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做什么?”沈煙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他微微皺著眉,不滿地看著站在門口大眼瞪小眼的三個人。
“閣主!”蘇小芩與嚴若水俱是一驚,連忙轉身跪拜下去。
顧妝成看著她們的動作簡直想嘆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沈煙是多殘忍暴虐的一個人呢,怎么動不動就下跪?
沈煙卻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擺了擺手讓她們起來,視線倒是落在顧妝成臉上,動也不動:“傷好了?”
“是,多虧兩位秋神大人出手,否則,只怕要在床上多躺幾個月了。”顧妝成笑著點點頭,又道,“沈閣主可要進屋一敘?”
“嗯。”沈煙微一頷首,冷著一張臉進了屋。可憐蘇小芩和嚴若水兩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沒得到允許之前,只能一直跪著,不可起身。
顧妝成看了她倆一眼,到底什么都沒說,輕輕關上了門。
二人端坐桌前,手里各捧著一杯清茶,相顧無言。顧妝成是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這個時候提他當初提出的那些條件是不是不太合適?或者他應該為外頭那兩位前輩求求情?但是煙兒明顯是習慣了,自己再指手畫腳的總歸不好……
沈煙天生怕冷,入秋的雁歸鎮比別處更冷一些,因此他早早地就換上了厚實的大衣,此刻捧著溫暖的杯子,竟是舍不得撒手了。
顧妝成腦內的開場白轉了七八十個彎兒,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可是煙兒也跟著發呆是不是哪里不對?他來這兒就是為了發呆的嗎?
沈煙畢竟不是來發呆的,冰冷的手指重新變得暖和了些后,他便抿了口茶,低聲道:“再過半個月,本座便要啟程回云妝閣了。當初你說想要煙樓樓主之位,看在你成功殺了謝青冥的份上,本座也不會食言。只是,這樓主之位,能不能長久地把握在你手里,也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顧妝成眨了眨眼,愣愣地“啊”了一聲,才反應過來似地點點頭:“我知道。”
沈煙覺得自己應該多叮囑一些的,這個人實力太弱身子骨也不是很好的樣子,萬一被人干掉了,說出去還挺丟面子的。只是他回答得太快,沈煙的千叮嚀萬囑咐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只能咽回肚子里,頓時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顧妝成看著沈煙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心里就是一咯噔,他剛才是不是說錯什么話了?
好在沈煙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更何況沒有人規定自己的叮囑旁人就一定要聽的,他跟顧妝成生氣,實在不理智。不過話已說完,他也沒什么別的事情,干脆起身告辭。
顧妝成一頭霧水地把人又送出門,迷迷糊糊地看著他帶著兩位姑娘慢慢離去,忽的靈光一閃,一巴掌拍上自己的額頭,哭笑不得——他知道了,大約是方才煙兒好不容易起了關心他的心思,卻被自己不經意打斷,因此才會跟自己生氣吧?
雖然沒聽到煙兒的叮囑,但是能看到他這樣可愛的一面,顧妝成表示他并不貪心,非常心滿意足!
謝青冥已死,沈煙沒了繼續留在雁歸鎮的理由。他離閣多日,閣中諸多事物亟待解決,因此見顧妝成傷勢已無大礙,便先一步動身啟程。
臨走之時,他專門尋到顧妝成房內,默不作聲地扔給人一個兩尺來高的木盒子,也不等對方發問,扭頭就走。
顧妝成被砸得一臉懵逼,下意識追了出去,就看到沈煙彎腰上馬車。登時反應過來,人家是給他送臨別禮來的。
顧妝成千言萬語堵在嗓子眼,最后也只是眼巴巴地看著馬車漸行漸遠,只在地上留下兩道車轍,心里空落落的。
回到房里,他有幾分迫不及待地拆開了木盒,里面鋪了厚厚的一層白色兔絨,柔軟的布料包裹著兩把不到兩尺的短劍。
顧妝成愣了一下,握住其中一把,將它舉了起來,放到陽光底下細細查看,最終在劍柄尾端看到了一簇流云的圖案。
曾經他也有一對同樣的短劍,稱得上他半個本命法寶。這對短劍劍身通體漆黑,即便放在陽光下也顯得陰氣沉沉,唯獨劍柄尾端的一簇流云潔白如雪,好似黑暗中的一點月光。因此這對短劍又被他叫做“流月”。
現在,“流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可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在他的記憶里,他得到這對劍是在當上樓主之后,由天機山賀家家主送來的賀禮,可如今,卻是經沈煙的饋贈到了他的手中。由此可見,流月原本是屬于云妝閣的,只是后來輾轉到了賀家罷了。
這短短幾年的時間里,云妝閣與天機賀家之間究竟發生過什么,是好是壞,跟沈煙后來身死有沒有關系,他都一無所知!他只能憑借猜測,一點一點去摸索。
這像是一場豪賭,賭注是他和沈煙的命。若勝,那便從此相安無事,終老一生;若敗……就從此粉身碎骨,再無相見之日。
事關沈煙,他輸不起。
“閣主,你真的把‘流月’送給顧公子了啊?”馬車上,蘇小芩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可是……送人一般不都是送寓意好的嗎?什么玉觀音啊玉佛啊之類的,怎么您……”
“你忘了顧妝成的來歷了嗎?”沈煙微微闔著眼,伸出胳膊讓蘇小芩把脈,還得聽她八竿子挨不著的胡言亂語,實在是腦殼痛,只好出言打斷。
可惜蘇小芩現在的心神一半放在了自家閣主的脈搏上,另一半放在了送出去的禮物上,一時沒反應過來:“顧公子的來歷?他怎么了嗎?咱們不是查過嗎?他身家挺清白的啊?”
