聲在他耳邊道：“老祖宗，李大人背著包袱在崇德殿外磕了頭，要叩謝皇恩離京了呢！”

    “隨他去吧。”劉亭閑閑地說了一句，并未進(jìn)殿通報(bào)。

    ————————

    那邊廂，方璇方才出了建章宮，門外卻有個(gè)宮女等著，說是皇后請她去長樂宮。

    她跟在宮女身后，一路到了長樂宮中，溫舒皇后正與德妃說話，見她來了，笑著道：“端寧來了。”

    “你是極好的，心思也玲瓏。”

    溫舒皇后其實(shí)容貌并不如何出眾，但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大氣端莊。

    她看了一眼德妃，親切地問道：“本宮聽說，你們路過河北府時(shí)，曾遇見凈空大師了？”

    難不成愛嚼舌根才是襄王顧諶的本性？

    什么肆意灑脫不拘一格，都是偽善？

    怎么哪兒哪兒都有他！

    方璇盈盈回道：“是。因路過香楓山，見景色優(yōu)美，便生了興致，誰知卻打擾了大師。”

    “這是你的因緣。”皇后便道，“既得了凈空大師佛寶，又有緣相見，說明你心善仁性，與佛家有緣，這是好事。”

    “多謝娘娘夸贊。”

    “果然是難得的。”她與德妃道，“難怪人還沒到京城，太后便念叨著，本宮今日見了也是極喜歡的。”

    皇后看一眼身邊伺候的宮女，“以后常到宮里來，太后最是喜歡你們這些年輕小娘子了。”

    “是。”方璇應(yīng)了，這才出宮去，身后跟了四個(gè)小太監(jiān)，各捧了乾徽帝、太后和皇后的賞賜之物。

    文曦在宮門外等著，難免有些不安，見她全須全尾地出來，暗中松了一口氣，眼神落在太監(jiān)身上，并沒有多問。

    此時(shí)已是旭日東升，她伺候方璇上了馬車，噠噠的馬蹄聲和著車轍滾動(dòng)的聲響，伴著淡高的秋云一路走過皇城外的官道。

    在宮里方璇攏共說了不過幾句話，多數(shù)時(shí)候都在走路，現(xiàn)下松懈下來，腿腳發(fā)酸。

    文曦蹲身替她揉捏。

    方璇止了她動(dòng)作，“無妨。”

    文曦停手，看她慢悠悠吃了口茶，長眉微皺，想著心事。

    其實(shí)四位外姓王爺中，慶王府雖說沒有小王爺，最不被人忌憚，但一等威武將軍非戰(zhàn)功赫赫之人不可封。

    方縉經(jīng)營陵南多年，手中猛將無數(shù)，雖然都被朝廷調(diào)派抽遣去各地，情分卻還是在的。

    所以不得不防。

    溫舒皇后做為一國之母，便是不曾誕下龍子，總還能摸到些天子的心思。

    大禎以嫡為貴，除嫡子女減一等襲爵之外，庶子可授三等輕車尉爵，其余人等不得入宗室進(jìn)廟堂。

    分封令一下，慶王府沒有世子，便是首當(dāng)其沖，不止世襲罔替的王府爵位會(huì)被收回，封地食邑也將一毫一厘都不剩。

    四王焉能不同氣連聲拒不遵旨呢？

    乾徽帝不僅要削藩，而且要滅外姓藩王，以震懾親王，將他們永遠(yuǎn)留在遠(yuǎn)離封地千里之外的長豐城，做一個(gè)安逸王爺。

    這樣的情況下，皇后還對她拉攏示好。

    方璇彎了彎唇角。

    “吁——”

    馬車外，車夫猛然一拉車頭，馬兒嘶鳴一聲高高揚(yáng)蹄。

    車身晃動(dòng)兩下，停了下來。

    小幾上的茶盞滾落下去，砸在寶藍(lán)色織花方毯上，茶水洇濕出一塊深色的水漬。

    方璇身子向一旁歪道過去，文曦喊一聲“小心”，及時(shí)上前，翻身一滾，墊在她與小幾之間。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傳來，文曦臉色未變，待馬車停穩(wěn)之后，方才起身而出，肅聲問道：“怎么回事？”

    車夫指了指前面。

    方璇亦撩了車簾去看。

    但見官道正中一人大剌剌張開雙臂攔下車馬，身上布衣草鞋，頭戴氈帽，后背背著包袱，懶洋洋抬頭看著天。

    “何人在此？”秦贛打馬上前。

    長豐城中四品以下官員不得騎馬，二品大員及誥命方可乘坐馬車，這條路乃是官員上朝之路，平頭百姓不得行于其上，更何況是阻攔一位郡主的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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