沈煙長長地嘆了口氣,無奈地揉著不斷抽痛的額角:“顧妝成出身清不清白沒關系,但是他來自煙樓,我不送他護身的武器,反而送他勞什子玉佛玉觀音?你怎么不讓我送香囊給他呢?”
“香囊不行,那是姑娘送給心上人的……”蘇小芩下意識回了句,而后瞪大了眼,“閣主!”
“反應過來了?”見這丫頭恍然大悟的模樣,沈煙真心覺得心累。他倚著軟枕,全身放松下來,“雖說我答應助他得到煙樓,但是他自己若是沒有足夠的本事,哪怕傾盡云妝閣之力,也當不了幾天樓主。”
“原來是這樣……”蘇小芩頷首,“我看顧公子已經開始修煉,若是運氣好,說不定要不了多久就會成為真正的修仙者。”
“你倒對他上心。”沈煙不輕不重說了一句,聲音輕得有些模糊。
蘇小芩剛要出口反駁什么,就見自家閣主腦袋一歪,竟是睡了過去。醫女微微張著嘴,半晌淺笑起來。她扯過扔在一旁的薄毯,輕輕蓋到閣主身上,躡手躡腳地出了車廂,去跟坐在外間的嚴若水說話了。
哼,還在說我呢,也不知道是誰,顧公子受傷的那幾天,整日整日的睡不著,恨不得以身相替?
又過了幾日,顧妝成也動身回樓。段非秋親自前來送行:“兄長被些瑣事纏著騰不開身,只有我來送你了。”
“多謝,勞煩秋神大人了。”
段非秋不耐煩地揮手:“謝什么?我該謝你才對!若非你與沈煙,我早已鑄成大錯,成了第一位‘自殺’的神明了。”
顧妝成聞言默然不語。他心知段非秋又想起了不久之前雁歸鎮發生過的事,彼時他受謝青冥蒙蔽,與自己的信徒起了齟齬。好在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沒鑄成大錯,已是萬幸。
只是此事之后,段非秋到底會受到怎樣的懲罰,也都與他無關了。
段非秋對此事并不上心,反倒對他起了好奇:“說來,我有一事一直想問你,卻始終沒機會。趁此便直接問了吧!”
顧妝成見他滿臉嚴肅,不由得也跟著正了臉色,卻聽到,“你與沈煙是什么關系?為何他的仇人,要你去殺?還有,你當日殺謝青冥,所用法寶,怎的與那沈煙的一模一樣?最后……你是怎么殺的謝青冥?”
顧妝成回頭,段非秋擰著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
這位秋神大人向來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插諢打科每個正形,也就在他兄長面前有個神明的樣子。可是,當他不笑的時候,周身的威壓就像是溢滿了杯子的水,堵都堵不住。
顧妝成眨眨眼,他的手指習慣性地摩挲著掛在腰間的兩把短劍,有點苦惱地抬頭望天:“你這是四個問題了,我該回答你哪一個好?”
“少來啊!這幾個問題,你一個不落的,全給我解釋清楚!”段非秋不依不饒地抬抬下巴,“不然你可以試試,看能不能走出雁歸鎮?”
顧妝成嘆氣。這種事情還用得著試嗎?然而他身負秘密不能多言,對方又不依不饒,泥人尚有三分性,更何況他并不是什么溫和好脾氣的?當下就沉了臉,不滿道:“秋神大人,得饒人處且饒人,我既不會與大人為敵,也不會傷害雁歸鎮的百姓。您又何必咄咄逼人?”
“不是我要咄咄逼人,而是你的威脅太大了。謝青冥何等人物,竟也被你輕而易舉殺死。倘若有一天,你當真與我等為敵,只怕天下間沒人能攔得住你。”段非秋正色道。
顧妝成深吸一口氣,默念這不是你的仇人不要在這個時候多生事端,將心中的怒火一點一點掐滅:“抱歉,秋神大人。若是您執意阻攔,那么在下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離開雁歸鎮。”
“你什么意思?”段非秋眉頭一皺,心中發慌。
顧妝成摸了摸腰間漆黑的短劍,輕輕一笑:“相信秋神大人愛民如子,定不會讓無辜之人受到傷害的,對嗎?”
“你在威脅我?”段非秋不悅地瞇起了眼,衣袂翻飛,無風自動。
顧妝成漫不經心地抽出一只短劍,低聲道:“不,我并無意與秋神大人為敵。但是,若大人再這么無理取鬧下去,那么我也不得不用特殊法子,好叫大人知曉,我究竟是如何殺的謝青冥。”
“你——”
“小秋,你又在胡鬧什么?我不是說讓你送顧公子離開么?怎么還在此耽擱?”段飛秋及時從天而降,擰著眉教訓了幾句自己的弟弟,又轉頭一臉抱歉地望著顧妝成,“實在對不住,小秋也是好奇,并無惡意。還請顧公子見諒。改日,我必當親自登門道歉!”
顧妝成收起短劍,冷笑道:“道歉就不必了,顧某一介凡人,擔當不起。只是有句話,還請兩位秋神大人知曉——”
他頓了頓,聲音像是淬了毒,一字一句都帶著滿滿的惡意,“我顧妝成,并不是什么好人。今日不做計較,不過是看在兩位秋神大人‘神明’的身份上。但是,千萬不要再給我第二次,弒神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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